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女公子回門,偌大的喜宴,沒人舞劍豈不掃興?於是,鄧訓、鄧鴻便率先起舞,二人舞畢,沁水公主駙馬鄧乾起舞。三人均是上等劍客,尤其是未來的大漢護羌校尉、武威太守鄧訓舞畢,偌大的宴廳內響起一片掌聲!
班超是新人,只好也禮節性地起舞。這一舞不要緊,重鐗“颯”“颯”的破空之聲,令觀者無不膽寒。兩漢時代,宴客時男賓、女賓雜坐,重鐗神出鬼沒,帶着令人心顫的破空聲從頭頂飛過,有些女賓嚇得花容失色,伏於案上眼都不敢睜。
所謂曲高和寡,班超舞畢,衆賓無人再舞,卻鼓譟鄧訓與班超同舞。
見鄧訓頗感爲難的樣子,鄧堯不想爲難小叔,便當着衆人給了六叔鄧訓一個爆慄,這才提議以投壺代替進酒。
廳中間並排置六個劍壺,衆男賓立於十步之外,輪流投射,十中二三就很好了。鄧訓技法不錯,十中七八,給鄧府掙了不少面子。而年最小的鄧鴻,卻十投九中,贏得賓客們陣陣熱烈的掌聲。
衆人都看着班超,覺得他不可能贏過鄧鴻。可是到班超上場時,他有心在鄧府立威,便讓鄧堯用絲絹遮住眼,然後在廳內翻轉騰挪,手中一束箭都是在空中擲出,卻一一“啪啪”準確投向壺中。
“天哪!”
這一招大大地震懾了鄧府衆賓客,廳內一片驚歎之聲。鄧家人這才知道,這“大漢第一劍客”可不是浪得虛名,簡直神乎其技,沒有人再看不起他一個小書傭!
班超舞鐗、投壺,小露身手,便震懾了滿堂貴客,也算給鄧府撈回了面子。高密侯鄧震面色,多少也好看了些。
“小姑啊小姑,怪不得汝非班氏不嫁,真是好眼力。父皇到底怎樣想的,偏讓這等人物囚於蘭臺?”
沁水公主劉致與小姑鄧堯是閨中密友,此刻摟着鄧堯悄聲戲道。鄧堯卻一語雙關地道,“彼曾大鬧朱雀門,咆哮卻非殿,皇上或正惱他呢……”
新婚是快樂的,但所謂樂極生悲。他們沒想到的是,新婚後僅僅兩個多月,巨大的悲痛,便再一次降臨班超的頭上。
永平五年(農曆62年)冬,是一個極不尋常的臘月。
這年的冬天特別冷,剛踏進臘月的門檻,大雪前的二天,即陰曆十二月初四凌晨,寒風中的漢帝國都城雒陽,驟然傳來驛吏愴然、尖厲的呼號聲。
“五百里加急,五百里加急,北塞捷報,西河長史馬襄大破北匈奴……”
“五百里加急,五百里加急,北塞捷報,中山國尉鄭衆大破北匈奴……”
驛馬飛奔下邙山官道,進入谷門,並急馳進皇宮。寒冬臘月之時,驟聞邊郡捷報,北城沿途吏民無不大驚,亦喜亦憂。
漢帝國中興後,北匈奴對邊郡的襲擾從未停止過。但一般都是發生在春夏秋三季漠北馬之時,這一次卻是進入臘月後,北匈奴還要襲擾邊郡,這不能不讓吏民們心驚。
原來,北匈奴六千餘鐵騎,在寒風中突然突破五原塞,寇掠雲中郡。南匈奴單于親自率兵迎戰,就在漸漸不支的危急時刻,漢軍西河長史馬襄率五千騎、中山國尉鄭衆率三千騎緊急馳援,並大敗北匈奴。年關將至,北匈奴屢屢來寇,此仗雖然打贏了,但漢帝國還是舉國震驚。
當五原捷報以五百里加急送到北宮時,漢明帝詔令百官於當日晌前,在平樂觀舉行慶典,並舉國慶賀邊塞大捷!
