紫月聲淚俱下,滿臉深深的無奈與悔痛讓蘇嫣雪的心又軟了下來,蘇嫣雪擦了擦臉上的淚,疑道,“這到底是怎麼回事?誰要去死?誰要陪葬?你在說什麼?”
紫月聞言,哭聲一頓,似乎驚覺自己說錯了話,隨即慌忙從地上爬起,跪地道,“小姐,奴婢一時失言,胡說八道,您千萬別當真,反正千錯萬錯都是奴婢的錯,小姐您要殺要刮,奴婢絕無怨言,但求小姐您什麼都別問,奴婢什麼都不知道!”
蘇嫣雪看着欲蓋彌彰的紫月,忽然笑了一下,慢慢將衣裳穿好,“你以爲就算我不問,皇上就不會問嗎?”煜翔那麼精明,即便當時再醉再糊塗,徹底清醒之後他還會察覺不出來嗎?
“奴婢沒在酒中下藥,奴婢只是錯把仙茅藥酒當黃酒拿了來,奴婢只是一時大意,皇上若要罰,奴婢願意領罰!”紫月咬緊了牙,打定主意死也不說。
“計劃的還很周詳嘛!”蘇嫣雪緊盯着紫月,慢慢下了牀榻,“到底是什麼事讓你這麼犧牲?你到底想掩蓋什麼?還是,你想保護誰?”
“奴婢最想保護的人,始終只有小姐一個!”
蘇嫣雪聞言,登時一臉譏諷地笑了,“現在還說這種話?你覺得我會信嗎?”
“小姐信不信,奴婢都沒辦法,但是奴婢的話,天地可證!”
“你還真是找了一對好證人!”蘇嫣雪搖頭失笑,“背景大得驚人,而我卻不能去問,以前我怎麼沒發現你有這種好頭腦呢?”
面對蘇嫣雪嘲諷,紫月咬了咬下脣,垂頭一言不發。蘇嫣雪坐到牀邊,亦是默默無語地看着紫月,半晌才道,“其實從你那麼熱衷皇后之位的時候,我就已經開始懷疑你了,因爲以前我認識的紫月,只是一個單純而有些迷糊的女孩,她雖然經常闖禍,做事也不夠圓滑,可我還是喜歡她,打從心底裡喜歡,從我有意識開始,我就把她當成我在這世上唯一的親人,她名義上是我的侍女,實際上卻是我的妹妹。所以即使你那時的所作所爲,動搖了我的信任,但是我始終相信,你不會害我,我甚至自我安慰,你是因爲有苦衷,所以纔會那麼迫切地希望我登上皇后之位,我怕你爲難,一直隱忍着不聞不問,我希望你能自己醒悟,畢竟你跟了我那麼久,我是什麼樣的人,你最清楚!可惜,我忘了世人留下的一句話,叫做‘姑息養奸’,如今我會有這樣的結果,是我自作自受,怨不了別人!”
“小姐......不是這樣的......”紫月搖頭,哭着看向蘇嫣雪,卻最終仍是欲言又止。
“我沒有辦法處罰你,我覺得我的心虛軟得像個懦夫,我痛恨這樣懦弱的自己,可我就是沒辦法親自對自己一直視若妹妹的人下手!”蘇嫣雪站起身,走到紫月面前蹲下,輕道,“如果你的目的就是爲了毀掉我,那目前來說,你成功了,你徹底地滅掉了我對人的信任,但是,一切都還沒結束,我雖然不再會有親者痛,但我也絕不會讓仇者快,你放心,我一定會好好的生活,會活得比現在更好,只要是你與你背後之人想要的,我就絕不會滿足你們!”
“小姐......”蘇嫣雪異常的冷靜,反倒讓紫月有些不知所措,但是聽到蘇嫣雪的話,紫月的心還是稍稍安了下來,“只要小姐能生活得好,紫月就別無他求!”
蘇嫣雪點點頭,隨即走到一旁拿起架子上的溼帕,重又蹲下身,將紫月額上、臉上的血跡與淚水一一擦淨,“昨晚睡前我聽到一句對不起,是你說的吧?謝謝你對我還有一絲歉疚,從今天開始,你不再是我的侍女,你的事我也不會再問,我與你再無相干,你去浣衣房做事吧,我會給你安排個輕鬆些的差事,趁皇上還未追究此事之前,走吧!”
蘇嫣雪站起身,扔下手中的溼帕,命李德厚喚來侍衛,將紫月押送至浣衣局,臨出門前,一直只哭不語的紫月忽然回過頭,無聲地對蘇嫣雪說了一句“小心侯爺”,隨即便被侍衛押了出去。
蘇嫣雪看着紫月的脣形,蹙眉不解,她是在說讓她小心爹嗎?爲什麼?
