茅屋中,慢慢走出來一個身材高挑的女子,黑色衣裙,黑紗蒙面,看不清樣貌,也看不出年紀,但蘇嫣雪確信,這是一個相當美麗的女人,因爲她的眼睛非常漂亮。
“我喜歡執着的人!”那女子笑着開了口,聲音極淡,卻嬌嬈撩人,“很少有人能跟着我的茅屋走這麼久,雖然你們沒破我的八卦陣,但你們還是贏了!說吧,找我有什麼事?”
“你、你就是那個傳說中的怪醫?”
蘇嫣雪還未說話,巧慧便先驚訝地開了口,其實在二人心裡,一直都以爲怪醫是個或這樣或那樣的老頭!
“怪醫?”女子蹙了眉,有些不悅,“這才過了幾年,就冒出個這麼難聽的封號?難道不喜歡見那些烏七八糟的人就是怪異?真是愚蠢的世人!”
“對不起,是我妹妹出言無狀,請姑娘別見怪!”
“姑娘?”女子一聽,忽然又高興了起來,“你覺得我還是個姑娘?”
“恕我直言,我確實看不出姑娘的年齡,但是姑娘的眼睛很漂亮,這讓我覺得你很年輕!”對待這樣一個看似喜怒無常的陌生人,蘇嫣雪摸不着脈絡,只得實話實說。
女子挑了挑眉,沒有說話,仔細打量了蘇嫣雪一番,笑道,“你纔是個真正的美人呢!”
雖然聽出她是真心的誇讚,蘇嫣雪仍是不自然地笑了笑,忙岔開話題,說明來意,“今日來打擾姑娘,是因爲我妹妹身中劇毒,羣醫無策,聽聞姑娘醫術精湛,還望姑娘大發慈悲,救我妹妹一命!”
“她是你妹妹?”女子顯然不信,“你們的氣質可差着遠呢!”
蘇嫣雪抿了抿脣,又道,“她其實是我的婢女,但是我待她如親妹,說是我妹妹,也不爲過!”
“喲呵,這世上還真有你這種主子啊?”女子笑了笑,走去看了看巧慧,登時眉頭一挑,“你中了誅顏草的毒?”
巧慧一聽她直接說出了誅顏草三個字,頓知遇到了救星,急忙跪地道,“姑娘果然是神醫,方纔是我有眼不識泰山,請姑娘原諒!”
女子有些受不了地揮了揮手,“別姑娘姑娘的叫了,我告別姑娘已經二十多年了,你們還是直接叫我妙姑好了!”
“妙姑?”二人對看了一眼,蘇嫣雪又道,“我姓許,名青檬,青色的青,木蒙的檬,我妹妹名叫巧慧!”
妙姑點了點頭,看了看二人,又把目光落在了蘇嫣雪身上,審視之餘,忽然眉頭一蹙,一把拉過蘇嫣雪的手腕,按起了脈。
蘇嫣雪一愣,雖是滿心疑惑,卻也不敢輕易抽回手,因爲方纔妙姑疾如閃電般的動作,已明白地告訴了她,她武功不弱。
半晌,妙姑放下蘇嫣雪手,忽然笑了,“我曾經發過誓,只要能見到我,我就答應救人,但是我還有一個條件,要想讓我把人徹底治好,求診之人必須心甘情願地留下一樣她最寶貴的東西!”
蘇嫣雪聞言,頓時有些爲難地垂下了頭。她如今孑然一身,身邊除了巧慧,再無寶貴之物,可巧慧本身就是病患,她怎麼會要?
巧慧也一臉爲難地搖了搖頭,道,“我沒有寶貴的東西,如今最寶貴之人就是我家小姐,但是我絕不會把我家小姐留下,哪怕要我死,我也不會!”
蘇嫣雪也搖了搖頭,“我們確實除了彼此,再沒有寶貴的東西!”
“你有!”
妙姑很肯定地看着蘇嫣雪,眸中的笑容有一絲詭異。
蘇嫣雪愣了,“我有?”她怎麼不知道?
