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節 灤州

平州,就在現今唐山往東一帶,除卻平州府城盧龍之外,還下轄灤州和營州兩個州城,盧龍、灤州、營州三城,成一個等邊三角形排列,盧龍是上面那個角,左下角是灤州,右下角是營州。

灤州位居灤河之側而得名,沿着灤河可以深入漠南草原,灤州算是直通塞外的交通要道。金滅遼,奪其故土,後又剿滅了投宋的張覺,灤州就被交到了一個叫做完顏亥信的蒲裡衍手上。

此時,完顏亥信正在州衙安坐。完顏不是他的本姓,他本人是瀋州附近的一個小部落首領,因歸附金國得早,而被賜姓完顏。

突然,門被推開了:“頭領,商隊在……樹林中了埋伏……二頭領讓我突圍出來求援……”

屋外的大空地上圍攏了一羣人,中間是一個奄奄一息的人,他被兩個人架着,白氣大口大口的從他嘴裡急劇的吐了出來,一支修長的羽箭釘穿了他的左肩,血無聲無息的滲了出來。

“誰幹的?!我兄弟呢?!我兄弟呢?!”完顏亥信煞白的臉色因爲焦急又塗上了一抹紅暈,眼睛都要瞪到傷者的臉上了。

“看穿着好像……好像是宋軍……”

完顏亥信在投靠金國前,就以穿行於各部落間做生意而聞名。在得到了灤州之後,他早已決心讓這個連通草原的商城爲自己生財,他讓自己的兄弟帶領商隊,到草原上購買毛皮,馬匹,再想辦法賣給南邊的宋人,宋人爲了買馬,可是願意出大價錢。

正焦急間,城外突然馬蹄聲大作,如戰鼓般越擂越響,地面彷彿都在戰慄起來了。

“是二頭領回來了!”城樓上傳來一聲興奮的大叫。

完顏亥信一把丟下搖搖欲墜的手下,連滾帶爬地上了牆上的箭位,藉着雪光放眼看去,只見前方平原處三十幾個騎兵正縱馬狂奔,發瘋般的朝城子衝來。領頭的騎士伏在馬上,但從衣着身材看來正是二弟無疑,他們還沒近城牆,聲嘶力竭大叫“開門”地聲音就已經傳了過來。聽來已經恐懼到心膽俱破了。

他們怕的是什麼?

荒原中並不止一隻馬隊。

完顏保信潰不成形的馬隊後還緊緊咬着另外一隊騎兵,他們和亥信部落一五花八門裝束截然不同,統一穿着紅色的衣甲,如一團烈火在荒原上狂奔。

完顏亥信看清了敵人地穿着,居然終於微微鬆了一口氣:宋兵啊,在這裡就如同掉進了油鍋一般,只要有人去燕京送信,金人自然會派大隊來剿滅。

而且聽金人說,宋兵很弱,連祖卜人也不如,就更打不過他這真正的女真了。自打投了金,改姓完顏,完顏亥信已經自認女真人了。

不過這隊宋兵看起來十分難對付:高速飛馳地馬隊排成了令人恐懼的細長棱形,人人頂盔摜甲,身體好像粘在了顛簸地馬鞍上,飛速疾行中除了馬蹄踏地的聲音。絕無半分聲音發出。

靜默的就如同地獄中衝出的幽冥騎兵,在雪原中有條不紊的咬住前方潰亂地馬隊,就好似一條高速飛射的黑梭,不停的刺着灤州女真的隊尾,每一次這梭尖刺入前方的潰兵。隨着梭尖上旋起的幾道黑光,必有慘叫聲隨之響起。

但只有這隻馬賊騎兵並不足懼,因爲他們人數並不多,關鍵在他們後面還有更大的馬隊遠遠追着前邊這兩隊人馬朝這邊衝來。

完顏亥信跳下牆上箭位,朝手下大叫道:“箭手上牆,派人到城門邊去,二頭領一入城就關城門。”

早已待命的手下馬上朝門洞涌去。要擡起那沉重的鐵門栓。

大門吱吱呀呀的關了一半,落荒而一來的本部騎士已經拚了老命的衝了過來。人人看來都是奪命狂奔,沒有一個人有減速的打算,完顏亥信的兄弟第一個從門縫裡衝了進來,他的手下都是毫不停留地跟着衝了過來。

人馬同時撞在半關的門上。巨力讓開門的幾個手下甚至被沉重的門撞到了牆上,而後面地人仍然死命的前衝,很快就在吊橋上擠成一團,原本寬的可以讓三匹馬同時駛入的大門現在竟然堵得水泄不通。

爲了能進門,擠在門裡動彈不得的人互相推搡着,而後面進不來的人死命拉扯推擠着前面的同伴,還有的人跳下馬匹,頭也不回的拼命從馬堆裡往前擠,門洞時裡地大罵聲、怒喝聲、馬嘶、甚至還有哭聲擠成一片,灤州亂作一團。

完顏亥信的兄弟第一個逃進門。一個翻身滾落馬鞍,他身上並血跡,看來並未受傷,但好像受了莫大的驚嚇一般。坐在地上的他甚至都等不及站起來,馬鞍便指着門就驚恐大叫起來:“關門關門關門!……”

“快些進來!都別搶!”對門說完。完顏亥信回頭一把拉起驚魂未定地兄弟,急急問道:“怎麼回事?”

“我……我正押……押運貨物而來,他們突然從道邊林中殺了出來……這哪來的宋兵啊……”

“貨呢?”完顏亥信朝結結巴巴的兄弟大吼起來。

這一吼翅把他兄弟吼醒了,他一把甩落完顏亥信地手,一樣的大叫道:“命都差點沒了!還管貨!”說着一伸手朝着門洞大叫起來:“下馬進城!升橋關門!敵人厲害的很!”