紫月被侍衛押走,整個坤德宮一片譁然,宮女太監三三倆倆地湊在一起指指點點,人人皆是一臉狐疑。李德厚見狀,急忙厲聲將衆人喝散,見諸人各就各位,方纔直奔內室去查看蘇嫣雪的情形。
蘇嫣雪呆坐在牀邊,衣衫不整,髮絲凌亂,李德厚見了,急忙命人端來熱水,親自伺候蘇嫣雪梳洗。蘇嫣雪看了他一眼,起身默默地洗好臉,又安靜地走到梳妝檯前坐下,李德厚拿起梳子,小心地梳理着蘇嫣雪的長髮,然而他終究不如紫月手巧,即便再謹慎,也會不住地扯痛蘇嫣雪的頭皮。
“我來吧!”蘇嫣雪面無表情地拿過李德厚手中的梳子,對着鏡子機械般地梳理着,李德厚垂下眼,一臉歉意,“奴才手拙,不會梳頭,一會兒奴才就去內府,給娘娘選個心靈手巧的丫頭!”
“你不問我爲何把紫月攆走嗎?”蘇嫣雪拿下梳子,摘着梳子上的落髮。人人都有好奇心,他會沒有?
李德厚笑了,“娘娘做事自有娘娘的道理,奴才問了也是白問,還不如不問!不過奴才知道,娘娘一向爲人寬厚,即使紫月姑娘真的犯了錯,娘娘也不會忍心重罰,娘娘這麼做,只怕更多的是在保護紫月姑娘!”
蘇嫣雪聞言,不由地轉頭重新審視了一番李德厚,以前她就知道他爲人機靈懂事,處事圓滑討巧,只是她沒想到,他竟是這般的心細如塵!
“對了,皇上什麼時候走的?”蘇嫣雪回過頭,將梳子扔回梳妝檯,反正她也不會綰髮,梳了也是白梳。
“皇上天不亮就走了,腳步快得跟一陣風兒似的,等奴才追到門口,皇上都已經沒影了,也不知是什麼事趕得這麼急!”想起這件事,李德厚仍是一臉納悶。
蘇嫣雪垂下眼,想起昨夜的事,臉上仍有些燥熱。煜翔現下的心情,恐怕也只有她能夠了解了,估計也不會比自己好到哪裡去!
輕嘆了一口氣,蘇嫣雪站起身,道,“吩咐人準備一下浴室,我要沐浴,順便把我那件玫瑰紅色的宮裝找出來,我要穿!”
李德厚領命而去,屋子裡又陷入空寂。蘇嫣雪擡起頭,怔怔看着窗外明豔的陽光,不知是陽光太過刺眼,還是方纔的淚尚未流乾,淚水就那麼忽然又冒了出來,無聲無息,卻怎麼擦也擦不幹。
一連兩日,煜翔皆未露面。
蘇嫣雪一直緊繃的心漸漸鬆弛下來,每日按時吃喝,按時遛彎,看書消遣、習字修性也一樣不缺,時不時還會去花園賞賞花、喂喂魚,日子過得恬淡平靜。
坤德宮內因紫月一事而起的波瀾也漸漸平息下去,各人皆開始按部就班的各司其職,偶爾有好事之人會拿來當個話題講上一兩句,然而好奇心一過,能提起興致議論的人卻不多。
李德厚每日跟在蘇嫣雪身邊,雖然表面上仍像往常一般伺候,但說話行事都小心了許多,因爲人人都能看得出來,蘇嫣雪雖然面上看似一切正常,但從那日開始,就一直沒有笑過,而且一天連話也說不上三句。
“娘娘,起風了,奴才看這天兒怕是要變,咱們還是回屋吧!”李德厚將手中最後一碟魚食遞給蘇嫣雪,小心翼翼道。
蘇嫣雪擡頭看了一眼遠處灰濛濛的天,輕輕點了點頭,隨即將手中的魚食連同碟子一起扔進了魚池。
回到屋內,蘇嫣雪剛坐上軟榻,一個臉生的侍婢便急忙送上茶點,蘇嫣雪看了她一眼,轉身窩進軟榻,對桌上的東西連看都沒看一眼。
李德厚見狀,忙揮退了一臉尷尬的侍婢,無奈地嘆了一口氣。這名新來的侍婢名叫巧慧,據說是內府最得力的宮女,心靈手巧不說,而且品行淳厚,來坤德宮當差已經三天,不過蘇嫣雪似乎不怎麼待見她,不僅不怎麼搭理她,而且連話也一句都沒有!
“娘娘,這巧慧可是內府最好的宮女,若不是娘娘的面子,人家還不放人呢,而且,聽說她做的糕點是宮內首屈一指的,娘娘何不嚐嚐?看看傳聞是真是假?”李德厚說話,盡力賠着小心,生怕一個不注意,不僅幫人沒幫成,反而害了人。
“你與她相識?”半晌,一直悶不吭聲的蘇嫣雪才淡淡開了口,然而這一開口,就把李德厚問得愣住了。
“娘娘的意思是?”
蘇嫣雪動了動身子,半靠在軟墊上,看着李德厚輕道,“她若不是你的老相識,你爲什麼要替她說好話?”