妙姑點了點頭,笑道,“還有八個月,它就會出現!其實我一直在煩惱無人繼承我的衣鉢,但是現在,我可能後繼有人了!有你這樣一個母親,相信我的徒弟也不會太差!”
八個月?母親?蘇嫣雪愣了愣,仔細想了想她方纔說的話,不由地慢慢瞪大了眼睛,“你、你是說……”
可能嗎?怎麼可能?!蘇嫣雪遲疑地將手撫上小腹,她的意思是……她懷孕了?!
“小姐……”
巧慧也意識到了什麼,慢慢站起身,一臉不敢置信地看着蘇嫣雪。
蘇嫣雪的大腦一片空白,呆愣愣地看着前方,目光卻沒有焦距。她從未想過自己會有一個孩子,而且,還是在現在這種狀況下!
好半晌,沒有人說話。又過了好一會兒,蘇嫣雪才慢慢找回思維的能力,喃喃道,“你確定?”
“你是在懷疑我的醫術?還是在懷疑你的聽覺?”
無言地看了妙姑許久,又想到自己遲了許久的月事,蘇嫣雪才徹底接受了這個事實,沒人在跟她開玩笑,她是真的懷孕了!
蘇嫣雪低頭看了一眼仍舊平坦的小腹,內心在經歷了震驚、呆愣與茫然之後,逐漸又升起一絲莫名的喜悅——在這個陌生的世間,她終於有了一個真正屬於自己的親人!
輕輕彎起嘴角,看了巧慧一眼,蘇嫣雪方纔對妙姑道,“你說得對,我確實有,不過我不會把TA留下,因爲TA是我唯一的親人,是我的命!但是,我想要你做TA的師父,有這樣一個醫術高超、武功又好的師父,是TA的榮幸!”
妙姑挑了挑眉,無言地看了蘇嫣雪半晌,忽然咕噥着轉身就走,“也不知道給徒弟找個太過精明的娘,到底是好是壞……”
蘇嫣雪從未想過結局會是這樣的。
她躺在軟椅上,曬着太陽,身邊的矮桌上還放着一盤長相奇異卻極其好吃的山果。這些都是妙姑爲她準備的,確切地說,是爲了她未來的徒弟準備的。
一連幾天的相處下來,蘇嫣雪確信妙姑其實是個好人,雖然她有些喜怒無常,做事也隨心所欲,說話更是肆無忌憚,但她心思細膩,即便從未給過她好臉色看,卻把她的生活照料地極爲周到。
巧慧也在她的醫治下,一天天地好起來,雖然她治療的過程,有點孕婦不宜。
“啊…………”
巧慧的尖叫又從屋內傳來,已經見怪不怪的蘇嫣雪捻起一粒山果丟進嘴裡,酸甜可口,美味多汁。
“吵什麼吵!”
“啪”地一聲,隨着巴掌拍肉的聲響,又傳來了妙姑不耐煩的聲音。
“幹嗎總打人家的屁股啦!”巧慧怨聲載道。
“閉嘴!”
“那麼兇……”
“……”
“我不敢啦!好妙姑……你是菩薩……把那東西放下吧……”
“……”
聽着屋內幾乎每天都會上演的對話,蘇嫣雪無聲地笑了,她實在很想告訴巧慧,妙姑之所以會喜歡打她的屁股,主要就是因爲那裡肉厚,手感好!
又過了幾天,巧慧已經面色紅潤,蘇嫣雪卻失了前陣子愜意的心情,開始痛苦地孕吐起來。每天水米難進,吐得天昏地暗,眼看着本就瘦弱的身子,又消減了一半。
妙姑只閒閒地說了一句都這樣,之後便不理不睬,不過每日的飯菜都多了一道開胃的小菜,以酸爲主,味道奇好,引得巧慧每次都忍不住偷吃,但吃完就會被痛扁一頓,然後被罰去砍柴。
這一日,蘇嫣雪的精神稍稍好了一些,妙姑見狀,忙帶着巧慧四處收拾東西,只撿值錢的拿,其餘皆不要。蘇嫣雪問她要做什麼,她卻只撂下一句“下山”,就失了蹤影。
須臾,妙姑進了屋,一支被削得極好的柺杖被遞到了蘇嫣雪手裡,“拿着,趁我徒弟心情還好的時候,趕緊下山!”
