淳于薊猿臂一伸,身軀巨大的北風靈巧地躍上他的右臂膀。淳于薊又用左手從它尖厲的雕瓜上取下了絞在一起的銅符信和玉雕,“符信?!”
“天折將星……”淳于薊慘叫出聲,膝蓋一軟,趕緊手扶沙盤邊緣的木頭想站住,但身體還是一屁股跌坐向地面,身旁的灌藉、肖初月趕緊一把將他抱住。
符信與玉牌均是將軍隨身之物。胡焰倉皇接過符信一看,淚水便奪眶而出,渾身顫抖着努力將符信與玉雕遞給班超,“司馬,就在剛纔,旋耶扎羅將軍已經陣亡,張望奪天池谷,護商隊失敗……”
“啊?!”
“護商隊失敗?!”
“張望?他豈是旋耶扎羅將軍對手,這其中必有異……”
帳內衆將聞言,無不驚得目瞪口呆,難以置信,悲痛欲絕!
班超如被電擊,頭腦中瞬間一片空白,手中雲紋漆耳杯無聲脫手,“咔嚓”一聲掉到案上,翻滾了幾圈。他心裡驚濤駭浪一般,起身揹着雙手,默默地走到帳壁上掛着的縑圖前,目光緊緊地盯住圖上的鐵擀關半晌不語!
他一直面對帳壁,似乎是看着縑圖,其實一任淚水長流,他是不願讓衆將看到他的眼淚啊!
“司馬……”淳于薊面色慘白,他回頭走到班超身邊,悄然遞給班超一塊縑巾。
灌藉道,“司馬,天池谷是阻擋張望自鳥飛谷奪蔥嶺的一道屏障。無雷國一失,蒲犁谷城必危,蔥嶺商道將被掐斷,後果不堪設想……”
淳于薊道,“司馬,還是吾上一趟蔥嶺吧!”
“司馬——”蒙榆也大喝道,“北征在即,副使作爲大軍副帥不能離軍,末將願到蔥嶺走一遭,定以張望駝日的狗頭,來祭奠將軍英靈!”
“二位不能走——”權魚淚飛如雨,但他的頭腦異常清醒,頻頻搖頭道。
他是寒菸養父,從小將寒菸拉扯大。這個可憐的女子剛剛找到了自己的真愛,旋耶扎羅將軍卻爲張望所害。雖然恨不得將張望碎屍萬段,但他作爲疏勒軍大都尉,聞淳于薊和蒙榆言還是搖了搖頭,“大軍欲北征,一場硬仗啊,如何離得了二位將軍?!”
班超聞權魚言,莊重地點了點頭!
自去年于闐、疏勒大戰後,呼衍獗已經整整半年多按兵不動。按照呼衍獗本性,一定要四處出擊尋機報復,此時是最容易出事的時候,班超悄然抹淨淚水,仍然背對衆將說道,“權兄所言有理,吾使團即將與呼衍獗攤牌,此戰非同尋常,兀然、寒木此時不能離軍……”
灌藉走到班超身邊,輕聲提醒道,“大使,大敵當前,當節哀順變。末將以爲,商尉定然已有應變之策,懸度營在蒲犁谷城離天池谷最近,薩里庫勒或已馳援無雷國。當前十萬火急,應速派一員大將,抄近道從山北直上蔥嶺,馳援薩里庫勒,主持大局……”
無雷國岌岌可危,西域漢軍正在成軍之時,暫時還不能戰,淳于薊、蒙榆、胡焰、灌藉都不能出,肖初月、周令、班秉、班騶等中軍衆將還不能獨當一面,剩下的能承擔此重任的便只有田慮、華塗、樑寶麟三位軍侯。班超揉揉太陽穴,沒有絲毫猶豫,“傳田慮、甘英、劉奕仁!”
“末將遵令——”班騶聞令飛奔而出,“轟”地一聲與人撞了個滿懷。
原來,三位軍侯、屯長以上將領知道出了大事,已經從訓練場飛奔來大帳,田慮與華塗二將跑在最前面,與班騶重重地撞到了一起。
衆將無聲地走到各自位置站定,班超面色鐵青,眸中充滿殺氣,他用冷酷的目光掃視一遍衆將,這才指着縑圖對田慮一字一句地道:
“焉澠、張望擊破鐵擀關,旋耶扎羅與護商隊大部陣亡,天池谷地已陷。現薩里庫勒率懸度營或已馳援無雷,汝速率漢使團前軍小隊從山北澗道登蔥嶺,奪鐵擀關,封閉敵於天池谷中,與薩里庫勒夾擊吃掉進入天池谷地之無憂軍!”