李德厚一聽,急忙跪地道,“娘娘真是冤枉奴才了!奴才與巧慧才認識不過三天,之前可是從未見過,奴才之所以這麼說,是想讓娘娘寬寬心,奴才看娘娘總這麼悶着,不說也不笑,心裡不好受哇!”
蘇嫣雪無言地看了看李德厚,微微嘆了一口氣,指着桌子道,“起來去把那盤橘色的糕餅拿給我!”
李德厚聞言,登時喜出望外,急忙爬起來過去端了,“這是南瓜餅,娘娘嚐嚐!”隨即又轉身將茶碗也遞了過來,“這東西粘口,配上茶順口一些!”
蘇嫣雪點了點頭,拿起南瓜餅正要吃,通稟太監的聲音忽然在門外響起,“啓稟娘娘,容妃娘娘來了!”
一聽是容妃,蘇嫣雪心下頓時涌起一股濃濃的煩躁,但如今她協理後宮,卻又不能不見,畢竟一旦出了事,誰也擔待不起。
“請她進來吧!”
須臾,容妃進門施禮,李德厚行禮後退了出去,只留下容妃與蘇嫣雪二人。
“妹妹快請坐,今兒怎麼有空來坤德宮了?”
容妃依言坐了,笑道,“前幾天就聽宮裡的人說坤德宮出了點事,可是正巧那時候臣妾正忙着分配後宮用度,一直沒有時間,今兒正好得空,趕緊過來看看姐姐,姐姐沒事吧?沒讓紫月那丫頭氣着吧?”
“紫月?”原來她是爲紫月的事情來的!她都知道什麼了?“那麼一點小事,弄得整個後宮不得安寧,真是罪過!”
“怎麼是小事?”容妃一臉不苟同,“宮中奴才偷盜主子的東西,那可是大罪!她掌管庫房,監守自盜,更是罪上加罪,姐姐把她送去浣衣局,都是便宜她了!”
呃?這回換成蘇嫣雪傻眼,這故事什麼時候演變成這樣了?到底是誰這麼有才?
“妹妹這是聽誰說的?”
“咳,都是自家姐妹,姐姐您就別藏着掖着了!”蘇嫣雪的不解,卻被容妃誤解爲了尷尬,“臣妾知道紫月畢竟是姐姐的侍婢,所謂家醜不可外揚,姐姐自然不好意思把她的醜事說出來,但她好歹也是後宮的人,宮裡有宮裡的規矩,咱們還是要按規矩辦事,已經有人從她的臥房裡搜出了那枚翡翠鐲子,人證物證都齊了,她就是長八張嘴也無法抵賴!不過這丫頭眼光還真好,那鐲子據說是難得的珍品!”
鐲子?那不是她賞給紫月的嗎?怎麼變成贓物了?到底是誰去搜的?這容妃的消息未免也太靈通了吧?
“妹妹派人來了坤德宮?”
“宮裡出了事,臣妾哪能不聞不問呢,不過紫月那丫頭嘴也真硬,問了半天都一聲不吭,好在臣妾這事見得多了,即便她不說,臣妾猜也猜得出來,但是臣妾聽說姐姐身子不舒服,怕驚擾姐姐,只派了兩個侍衛去她那裡搜查,李公公全程都陪着呢,怎麼?他沒跟姐姐說?”
李公公?李德厚?
“那鐲子現在妹妹那裡?”
容妃點頭,“臣妾本來想一起帶過來的,誰知走得匆忙給忘了,臣妾等會兒派人給姐姐送來!”
“那真是麻煩妹妹了!”算了,將錯就錯吧,偷盜總比欺君好,最起碼能保住紫月的命。可是爲何李德厚隻字未提呢?
“不麻煩!”容妃頓了頓,忽然又道,“對了,姐姐這幾日可有見過皇上?”
蘇嫣雪搖了搖頭,容妃見狀,似乎鬆了一口氣,卻仍是愁眉不展,“臣妾也有日子沒見過皇上了,今兒上午碰到劉昭儀,誰知她也是好久都沒見過,臣妾估摸着,皇上怕是對後宮失了興致了吧?”
“皇上可能忙吧!”蘇嫣雪垂下眸,虛掩道。
“姐姐你怎麼還想得這麼單純?”容妃有些急了,“再過一個月,各地官吏適齡的閨女可就要進宮選秀了,如果皇上真的忙,那也就罷了!可若不是呢?如果皇上真的對後宮失了興致,那些新鮮美人再一來,哪裡還有我們的容身之處啊?”
“這事我也知道,可那些女孩不是來選女官的嗎?”這事李德厚早幾天已經知會過她了,但據她所知,這不是選妃秀呀!
容妃笑了,卻笑得有點冷,“進了宮,就是皇上的女人,女官不女官的,咱們說了可不算!哪怕她連女官也沒選上,只要皇上點了頭,她就是忽然成了妃,誰又敢說一個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