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潛善走後,趙構回到後堂,康王妃邢秉懿尚未入睡,見趙構面帶喜色,問道:“大王神采奕奕,可是有捷報傳來?”
“愛妃,孤得一大將,可與呼延庚相抗矣。”
邢秉懿禮節性的半拜賀喜。
趙構道:“愛妃,你生產不久,不要勞累,早些歇息吧。”
邢秉懿回到自己的住處,抱起襁褓中的女兒,端詳着女兒的臉,心中暗想:“大王說自己得了一大將,而不是朝廷所得,又說可與呼將軍相抗,而不是和金人相抗,大王做些什麼打算?一着不慎,可就成了謀反了。找到機會,還要勸誡大王一番。”
趙構不知道王妃心中所想,而是去看望自己的長子趙甫。趙甫爲潘夫人所生,在另一個時空被封爲元懿太子。趙構輕輕拍拍自己長子的小臉蛋兒:“孩兒呀孩兒,爹爹拼了性命,去河北議和,總不能白跑一趟呀。”
完顏婁室在中條山大敗,意味着以完顏粘罕爲首的金兵西路軍進攻河西的計劃受阻。完顏粘罕調轉馬頭,直奔洛陽而來。
十月下旬,完顏婁室重新回到河陽孟州,完顏銀術可狂飆激進,佔領偃師。金兵從三面包圍洛陽。
洛陽在靖康二年曾被金兵佔領過,金兵當年北返以後,又被宋軍重新佔領。現任西京留守坐鎮洛陽的,是原先的永興路安撫使範致虛。他當時率領五萬西軍援汴,被完顏婁室在洛陽附近一戰擊潰。
範致虛得知金兵已經佔領了西京河南府洛陽周圍三座縣城,便召集幕僚商議。
等幕僚屬官到齊,範致虛先找了一個漢兒出來。衆人看這漢兒,已經辮髮左袒。“金……人國相讓這漢兒帶話於吾等,且聽他說來。”
“國相元帥兵十萬取明日巳時攻城,城破雞犬不留。若能速便投拜則可以免禍。”
“如之奈何?”
洛陽是諸多名臣的養老之地,富家、韓家、文家、範家、呂家等均有。而在金兵第一次圍汴梁之後,河南河北的名臣之後忙着將家業遷往南方,只留下少數族中子弟在河南府觀望
而這些名臣族中子弟集中在範致虛的幕府當中。
見留守動問,富弼長孫富直亮道:“敵國圍城,自當戰,不能戰則走。”
文淵博的第九子文維申顫顫巍巍的道:“祖宗家業在此,豈可棄之?”他一說話,感覺衆人都在暗笑。因爲他文維申在金兵上次佔領洛陽的時候,曾代表金兵到汴梁去送信。但他還是硬着頭皮說:“金大人有向學之心。”
上次金兵攻取洛陽,對洛陽諸大族都禮敬有加,只索取書籍字畫。
範致虛道:“文公的意思,是可以投拜。”
籤判李操道:“當盡死節。”
文維申道:“豈不知盡節死而爲忠,雖死無益於事。柰一城生靈何?”
既然拿生靈說話,李操無語。
範致虛道:“只是金人素來蠻……質樸,孰可與之約定投拜之事。”
文維申站起來:“爲國無暇謀身,老朽走一趟吧。”
李操糾結了一番:“願隨文公同去。”
兩人到了偃師,向完顏銀術可說明投拜之意,完顏銀術可折箭爲勢:“絕不洗城。”
文維申帶回了這個消息,約定三日後在東城門向金兵投拜。
三天後,洛陽的官員、世家大集,等候完顏粘罕等人前來。這時就有人問:“怎不見範留守?”
河南知府燕瑛叫了個小廝:“快去府中請範留守前來,不可讓金大人等候。”
小廝去了一會,氣喘吁吁的跑回來:“範留守給知府留了一封信。”
燕瑛取來一看,範致虛說自己德淺力薄,不足以擔當留守之任,已經掛冠歸去。請燕知府帶領官員百姓向金人投拜。
籤判李操也掛印而走,留書給文維申:“金人必不守信,不忍見洛陽之荼毒。”
衆官員正在議論紛紛,突然幾名宋兵飛馬來到:“國相元帥已到十里之外。”
衆人衆星捧月一般,將完顏粘罕、完顏婁室、完顏銀術可引入留守司衙門就坐。衆人紛紛誇讚國相元帥的仁義。
粘罕說道“本相率兵南下,只找不忠不孝的趙家小兒說話,斷不與百姓爲難。”
“國相真義師也。”文維申稱讚道。
“既是義師,百姓當贏糧而景從也。本相喜歡讀你們中原人的書,這句話沒說錯吧?”
“國相博學,文某佩服。”
“那糧食在哪裡?”
