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遠望去,那一片空地上,讓兩個人堆了兩個一小一大的雪人。
大的,分明就是三爺。
小的,自然就是他的妻子了。
雪人的身上,還給套了件鬥蓬,頸上繫了塊圍脖。
兩個樂得像個孩子,仿若數天來的陰霾,讓這場雪一下子給洗禮了,洗禮得乾乾淨淨。
紫衣在一旁看着,嘴角無意識的扯了扯。
要是自成還活着的話,他也會陪她一塊玩耍的吧。
爲了自家小姐,許多的時候,三爺都不像三爺了。
那樣一個高高在上的男人,在自家主子面前常常是放下身段,陪她玩耍,這也不是第一次了。
“三爺,三爺。”
閻生已匆匆跑了過來,來到蘇長離面前。
他拍了一下身上的雪,都是被自己的妻子作壞灑上來的。
“說吧。”
“蕭凌,已帶回來了,傷得很重,恐怕……熬不過去。”
“笙兒,我去看看,你先回屋去吧。”蘇長離和今笙交代一句,擡步就走了。
“三爺,我陪你一塊去。”今笙快步跟了過去,她心裡疑惑,蕭凌不是跟着古音一塊走了嗎?這又是怎麼了。
閻生忙跟上,一塊去了那邊。
蕭凌是他帶回來的,從蕭凌帶着古音離開後起,三爺就派了他一路悄悄跟着了。
果然,一切和三爺所想的無二,那個女人竟是如此蛇蠍心腸,要殺了蕭凌。
如果不是他一路跟着,蕭凌恐怕真的會被她給活埋了。
那日,正是他把蕭凌悄悄給帶走了。
他傷勢極重,到現在還在昏迷之中。
這一路上,他是馬不停蹄,帶着他連夜趕了回來。
回來之後,就先帶到華歌那邊了,然後又趕緊過來稟報三爺了。
此時,蕭凌面無血色的躺在牀上,華歌站在他旁邊,看着他。
他們都是在三爺手下做事的,常在一處,彼此自然也是熟悉的。
華歌看了他一會,嘆了口氣,指着他罵了句:“你,你瞧你這樣子,爲了一個女人,把自己弄得人不人鬼不鬼的,你圖個啥呀你。”
對於華歌這種中年男人來說,他是不太看得懂這些年輕人爲了個女人要死要活的。
過了一會,三爺人就匆匆過來了。
看到三爺人來了,華歌也忙迎了過去。
蘇長離瞧了一眼牀上的華歌,他的臉沒有什麼血色,看起來好像已死過去一樣,他詢問:“沒有辦法醒來嗎?”
華歌想了想:“三爺,這傷雖然是靠着心臟,但還差那麼一點點,所以要不了他的命,蕭凌這是心傷,他求生的意念沒了。”
“是他自己不願意醒來。”華歌攤了攤手,所以他沒有辦法喚醒一個不願意醒來的人。
蘇長離瞧了一眼閻生。
閻生忙說:“三爺,您是不知道,那古小姐太沒人性了,自己在外面偷了多少人不說,若不是您有先見之明讓我偷偷一路跟着蕭凌,這蕭凌可真就讓她給活埋了。”他把當時的情況一說。
華歌在一旁嘖嘖直道:“這麼一個蛇蠍又骯髒的女人,這小子還偏死心踏地的看上了,爲了她幾乎要背叛了您了,您還救他回來幹什麼呀,讓他直接死了算了,也如他意了。”
蘇長離沒理他這話,只是吩咐:“不論用什麼法子,都把他給弄醒了。”
華歌急了,忙道:“三爺,就是再捅他一刀,他都不會醒的。”
閻生說:“我看這心病還得心藥醫,這小子是讓女人傷的,要不再給他找個女人,好好照顧他,說不定他就醒來了。”
“……”大家都看他,可三爺同意了:“笙兒,給找個漂亮點的姑娘過來照顧他。”
“……”還能這樣操作,可人家蕭凌明明喜歡的只是古音啊,別的姑娘過來可以?