“爲何突然要下山?”
蘇嫣雪雖不解,卻是接過了柺杖。
“這山路崎嶇,等你肚子大了,還怎麼走?摔壞了自己我不管,摔着了我的寶貝徒弟,我可跟你沒完!”
“謝謝你!”知道她是一番好意,蘇嫣雪笑了。
妙姑卻看了她一眼,一扭身走了。
下了山,一路來到市集,一身黑衣又蒙着黑紗的妙姑頗引人注目,但她卻像全沒察覺一樣,旁若無人地在前面走着。
換了男裝的蘇嫣雪與巧慧跟在後面,忍不住好奇地四下觀望,總有一些新奇之物,會引得二人相視而笑,但妙姑腳步不停,二人也不敢駐足。
路過一家客棧,妙姑忽然停了下來,擡頭看了一眼寫着“恆順客棧”的招牌,一轉身走了進去。
正是午飯時間,客棧里人滿爲患,見妙姑進門,嘈雜聲有一瞬間的停頓,但馬上又恢復了。妙姑蹙了眉頭,喊來小二,“有雅間嗎?”
“有!客官幾位?”
妙姑伸出三根手指,小二看了看她身後的蘇嫣雪二人,這才點頭引三人前往二樓雅間。
酒菜的味道充進鼻端,原本誘人的香氣立即成了催吐之物,蘇嫣雪眉頭一皺,急忙捂了嘴,巧慧見狀,忙向小二問明瞭茅廁的位置,看了點頭的妙姑一眼,才扶着蘇嫣雪去了後院。
茅廁噁心的味道,更促使了蘇嫣雪將肚子裡的東西吐了個一乾二淨,巧慧不住地拍着她的背,雖滿是心疼,卻也無可奈何。
“舒服點了嗎?”
將腰間的水壺遞給蘇嫣雪,巧慧皺眉問道。
蘇嫣雪點了點頭,漱過口,才與巧慧一同回了客棧。屏息正欲往二樓走,耳邊忽然傳來幾個男人頗爲興奮的聲音——
“嘿,聽說了沒?北邊兒好像又要打起來了!”
“不是才消停麼?”
“狗屁!什麼時候消停過?”
“這回是誰又惹皇帝老子不高興了?”
“這回好像不關皇帝的事,聽說是齊王爲了他女兒被斬一事,興師問罪呢!據說嘿,他閨女的人頭被人往桌上這麼一放,老齊當即就昏過去了,一大壺馬尿灌進去,都沒緩過來!”
“放屁!人家是王爺,誰敢灌馬尿?!你當是你吶?賤命一條!”
“嘿我說,你怎麼說話呢?!”
“哎哎,別吵別吵,這事不對呀!怎麼不關皇帝的事兒?這普天之下誰敢殺齊王的閨女?這不明擺着是皇上麼?現在他不找皇上,找誰呀?”
“定遠侯呀!”
“關定遠侯屁事啊?人家隔着幾千裡遠呢!”
“他遠,可人家的閨女不遠哪!人家的閨女可是貴妃,據說長得跟天仙似的,皇帝老子寵得不像樣,她看誰不順眼,在皇帝耳邊吹個小風兒,哪個還能活?”
“這麼說,是齊王跟定遠侯掐上了?”
“嗨,管它誰跟誰呢,只要不打到咱們這邊來就行!”
“說的也是,菜來了,吃飯吃飯!小二,你他娘倒是上酒啊!”
感覺衣袖被人拉了拉,蘇嫣雪回過頭,看了一眼巧慧,又看了看身後正欲上樓的人,這才發現自己堵了樓梯,忙邁步上了樓。
煜翔殺了呈平?他真的殺了呈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