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彷彿置身於重重迷霧之中,撥不開縈繞眼前迷霧,亦不知該如何邁步。
一時間,她似是察覺到無數道灼熱目光凝聚脊背。
她清楚,所有人皆是看着她的一舉一動。
倒也算不上不甘願,寧森月面上略顯落寞,機械一般衝着京墨輕點着頭,隨後見他依舊跪着不曾起身,恍然驚覺,他似是瞧不見自己的舉動,這才輕聲道:“你起來吧。”
京墨聞聲而起。
寧森月轉過身,嘴角強撐起一抹勉強的笑,她微垂着螓首,對着景雲晟道:“若是無事,妾身便先行告退。”
景雲晟似是有些訝異,他不禁擡眸,黑曜石般的瞳孔閃過困惑,“……好。”終是不知該如何問,只得應了一聲。
寧森月見他允准,也就攜着青筠青莜以及京墨離去。
回到西廂,寧森月示意青筠青莜先行退下,僅僅是留下京墨一人。
她背對着他,身材纖細,一襲湘妃色廣袖流仙裙裹着她纖細腰身,腰間盈盈一束,襯得她本就婀娜多姿的身段越發誘人。
“你還是走吧……”良久,清婉悅耳卻透着一絲疲倦的女聲幽幽響起,傳入京墨耳際,竟是叫他不由得一怔。
她此番究竟何意?
京墨追問道:“世子妃何意?難道是世子妃瞧不上屬下?”聲音略透着一絲慍怒與不甘,他自認爲自己的能力,留守在寧森月身邊,必然能夠給予她最好的幫助。
也正因如此,景雲晟纔會如此大費周章,便是希望自己留守於世子妃身側。
寧森月轉過身,眉宇間隱然透着一抹洞察一切的睿智,她莞爾笑道:“你分明清楚我爲何不希望你留下,既是自導自演,一切就到此結束吧。”
京墨微一錯愕,似是難以置信寧森月竟是瞭然於心。
確實如寧森月所猜測,景雲晟派人散佈關於京墨被關押,並且即將被處決的消息傳入青莜耳裡,隨後再由青莜告知寧森月。
以至於悄無聲息將寧森月引至書房,便是爲着自導自演這一出好戲,神不知鬼不覺讓她重新接納京墨。
寧森月嘴角微微上揚,勾起一抹嘲諷笑意,她自是清楚這本是景雲晟一番好意,也清楚景雲晟有着自己的顧慮,可他永遠都不相信自己能夠獨當一面,這令寧森月尤爲不爽。
她並非被男子護在羽翼之下,脆弱不堪的花骨朵兒,她可以容許景雲晟作爲她經歷風浪後的避風港灣,可她無法接受,這個男人打着愛她的名義,束縛着她的腳步。
她本該展翅高飛,而不是如現在這般被困於小小牢籠不知去往何處。
京墨沉吟片刻後,方纔勸着道:“此次也是世子殿下一番苦心。”他雖算不上欽佩世子妃,可世子殿下待她如若至寶,京墨深知只有保護好世子妃,才能夠讓世子殿下無後顧之憂。
再者,經過此番,對於寧森月,他多少心下存了幾分愧疚,他本是透露她
的私事告知景雲晟,可她卻不計前嫌,施以援手。
此番着實是京墨始料未及。
寧森月輕搖着頭,笑道:“既是你無性命之憂,你大可不必留下……”言罷,她又是接着道:“若是有一日,你真心臣服於我,本妃這兒的大門永遠爲你敞開,但你切記,絕非今日。”
亭亭玉立的女子淺笑盈盈,眉宇間卻透着不容置疑的堅決,她紅脣輕啓,聲音不似男子般洪亮有力,卻如雷鳴般響徹在京墨心間。
京墨怔愣着半晌,一時間不知該如何反駁,當着叫他這般回去給景雲晟回話?他只怕自己這般灰溜溜回去,等待着他便真是關押與處決了。
寧森月瞧着他一副神色晦暗不明的模樣,心下沉吟一番,而後才試探着詢問:“你可是擔心你家世子殿下會怪罪於你?”