完顏亥信也從對兄弟的不滿中醒過神來。擡臉朝牆上操作吊橋絞盤的手下大吼道:“升橋!升橋!”

“還有我們的人沒到呢……”絞盤手朝牆外望了一眼說道。

“別管了!升橋!”完顏亥信怒吼起來。

在鐵鏈發出的咔咔的抽動摩擦聲中,城外傳來了被拋棄的手下廝喊求救,但完顏亥信不爲所動,他在門洞前揮動着手,大呼着:“快進來快進來!箭手上牆!”

完顏亥信的話還喊完,就聽牆上一聲慘叫,絞盤手一頭從牆上倒栽了下來,身體重重的砸在地上發出一聲悶響。

“好像射箭的是個孩子?”瞭望的守兵喊道。

城門外也是一聲巨響,那是失去了絞盤手的吊橋又重重的砸回地面。

“放箭!”完顏亥信紅着眼睛大吼着,卻發瘋似衝下城樓,直撲大門,吊橋頃刻就要失守,吊橋一旦失守護城河就失去作用,那麼敵人攻進來的不二途徑就是這沉重的城門了。

他必須要關門!

守兵一起合力把最後一匹馬拉進來,四人馬上死命的推動沉重的木門。在門軸發出不堪負重的吱呀呻吟聲中,兩扇木門慢慢地聚攏。

完顏亥信就站在門正前,他緊緊的握着雪亮的長刀,好像肩上負上了千斤重擔一般壓得他深深躬着腰,儘管是在在這炎熱的夏天,卻感到脊背發涼,因爲緊張鼓出的眼睛死死的盯着前方。透過正合攏的巨門空間,他看到被拋棄在城外的幾個手下正快步跑在吊橋上,用盡吃奶的力氣朝大門衝來,爲求最快人人都棄了馬,吊橋落下的喜悅和巨大地驚恐混雜在一起。讓每張臉都扭曲成恐懼的笑容

恐懼不僅在灤州守軍的臉上,更大的恐懼跟在他們身後:箭一般迅疾地馬隊跟在他們身後朝大門猛衝而來,馬蹄聲如戰鼓一般擂的整個城子都在顫抖,他們踩起的巨大的塵土團籠罩了整個疾進的隊伍。馬隊就如一頭張牙舞爪的鬼怪騰雲駕霧而來。

“快!快!快!……”完顏亥信急得兩手急揮,耳邊已經傳來了吊橋發出的啪啪聲,在完顏亥信心中不啻炸雷亂劈,這聲音只意味着有敵人已經飛馳上吊橋了。

但就在大門要合攏的剎那間,一杆長槍幾經伸到兩扇門之間,鐵鑄的槍頭,鐵絲盤繞的槍身。

伴隨着的悲嘶和一聲門板的悶響,正在關門的幾個金兵他被撞的滾出去,一匹戰馬直接撞開了城門,然後帶着涓涓的鮮血死去。

以及馬上面從門縫飛舞進來的黑色巨影,就像一隻巨大的黑鷹滑翔在門洞的上方,這個黑影,左手七葉錘,右手雁翎刀,就這樣滑進了城門。

“啊!”“啊!”兩聲慘叫,那黑影在空中一個轉折,一錘一刀,了結了離門最近的兩名金兵。

完顏亥信高舉長刀大吼着又衝了過去,草原的鮮血,鮮血已經沸騰。

那麼現在存亡的唯一關鍵就是大門!而大門的關鍵就是消滅對方衝進來的戰士——就是那黑色鍊甲,左手錘右手刀的戰士!

那敵人正肆無忌憚地劈砍着,好像劈砍的不是手拿刀劍挨一下就能要他命的金兵,而是一堆木頭。打法兇悍到極點。

狹窄的門洞裡現在顯得擁護不堪,六七個人圍着黑色鍊甲,但他們都是剛纔關門的小兵,被這奇襲搞得混亂不堪,又被那敵人的兇悍打的手足無措,那黑人卻如自擲狼羣的黑豹,牢牢守住門口,雁翎刀肆無忌憚的劈砍着手足無措的人羣。

他的每一次速度驚人的劈砍都沒有落空,四面都是人,每一下都鮮血飛濺。慘叫疊起,連續慘叫讓現場更加混亂,城門更加的慌亂。

但完顏亥信扭轉了這一切。他大吼着朝大門衝去。赤膊的身上青筋在霍霍跳動,血脈賁張,長刀跳躍。

他猛地推開阻住路的手下,以視死如歸的氣概朝那銀甲人衝去,然後一刀劈去。

離得如此之近,透過自己血紅的眼睛。他看到對方一清二楚:那同樣是一副血紅的眼睛,發着野獸般的幽幽紅光,渾身被鮮血濺滿,散發着一股刺鼻的腥味。

完顏亥信的長刀被七葉錘的鐵葉卡住,雁翎刀輕快的抹掉了他的脖子。

馬蹄聲已經在轟鳴,城門大開。灤州大門被攻破。當先兩騎,左邊是楊可發,右邊是高寵,已經突入城內。門洞的戰鬥隨着敵人的攻入轉眼就結束了。門洞被徹底佔領,戰火迅速蔓延到門洞外的廣場上。

女真手持刀盾,與與長槍鐵騎互搏…………以己之短,攻宋兵之長,慘叫聲連綿不絕。

晚上,灤州城門已經關上,吊橋也已經拉起,呼延庚端坐大堂之上:“武松,此次攻取灤州,你單刀搶城,斬殺敵首,功第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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