班超剛說完,灌藉又叮囑道,“中軍會派出快騎,將大使將令傳達無雷國衆將。危難之時,小隊當速至楨中州商尉處,商尉大人定有全盤籌劃,將軍要遵照執行。將軍上山後,要迅速派出可靠斥侯,與薩里庫勒將軍聯絡。孤軍上山,一切由將軍臨機處置、謀而後動!”
“末將遵令——”
蔥嶺危難,田慮臨危領命,心裡驚濤駭浪,悲從中來,他向班超、淳于薊抱拳道,“司馬,副將,從初戰皮山州西皮水開始,旋耶扎羅將軍便再無敵手,張望不是施耶扎羅將軍對手啊,必有內奸……末將此番上山,定奪回鐵擀關,保無雷安危。亦要查出真兇,血祭將軍!”
軍侯、屯長們聞旋耶扎羅陣亡,無不怒火填膺,悲痛淚落!
淳于薊則用寒冷的聲音道,“張望是罪魁,他日擊破南呼衍部後,必誅其一族!內奸事由波紹來辦,不管是誰,不管躲到哪,定要捉拿歸案,誅滅九族!”
胡焰又對田慮叮囑道,“無憂軍均獸類,已無人性,悍勇能戰,且張望狡詐。汝只有二十餘將,上山後不允許與無憂軍正面硬拚。要靠謀略打疼張望,不要俘虜,以斬殺爲主。在吾軍騰出手來前,務使其無力東向侵擾盤橐城!”
“末將定不負重望!”
灌藉趴在縑圖上,又走到沙盤前指着崑崙雪峰面授機宜,“商尉府傳驛署丞但甫原爲無雷國千騎長,熟悉蔥嶺地形,可爲嚮導。汝等應從崑崙山北坡順河谷翻越雪山,走間道直接隱秘進入天池谷地,驟然截斷鐵擀河谷,與懸度營夾擊天池谷地的無憂營守將,張望則必敗!”
“末將遵令!”
胡焰看着班超道,“司馬,末將以爲應將旋耶扎羅遺體運回盤橐城,由大漢爲將軍舉行國葬,另是否派信使通報左相?末將以爲……此事瞞着誰也不能瞞着寒菸哪……”
“不——”班超忍着悲痛,艱難的搖了搖頭,“旋耶扎羅與衆將士是爲護佑蔥嶺而殉國,田軍侯切記,便在天池谷按無雷國習俗厚葬衆壯士遺骨,便令漢軍英靈世代爲吾大漢守護這千萬裡錦繡河山!”
“末將遵令!”
班秉、班騶已經餵食完畢北風,班超親自給無雷國國王霄聘鬻寫了一信,令其“固守待援,援軍即刻便到。夾擊張望,重建鐵擀關。令薩里庫勒爲天池谷守將,歸商尉府節制!”落款是“漢大使班超!”
中軍掾吏們抄寫了二份,派出兩路快馬,一路送楨中州商尉府,一路直接送無雷國。淳于薊又親自將同樣內容的縑函裝在一節竹筒裡,細心地捆到北風粗壯的長腿上。
他右臂扎着“五星利中國”錦膊,駝着北風巨大的身軀走到帳外,撫摸一下北風碩大的腦袋。然後右臂平擡,北風巨大的翅膀撲閃一下,便扶搖直上,直刺藍天。它在大營上空繞着大營整整盤旋了三圈,發出一連串“吱吱吱”奔騰、急促的哨音,然後扭頭向西南方向扶搖而去。
小姑、寡婦則向西南疾馳,追出去約二三裡遠才停下,怔怔地望着藍天上那飛奔、翻騰的白雲,此時北風早飛得沒了影兒。
田慮、甘英、劉奕仁領命後,即刻出發,他們率領漢使團前軍小隊晝夜兼程疾進,趕向楨中州摸嶺莊苑。
此時遠在楨中城東的摸嶺莊苑內,已經快足月的漢使夫人紀蒿躺在大榻上,正緊張地看着于闐國市尉蒲柳的邸報。原來,于闐國市尉府兩支大商隊歸來,但在大夏國境內卻受到盜搶,鏢師死傷二十餘人,幸好貨物未受更多損失。
紀蒿令府丞蠕蠕給蒲柳回函,令其從於闐國兵中精選鏢師,商隊被齊鏢隊後再行!蠕蠕寫好函,遞給紀蒿瞅了一眼,正要派出驛吏送出,就在此時秅娃兒、顬憐一前一後掀開厚厚的氈簾鑽了進來。
“呀呀呀,凍死了凍死了,也不知道往爐裡添炭……”
秅娃兒嘴裡抱怨着,便給火盆內添了炭,然後便坐在紀蒿榻邊,卻心虛地不敢看紀蒿與蠕蠕的眼睛。蠕蠕看了這對少男少女一眼,和紀蒿相視一眼,臉上的笑容一閃而逝,便匆匆去派驛吏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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