此時,平樂觀剛剛建成。永平二年(公元59年)陰曆三月,武威太守、南陽析候張江鑄飛廉並銅馬,並運至長安。漢明帝曾帶着三公親自臨幸三輔,迎回飛廉銅馬,並在城西建設平樂觀,作爲朝廷舉行慶典的場所。
到了永平五年(公元62年)臘月初,平樂觀在上西門外正式落成,成爲朝廷舉行重大禮儀的專用場所。漠北大捷的慶典,便是在平樂觀隆重舉行的。
陰曆十二月初四這天晌午之時,朝廷在平樂觀舉行慶典之時,班超無事可幹,他原想到竇府看望一下竇融大人。進入臘月,天寒地凍,雒陽滴水成冰。班超心裡擔心竇大人子身體,便隔三差五過府探望。
可權魚的駝隊越過莫賀延磧瀚海,到西域鄯善國跑了一趟,收益頗豐,剛剛滿載而歸。駝隊每次遠行歸來,權府都要舉行慶功宴的。晌前時分,權府便專門派小廝來請,於是班超便應權魚之約,帶着班秉、班騶二人來到權府。
剛到魚府門前,班騶轉了一圈,便心事重重地說道,“尕叔,有點不對!”
其實,班超到權府門前時,也有一股涼颼颼的感覺。那晚在崤山呂苑,呼衍歷從天而降之時,班超便是這感覺。
“必呼氏也,此賊爲何此時來雒陽?暫勿告權魚,免得引起驚慌!”
班超將馬交給門前的小廝,便懷抱重鐗進入府內,並悄聲叮囑道。
幾個月前,呼衍歷在崤山重傷倉皇逃向河東,並整整數月消失不見。河東不象河西,地域一樣廣大,但人口稠密,呼衍歷不管是隱在河東還是河西,想找到他都十分困難。
楊仁已經下了江湖令,此時這個漠北強人斷不敢到大漢腹地來起事。可他爲什麼又突然出現在雒陽呢?難道大漢又要發生什麼驚天動地的大事?
當日席間,因漢軍大捷,班超便多喝了幾爵。權魚欣喜地說着駝隊此行的收穫,班超卻心事重重。忽然睏意上來,便扶案打了一個盹。
胡女寒菸也走出內定相陪,見班超打盹,便倚在身旁坐下,還輕輕地哼起歌兒來:
“啾啾螢螢兮,噫,
寒冷蔥嶺兮,吾生之地,
朝霧河水兮,育吾成長,
胡楊纏繞兮,吾之家鄉!
啾啾螢螢兮,噫,
白雲幽幽兮,金色牧場,
戈壁萬年兮,望斷玉門,
千年橐城兮,漢家邊塞!”
班超在寒菸的歌聲中,忽然夢見邊地狼煙四起,西北俠士班孺帶着族人與匈奴人大戰一場。他不知道他是怎麼到了那個時代,騎着竇大人送的黑紅赤蕭馬,手持重鐗,帶着班騶、班秉爲先鋒,直殺得匈奴人狼奔豕突。匈奴人不敵,終於鳴金退去。
此時,戰場上屍橫遍野,族人十去其七,班超迎着寒風,佇立戰場,不免悲從中來。便抱着馬脖子,大哭起來……
忽然,感覺臉上溫熱異常,馨香撲鼻,他一驚醒來。原來,他正將寒菸抱於懷中,見他夢中流淚,寒菸還伸出丁香小舌,將其淚痕舔盡。
他推開懷中嬌美的女孩,呼地站了起來。權魚和小魚兒俱大驚,衆人詫異地看着他。倒是小寒菸處變不驚,稚聲稚氣地說,“適才婢子夢見河西和朔方大戰,死了好多好多人耶?”
“啊?!”
班超聞言大驚,汗毛倒豎,不禁張惶四顧,心裡緊張萬分,這是怎麼回事,難道果真要出什麼驚天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