今笙忙說:“三爺,這樣怕也不妥吧,要不再想想別的辦法,別把蕭凌給耽誤了。”
蘇長離也就應了她,吩咐:“華歌,你再想想辦法。”
“……”他真沒辦法,可三爺吩咐了,華歌不能推辭,又說:“或許,有人說點刺激他的話,沒準他就清醒了。”可該說的不該說的他剛纔都試過了,已說了他半天了,他還是沒醒,估計自己的話不夠刺激。
“要不,奴婢來試試?”紫衣這時走了過來,輕聲請示。
“……”大家看着她,她能有話刺激蕭凌?
“紫衣你來。”今笙把她讓了過來。
紫衣走來蕭凌面前,問華歌:“我們說的話,他都能聽見嗎?”
“能。”他氣息雖弱了點,但還是有生命跡像的。
紫衣也就對蕭凌說:“蕭凌,我是紫衣,夫人身邊的婢女。”蕭凌自然是知道她的。
“我知道你經歷了很大的打擊,失去了你這一生最重要的妻子,其實我和你一樣,不久前,我也剛剛失去我這一生最重要的丈夫,我們纔剛成親,他就死了,我原本也想一死了之的,但是看到那麼多關心我的人,我知道我不能死,我如果死了,我的丈夫不會開心的,他一定希望我依舊快快樂樂的生活,就如同沒有他的時候一樣快樂。我如果死了,我身邊那些關心我的人都不會開心,我會讓他們再經歷一次傷心,所以我決定好好活着,爲了我的丈夫,也爲了關心我的親人,當然,也爲了我自己,我必須活着……人的生命只有一次,我不想死得沒有意義,人生還那麼長,還有許多有意義的事情要做,所以我不想死……”
“你也一樣,如果你死了,只會讓仇者快親者痛,你愛的人背叛你,謀害你,你若死了,她不會爲你掉一滴眼淚,反而是關心你的三爺和你的兄弟,會因此更難過,不如,勇敢的活下去,讓那個曾經想要謀害你,利用你,背叛你的人看一看,沒有她,你依舊活得很快樂,你的快樂,對她纔是最大的傷害和報復。你若死了,你的人生還有什麼意義,多年之後誰還記得你,被人提及的時候最多也是搖着頭說,蕭凌是爲了一個蛇蠍的爛女人自己求死的,身爲一個男人,你希望自己是這樣死去的嗎?”
~
“……”
她靜靜的說着,大家靜靜的聽着,看着她。
今笙眸色微動,微微側了身,目中泛了些許的潮溼。
第一次,她清楚的知道,原來她的紫衣這麼的堅強。
她一直擔心她,害怕她從她丈夫去逝的陰影裡走不出來。
她的丈夫,死在她的面前,是被人殺死的。
她沒有辦法幫她報仇,她自己也沒有辦法報這個仇。
一切,都擱在了那兒。
“蕭凌,蕭凌,他動了,他動了。”華歌忽然叫了起來,簡直不敢相信,這紫衣姑娘還有一張能睡死的人叫醒的利嘴。
“哎呦,蕭凌,你可算睜眼了。”閻生也有些激動的喚了他一聲。
他艱難的睜了眼,望着面前的人。
那些話,他是有聽見。
是的,他必須活着,好好的活着。
他好好的活着,對她,纔是最大的懲罰的。
這個女人,不值得他捨命。
“水。”他雖醒了,身子還虛弱得很,那匕首,刺進了他的心口,幾乎要了他的命,這一路上,他沒喝過什麼水,根沒吃一口飯……
紫衣轉身去給他倒水,閻生幫着要扶他,男人總是粗手粗腳的,稍微用點力,就令他吃了痛,因爲又觸動到了他的傷口。
華歌忙道:“閻生,你快一邊呆着去,你這毛手毛腳的,蕭凌這不死也得讓你給弄死了。”
趕走了閻生,他笑着說:“還是紫衣姑娘照顧得好。”
“……”那意思是要讓紫衣扶蕭凌起來喝水了?
“紫衣姑娘就在這兒好好照顧着吧。”蘇長離擡步走了出去,把今笙一塊給拽出去了。
“……”
“三爺,要不派個別的人來照顧……”幹嘛讓紫衣在這兒照顧蕭凌啊,照顧一個受傷的人,知道有多累嗎?
蘇長離說:“你不覺得他們兩個互相照顧挺好的麼。”一個死了丈夫一個沒了妻子,多好啊!惺惺相惜。
“……”顧今笙想了想,問他:“三爺,你這話什麼意思?”
