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承乾走了,帶着一身的狼藉,一臉煞白卻又帶着幾分嫣紅,頭也不回地離去了。陰沉着臉沒有人知道他在想這些什麼,但是從他踉蹌的腳步,和身上褶皺的衣衫,想來是沒有在李寬這裡討到什麼好處,至於那個吸引他來到此地的納蘭英德,全都被人拋到腦後了,沒有人還記得這個小角色。
戰狼騎的士兵豆子啊心中打起鼓來,這位當朝儲君這樣灰溜溜的離開之後,會不會在以後秋後算賬啊。這些人心中雖然如此擔憂着,可是卻是無人說出口,他們相信楚王殿下既然敢這樣開罪太子,那麼定然有這十足的把握應對接下來的後果。只有那些守在帥帳外面的士兵才知道,這位太子爺不僅僅不會記恨楚王殿下甚至還會心存感激。
長安城東,通化門,一輛華麗的馬車緩緩駛入城門,現在已經時過午時,初夏的天氣已經變得燥熱起來,馬車的車軲轆在地面上滾過也會帶起一路的灰塵,守城的士兵目送着這輛馬車遠去,然後才繼續注視着進進出出的人羣,長安城是沒有入城費這種稅收的,因爲每天來來往往的人實在是太多了,要是一個個排隊交錢,恐怕要不來多久就會被堵塞得水泄不通。在這個時代,這裡是世界上最大的城市,是世界上最大的商品集散地。每天都有無數來自天南地北的客商,帶着他們的商品來到這裡交易,在這裡商品買賣是要交稅的。所以雖然少了進城費這一收入,長安城每月的稅收還是相當可觀。
馬車沒有絲毫的停頓,穿過了興寧。大寧,來庭,永昌四個坊市,徑直駛進了東宮。李承乾從車上下來,看着高聳的宮牆,不禁一聲長嘆:“大夢初醒,方知今日身處何地。我的好二弟,真的要謝謝你!”說着撩起衣衫的下襬,然後向着東宮之內而去。時間已經是第二天的午後。從李寬那裡出來之後,李承乾並沒有直接去向李二承認罪過,他還是悄悄地派人去將自己的舅舅長孫無忌從府中約了出來,然後兩甥舅悄悄地商議了整整一夜。因爲今天並非是朝議的日子。所以不用上朝的李承乾一直思慮到了這個時候纔回到長安城。
剛進宮門,就見到一身湖綠色宮裝的女子緩緩而來:“妾身見過太子殿下!”微微一個萬福,嬌美的身姿顯露無疑,身上宮裝胸前的抹胸微微露出兩片雪白的肌膚,一條溝壑顯露出來,顯得格外的誘人。只見這女子眉如天邊新月,黛若遠山,一頭青絲披散。恍若點朱的櫻脣輕輕抿着。似乎有着無盡的委屈,無數的幽怨凝結在她的那雙秋水一剪的美眸之中。
“怎麼了?”李承乾臉上的紅色巴掌印子已經消退許多。差不多看不出來了,在這回來的路上用了冰袋敷了好幾次,這原本是爲了納蘭英德準備的結果卻被他自己用了。
“怎麼不見妾身那表哥?”女子秀眉微微一簇,然後出聲問道。
“納蘭麼?憐兒,這世界上再也沒有納蘭英德這個人了!有些事情不要再多想,莫要強求,要知道煩惱多是庸人自擾,有時候奢求的太多反而是一件壞事!”李承乾不再多言,微微點了一句,然後就走進宮殿之內。只留下那宮裝女子在原地微微愣住了:“難道表哥……不會的!”
這個女子就是李承乾的太子側妃侯憐兒了,身爲大唐陳國公侯君集的女兒,她從小就是集萬千寵愛於一身的,哪怕前幾年自己父親被聖上冷落,可是也是在洛陽駐守,無人敢攖其鋒,在洛陽城她和她的弟弟就是真正的一人之下,萬人之上。而之後嫁予李承乾就更是身份顯赫,這些時日李承乾對她也是恩寵有加,因爲這一層關係,侯君集也再一次活躍於大唐的朝堂之上,正式走出了前些年的低谷。
可是這一次,侯憐兒確實感到有些事情並不像她想像的那樣一帆風順,原本以爲不過是一件微不足道的事情,結果自己夫君大唐儲君親身前往也未曾將自己表哥救出來。看來這件事情真的已經超出控制的範圍了,這個時候侯憐兒想到的是自己的父親,大唐陳國公侯君集,要是這件事情真的追究起來,如何才能讓父親全身而退。
在院中靜靜地站着思索着對策的侯憐兒卻是沒有發現,她的夫君在進了東宮沒有多久,就再一次走了出來,然後向着深宮的方向徑直走了過去。在李承乾離去之後沒多久,侯憐兒回過神來,然後招來一個宦官:“你即刻出宮將這封信送到陳國公府!”將寫好的信送出之後,侯憐兒心中的擔憂總算是緩和了一些,然後自己回寢宮去了。
李承乾一身囚衣,身上帶着手銬腳鐐,肩上扛着枷鎖,赤着雙腳,就這樣走在皇宮之中的甬道里,向着立政殿的方向而去,在這個時候李二都會在立政殿的書房之中處理政事,有時候會有這三五大臣,有時候會是長孫皇后作陪。大臣會和李二探討這些政策的可實施性以及效果如何,而長孫皇后則是在一邊靜靜的坐着,只要她在一邊,那麼李二的狀態就會如有神助一般,哪怕平時會暴怒的時候也會變得很是平和,所以李承乾這一次也是抱着一種僥倖心理,那就是長孫皇后會在一邊作陪,那樣父皇的怒火也會平息許多吧!