京墨先是一怔,隨後面上染上少許尷尬,他輕輕頷首,沉聲道:“此番也算是世子爺吩咐之事,若是無法完成,只怕屬下無法向世子爺交代。”
他只得期望着,他這番道來,寧森月會轉圜心意。\
卻不想寧森月掩着脣狡黠一笑,瀲灩雙眸眸光閃爍,“對於景雲晟,本妃對半還是能夠窺探其心意,本妃覺着,景雲晟並非心狠手辣之人,你跟着他多年,他斷然不會懲治你。”
況且她相信以景雲晟那般聰穎睿智,多半是猜着了自己的做法。
只要景雲晟對自己稍稍瞭解,便該知曉,她並非會接受旁人這般援助之人。
京墨嘴角微抽着,見寧森月如此堅持,再者他本身也並非擅於勸人之人,只得退下:“既是如此,屬下先行告退。”
見京墨離去,寧森月非但無半分輕鬆,反倒是覺着極爲疲倦,她邁着碎步來至貴妃榻上,倚靠着望着被金光籠罩着的窗格,金光瀲灩,耀眼奪目卻格外刺眼。
寧森月不由得撇過頭,輕輕合上雙眸,她伸出關節分明的玉指,揉了揉微痛的眉心。
一時間,她竟是覺得迷茫。
她本以爲她所作所爲能夠得到景雲晟的認可,能夠以強者的視覺來重新審視她……
可如今瞧着,且不說景雲晟,哪怕是京墨以及京東,也多半覺着她不過是空有其表的女子,委身於男人羽翼之下,受不得任何風吹雨打。
思及此,心下竟是覺着恥辱萬分,寧森月不禁收緊水袖下的雙拳,貝齒輕咬着紅脣,力道伴隨着心下翻涌的怒火而漸漸加大,漸漸地,被她輕咬着的紅脣竟是印上刺目的齒印。
若是她能夠證明自己的能力,是否能夠叫旁人不再如此輕視她,是否能夠有一日撇開景王世子妃的身份,亦是能夠昂首立於人前。
日薄西山。湛藍天幕一角被紅霞暈染成緋紅色。
寧森月早早用過晚膳,便悄無聲息來至暗牢。
踏着潮溼陰暗的青泥石板,一陣腐爛惡臭的氣息沁入鼻尖,她循着殘留腦海中少許記憶,來至鐵門前,不遠處守着的獄吏,他一見是寧
森月,登時上前諂媚笑道:“小人不知世子妃大駕光臨,有失遠迎……”
寧森月莞爾一笑,示意他不必多禮,隨後,她又像是不經意間瞥向躺在稻草堆上的沈碧珊,似是隨口一問道:“本妃與太子殿下走後,你們可有審問?”
獄吏一怔,隨後便似是爲難着輕搖着頭,苦笑道:“倒不是小人偷懶,而是犯人沈碧珊好歹是女子,若是經常用刑,只怕是她那身子骨會經受不住。”
一聽聞用刑,寧森月登時臉色便是一沉,聲線隱隱含着一絲怒火,她道:“用刑?本妃何時叫你們用刑,難道除了用刑便無其他法子?”聲線微微上揚,竟是叫獄吏一時間摸不着頭腦。
這自古以來,牢房中審問犯人皆是用刑,況且太子殿下也曾暗示過,沈碧珊已是認證物證具在,只需讓她在供詞上按下血印,他們便算是完成使命。
其中一名瞧着較爲機靈的獄吏連忙道:“自是並非如此,除了用刑,我等也曾好言相勸,只是這女子冥頑不靈罷了。”
寧森月嘴角微抽,瀲灩清眸含着一絲無奈,若是這世上犯人皆是一番好言相勸之後便會承認自己所犯下罪行,也就無需所謂衙門,大理石以及刑部查案。
寧森月心下長嘆,面上卻是不動聲色,面容冷肅,冷聲吩咐道:“你們暫且下去吧,本妃奉太子殿下之命前來審問沈碧珊。”末了,她不忘提醒道:“帶着她前去審訊室,本妃私自審問即可。”
一聽聞是太子,獄吏自是不敢不從,當即一副點頭哈腰,伺候着寧森月坐下暫且歇息,卻被寧森月所婉拒。
偌大暗牢,耳際充斥着此起彼伏的哭喊聲,叫冤聲。
寧森月宛若未聞一般,徑直來至暗牢鐵門前,瞧着那側臥在稻草堆上的女子,與她相對立一側,乃是早已熟睡的辛月依以及舞姬夏青衣。
獄吏們將沈碧珊從暗牢之中押出,絲毫不顧及她嘶聲裂肺的哭喊聲,將她押出寧森月的視線。
緊接着不久,又是一名獄吏領着寧森月前去暗牢審訊室。
剛一打開鐵門,映入眼簾便是叫寧森月大驚失色。
各式各樣的刑具充斥着瞳孔,鞭子,鐵烙,銀針,棍夾,以及各式各樣甚至於喚不出名字的刑具。
獄吏將沈碧珊架起,綁在那木柱之上,絲毫不曾理會她的哭喊,如煉獄修羅般,沉着臉,無比粗魯將她束縛在木柱之上。
沈碧珊面露驚恐,凝視着朝自己一步步踱步而來的寧森月,於她而言,眼前容貌娟秀的女子宛若醜惡至極的閻王鬼魅,似是下一秒便上前,將鐵鏈套在她纖細的脖頸,取走她的性命。
“世子妃,奴婢當真是冤枉的,奴婢真的沒有做過傷天害理之事,奴婢承認與辛瑤有過過節,可從未想過要了她的性命啊。”一聲聲哭喊聲傳入耳畔,攪得寧森月越發煩悶。
幾乎是下意識的,她衝着沈碧珊嬌聲一喝:“住口!”
果不其然,沈碧珊登時閉口,再不敢發出一聲嗚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