在座的官員愕然。
完顏銀術可一拍桌子:“我大金兵遵守承諾,絕不洗城,你們卻連糧食也不提供,你們到底有沒有信用?有沒有廉恥。”
完顏婁室道:“言而無信,不知其可,真當我女真矇昧好欺?”
完顏粘罕道:“稍安勿躁,文家南朝名臣,斷不致欺我。”
文維申望向燕瑛,燕瑛喉嚨裡發乾:“且寬限些時日,容罪臣慢慢籌措。”
“軍情緊急,豈容你慢慢籌措?今日起,全城根括。”
史載:金人入河南府,輕齎綱及聚糧草盡爲金人所得。又需索百色技藝人及金銀物帛,如京師圍城中根括之法,河南五縣,十室俱破,百姓逃難死者相枕籍。
河南府失守,天下震動,而在衛州、相州一帶駐屯的杜充部最先得到消息。
現在杜充麾下,有陳粹帶來的楊惟忠的部下,有從河東召回的王彥、岳飛部,他們加起來大約五萬人,另有有以前追隨宗澤的楊進、丁進、薛廣、張瓊等義十五萬。
河南府陷落的消息傳來,岳飛當即求見杜充,希望能回軍去勤王,杜充道:“汴梁自有守軍,鵬舉安心鎮守相、衛,阻擋完顏訛裡朵等賊酋。”
河間,四鎮都統制府,呼延庚正在見客,現在已經是十月底了。
“伯友何來之遲也。”坐在下首的這人,正是棣州知州李成。
當呼延庚穩定河間北面五州同時,就派出信使,讓棣州知州李成,和佔領了濱州的龍虎山教主公孫勝到河間相見。
李成糾結了十來天之後,終於聽從他謀主陶子思的勸告,到河間來見呼延庚。
呼延庚假情假意,邀請李成爲他的副手:“爲朝廷守住河北東路這一畝三分地。”
李成心念朝廷:“成來之前,剛剛得到軍報,金賊已經攻下洛陽,成要帶本部南下汴梁護駕。”
李成已經決定離開棣州地界,一來,陶子思跟他說,他有割據之相,但不在河北,二來,李成已經知道朝廷要派人來調查殺張益謙的事情,這趟渾水他可不趟。而金兵打進洛陽,正好借南下勤王遠離是非圈。
既然李成擺明了要走,呼延庚也不會攔他,便道:“勤王事大,伯友何事率軍出發?”那你就快走吧。
李成卻取出一個單子來:“棣州貧瘠,糧草全靠河間撥付,軍無糧不行,只好厚着臉皮來求都統制。”
李成來之前,和他的軍師陶子思商量過,呼延庚爲了應付朝廷的徹查,糧草肯定願意給。
呼延庚接過單子一看,不由得嘿了一聲。李成一口氣要半年的糧草,糧草底下,列的分明:錢一萬貫,盔甲若干,槍戈若干,弓矢若干,補充士卒若干。尤爲重要的,找呼延庚要火箭:包裝好的豹影橫奔箭五百箱,就是火箭兩萬支。
“伯友好大的氣魄,兩萬支火箭,我現在手頭也沒有。”
“聽聞火箭是戰金賊的利器,成向弄幾百箱在軍中,到時候汴梁危急,可以力挽狂瀾。”
看來都盯上我這火箭了。我自己都不足的東西,自然沒法補充給你,糧草也要得太多。“糧草委實給不了這麼多,伯友也知道,河北戰亂已久,農田大半荒廢,所得收穫不足供應軍中日常。京東兩路富足,請伯友南下後在當地多想想辦法罷。”
李成乾脆答應,道:“好。火箭呢?”
“火箭我只存了一個基數,不過一萬五千支。河北現在戰火正炙,這樣吧,我給你三千支散箭。”
李成又問:“糧草能給多少呢?”
“我給你三個月的糧草,保你渡過這個冬天。”
“都統制是實誠人,錢呢?”
“一萬貫沒有,兩千貫吧。”兩千貫就是兩百萬錢,給起來還是有點肉疼的,但不讓呼延庚肉疼,也沒法讓李成滿意。
李成果然不滿意:“兩千貫連一千石黍都買不到,六千貫吧,就當兩千石黍米。”
“四千五百貫。”
“都統制大氣一些,湊個整數,五千貫。”
“好,五千貫。”
李成笑道:“都統制待我以誠,我也有回報。這是上給宣撫司的表章,請都統制過目。”
表章中就是寫的河北戰局,寫道呼延庚進攻雄州,王淵偷襲滄州,都是如實敘述,還以李成在棣州觀察到的情形做旁證。
“淵部爲呼延都統制擊潰,淵倉皇南逃,不及約束潰兵,潰兵驕慢,致襲殺安撫使於河間。”
呼延庚看過表章,哈哈大笑:“那就祝伯友南下勤王一切順利,旗開得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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