帶着這樣的心情,李承乾一步步的丈量着這長長的甬道,肩膀上的枷鎖,手上的手銬,腳踝上面的鐵鎖鏈一樣的腳鐐都是實打實的東西,幾樣加起來足足有着接近八十斤重,帶着這樣的負重,李承乾腳步蹣跚,每走一步都要使盡全身的力氣,養尊處優的她雖然說不上嬌膚體嫩,可是也不是什麼魁梧有力的人,雖然也有修煉武藝可是天賦卻不怎麼高,他身上也有着微微的氣疾,練武對他來說實在是一件難事兒,所以哪怕他有着很多的便利條件可是身體素質卻也就比一般的士兵強一點而已,走了這麼長的路,體能消耗可謂是非常的大,甚至他都有些氣喘了。看着已經差不多要到了的立政殿,他又一次鼓起全身的力氣向着那邊堅定的走了過去。
一路行來,巡邏的士兵,路過的宮娥宦官全都看着這位宮中權勢第三的大唐儲君,一個個都是面露驚駭之色,這是爲何?這位大唐將來的主人會這般打扮,而且顯然是前去負荊請罪的架勢,難道發生了什麼大事了麼?
“啓奏皇上,門外有一侍衛求見!”東宮到立政殿這一段算是大唐朝廷的辦公區域,並不是後宮的範圍,所以巡邏的兵丁還是有的,此時在立政殿的大門之外,一個士兵正在烈日之下等着皇帝的召見。
“宣進來吧!”李二看了一眼手中的奏摺,然後嘴角微微一翹,三縷長鬚垂在頷下,輕輕的用手捋了一下,端起放在手邊的那一碗溫熱的蓮子羹輕輕的抿了一口說道。
“卑職見過聖上!”士兵被召了進來,然後大禮拜見。
“說吧,這麼急急忙忙的所爲何事?”李二看了一眼不敢擡頭的士兵,他知道這是因爲長孫皇后就坐在他身側,這個士兵方纔不敢擡頭直視。
“皇上,太子過來了!”士兵回答道。
“承乾來了?這又有何關係,他是太子,來此不是正常的事情嗎?”李二有些詫異,在一邊靜靜地坐着不曾出聲的長孫皇后也是微微的投來疑惑的目光。
“只是太子這一次是帶着手銬腳鐐,扛着枷鎖來的!”士兵回答道。
“哦!”李二微微驚異,他可沒想過這個太子居然會做出這樣的事情,這是在做什麼?而在一邊的長孫皇后就更是疑惑了,她還不知道李承乾這些時日做出來的事情,在她的眼裡李承乾還是過去那個成熟穩重,雖然沒有驚人才華但是確實實在敦實的太子,此時居然會這樣自囚而來,到底所爲何事?
“這小子還不笨,看來朕還沒有徹底的失望啊!”李二長嘆了一聲,雖然不知道李承乾是不是受人點撥,可是隻要他能放下身段這麼做了,那麼這一切都還有挽回的餘地,一切都還沒有徹底的擺上檯面上,就能從中周旋,哪怕魏徵那幫諫官的較真的臭脾氣也會因爲李承乾這樣的姿態從而不會再揪着不放。
“皇上,到底是怎麼回事》承乾怎麼了?”長孫皇后出聲問道。
“觀音婢,你先到屏風之後,朕要先見見承乾!”李二沒有回答,反而將長孫皇后支開了。要是當着長孫皇后的面,有些事情李承乾恐怕不會實實在在的交代。而自己也會因爲長孫皇后當面也難以在追問下去,所以長孫皇后只能在一邊隱藏着,兩父子才能真正的將問題的根源說出來然後徹底的解決掉。
長孫皇后剛剛將身形藏好,李承乾就已經到了,拖着沉重的手銬腳鐐,扛着足有二十多斤重的枷鎖,這位大唐的太子爺走這麼一段路已經是額頭見汗,喘着粗氣走了進來。
“兒臣拜見父皇!”李承乾雖然帶着枷鎖,可是還是跪了下去,這一次是來負荊請罪的,怎麼還能不跪下,不跪下又怎麼能顯示出悔過的誠意來,只是沒有見到長孫皇后的身影,不由得有些粲然,看來今天要吃一些苦頭才能挺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