“沒什麼意思,戴好了,外面風大。”他擡手給自己的妻子整理一下鬥蓬,不但風大,雪還又大了起來。
今笙嘆了口氣,作罷,往回走了。
三爺這個人,路數向來多。
蕭凌這個人,雖然是他的屬下之一,看他這樣子就知道,他愛惜着,照顧着呢。
他都這樣愛惜自己的屬下,還整天嫌她太愛惜自己的婢女。
顧今笙暗暗非議了一會,忽然就覺得脖子上一涼,她整個人一驚,直叫。
太討厭了,竟然趁她不注意抓了把雪塞她脖子裡,很冷的知道麼。
三爺已揚長而去,她不甘心的抓了把雪揉成雪球,一邊追着他去一邊喊:“三爺,三爺等等我。”
“哎呦……”她一腳踏下去,摔倒在雪地裡了。
那麼厚的雪,她摔一下,她摔不着的。可他看見了,還是忍不住折回來扶她。
“小心點,沒事吧。”
“……”他好意來扶她,她倒好,竟然使詐,趁機又往他脖子裡塞了把雪球,他這個妻子啊,他也是拿她沒辦法了,起了身,不管她了,走了。
顧今笙爬了起來,一邊追了他又一邊拿雪往他脖子裡塞,可惜他太高了,很難一下子塞進去,看她跟着上竄下跳的,他嘴角扯了扯:“跟個小猴子似的。”
“你纔跟個猴子似的,你是公猴子。”
“是是是,我是公猴子,你是母猴子。”
“……”
主子們一路鬧着回去了,薄葉和萬青慢慢的跟在後頭。
這幾天,夫人給襲人在外面置了房子,讓她搬出去住了,所以她與梅風現在是不住在府上的,她也不用在府裡侍候夫人了,只管安心的在家養胎,做梅風的夫人。
~
那時,紫衣喂蕭凌喝了水,廚房那邊也準備了些粥,她又喂他喝了些粥。
他實在是虛弱得厲害,人雖是醒了,瞧起來卻沒有一點的精神,畢竟,那一刀可不是白挨的。
勉強吃喝一點,他就不想吃了。
“紫衣姑娘,謝謝你了。”他連說話都沒有多少的力氣,話完,也就慢慢的閉上了眼睛,不再說什麼了。
紫衣看了他一眼,知道他沒有什麼力氣,也不想說話,便拿着還沒喝完的粥出去了,過了一會,她又進來了,在屋子裡收拾起來,櫃子裡有古音的衣裳,但凡是她的東西,她都拿了出來。
“你在幹什麼?”蕭凌見她在自己屋裡翻箱倒櫃的,不知道作什麼,開口問她。
“我把這裡不屬於你的東西,全都扔出去,燒了。”
“……”蕭凌看她把許多衣裳從櫃子裡扔了出來。
“紫衣姑娘,不用這麼麻煩。”他掙扎着,想要起來。
紫衣忙過來摁住他:“蕭凌,既然決定要一刀兩斷了,所有的東西都燒了,不燒了留在這兒幹嘛?難不成想要睹物思人?給自己再留點幻想?”
“……”
“你給我好好的躺着,不許動。”
“既然三爺讓我照顧你了,我就要把你照顧好了。”不光是照顧他的身體,還有他的心靈,他自己捨不得,她捨得。
一個毒蛇女人,一個這麼爛的女人,不值得蕭凌爲她繼續這樣子。
蕭凌想動也動彈不了,全身沒一點力氣,眼睜睜的看着紫衣把衣物都拿了出去。
又過了一會,紫衣又進來了,和他說:“等你身體好一些,就換回原來的地方睡。”這兒是原先太傅夫人給他和古音的新房,睡在這兒,會讓他天天想起古音的。
所以,還是讓他回原來的地方,和那些男人睡在一塊的好。
身邊天天有一幫男人陪着,時間一久,他也就忘記了。
這一次,蕭凌沒反對,應了句:嗯。
見他聽話了,紫衣也就給他拉了帳子:“你好好睡一覺,晚點我再來看你。”交代完,她轉身走了。
蕭凌睜着眼,睜了一會。
一個剛死了丈夫的女人……他知道她的丈夫是因何而死。
平日裡,這紫衣姑娘瞧起來最柔弱,柔弱得不堪一擊,但在苦難面前,卻是那麼的堅強,堅強的讓男人都自愧不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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