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天的黑雲飄蕩,冥界鬼兵手提着昏黃的招魂燈邁着齊整劃一的步伐沿着冥道四處巡視,一張張死氣沉沉的臉在燈下顯得極爲恐怖嚇人。
烏黑烏黑的忘川河一到夜間便開始熱鬧起來,悽悽慼慼的哭泣聲帶着讓人聽着毛骨悚然的感覺,不知停歇的從忘川河底下飄了上來,整個河面就像是有一雙無形的大手在挑撥,在攪弄,在肆意拍打着,河水呈現出詭異的千奇百態,時而河面整個凹陷進去,宛如一個黑峻峻的大坑,時而一衝上天濺起數丈水花,如同參天水柱屹立半空,時而又朝着四面八方噴灑開來,形如地底熔漿噴發,那個場景,當真是駭人。
“五公主是不是有些嚇到了?呵呵,這只不過是忘川河底下的冤鬼孤魂在興風作浪,趁着晚上陰氣更重出來發泄一下他們滿肚子的怨氣而已,公主不必害怕。”冥王舞邪塵看着挽姜有些發白的臉色一臉笑眯眯的說道。
挽姜默,這忘川河底下該是有多重的怨氣,多深的冤屈,多少冤鬼亡魂的無名冢地,才使得河水天翻地覆無法平息。
“哎呀你怎麼不說話?莫非是嚇傻了?”舞邪塵眨着一雙狹長黑亮的眼睛好奇的盯着挽姜看。
她只是在感慨,哪裡嚇傻了。
“五公主你覺不覺得冥界很漂亮?是不是比九重天好看些?”
她眼睛瞎了腦子壞了纔會覺得冥界比九重天好看。
“你看見忘川河上飄着的那朵彼岸花麼?它很快就會沉到河底下去了,這忘川河啊,連一根羽毛落上去都浮不起來。”
那麼重的怨氣積在河裡,浮得起來纔怪。
“冥王,其實你不說話的時候是最迷人的。”所以爲了保持你冥王大人的迷人風采,拜託你就不要再說了,挽姜一臉誠摯認真的看着舞邪塵說道。
他跟了自己一路,嘴裡就沒歇停過,他不嫌累,她還嫌耳朵痛。
“是嗎,可是我覺得我的嗓音也是很迷人的,五公主沒聽出來麼?”舞邪塵那顆內部構造奇特的腦袋,異乎常人的怪異思維絲毫完全沒有領悟到挽姜話裡的深刻含義,頗有些沾沾自喜的賣弄着自己的嗓子。
“......”
沒有,她真的沒有覺得他的聲音有多好聽,相反的,她只覺得無比聒噪,她現在無比頭疼。
“小挽。”帝無湮從後面的冥道上緩步走了過來,朝挽姜溫和的喊道。
那一刻,挽姜覺得自己看着帝無湮的表情絕對是熱淚盈眶啊,師傅真是四海八荒內頂好的師傅,再一次解救她逃離苦海,她覺得她師傅的聲音響起那一刻猶如天籟之聲啊,真真是動聽極了。
帝無湮被挽姜眼淚汪汪的眼睛看的怔住,精緻的眉峰慢慢的皺起,眼神輕輕的掃了一眼旁邊的冥王,提腳快步朝挽姜走了過去。
“小挽,可是被欺負了?”
站在旁邊的冥王一聽,頓時不樂意了:“哎,我說,帝君您不至於一來就往本王頭上亂扣罪名吧。”他可是當了好半天的護花使者,沒有功勞還有苦勞呢。
“沒有,師傅,你要走了嗎?”挽姜連忙轉移了話題,要是讓冥王知道了自己方纔熱淚盈眶的真正原因,那她還不如自己挖個坑先把自己給埋了。
帝無湮看着她點點頭:“捨不得師傅走?”
挽姜汗,狂汗,瀑布汗,原來師傅誤以爲自己方纔那個模樣是捨不得他走,可是也沒有更好的解釋了,於是在兩個人的注視下,挽姜脖子僵硬的點了點頭,算了,她也不算是說謊,心裡的確是有些捨不得師傅離開的。
“呵呵。”帝無湮笑了,一貫清冷的臉上帶着少有的暖意洋洋,他伸出手想要摸一摸挽姜的頭,手伸到一半時頓住,臉色有一剎那間的失神,修長的大手緩緩握起,終究還是收了回去。
“師傅?”挽姜有些奇怪的看着帝無湮,師傅這是怎麼了,好像有什麼心事。
“沒事,小挽,我這次回東極天會閉關半年,你去看了你二哥後就回佛陀天,玄鳥以後就留在你身邊,還有,你體內三十萬年的精純修爲對你修煉有極大的益處,爭取在這半年內突破第八層仙術。”
帝無湮把所有事情交代完轉身飛快的走了,挽姜甚至還沒來得及開口說話,悶悶的看着帝無湮離開的方向,挽姜在心裡嘆口氣,她一直沒有跟師傅說,她的仙術在修煉到第八層時就再也上不去了,無論她怎麼努力,就是不行,難不成她天生體質比較特殊,所以只能修煉到第八層?唉,算了算了,想多了頭疼,這件事等師傅閉關出來了再問問他吧。
“你師傅都飛的沒影了,用不着這麼依依不捨吧,回魂了回魂了。”舞邪塵伸出手在挽姜呆愣的眼前使勁的揮了揮。
‘啪’的一聲,挽姜揮開那隻礙眼的蹄子,望着舞邪塵笑的一派端莊得體:“冥王,我找我二哥還有些私事,先走了。”
等她回到祈回所在的三川途時已經是大半個時辰後了,冥王那人,她下次見到一定要繞道走,不然絕對走不了。
“二哥。”挽姜走上前,看着祈回有些消瘦的臉頰,心裡很不是滋味:“二哥在冥界受苦,妹妹一點忙都幫不上。”
“小五,二哥的事情二哥自己會解決,你不用擔心。”祈回從懷裡拿出一塊質地極好的墨玉遞到挽姜手上,說道:“這塊玉是小六之前託我找的,一直忘了給她,如今我戴罪之身出不了冥界,小五,你替二哥跑一趟吧。”
挽姜看着那塊玉,想着自己送去給衡宛,心裡是極不情願的,她說過,以後都不想再和那兩個人有過多的牽扯,可是看着祈回,她根本沒辦法拒絕。
“二哥,你能跟我說說父君和魔尊之間的事情嗎?”將墨玉放入袖中收好,挽姜看着祈回問道。
“怎麼想起要問這件事了?”祈回挑眉,一臉疑惑的看着挽姜。
呃,她總不能說是因爲雲裡的緣故吧,要是讓二哥知道她不僅認識魔界少主,還把他帶回了佛陀天,那二哥估計再不會理睬她了吧。
摸了摸鼻子,挽姜乾笑道:“我就是好奇,不然二哥以爲我要做什麼。”
“倒也是,你從小到大對任何東西的好奇心都很強,總喜歡問些奇奇怪怪的問題。”祈回想起挽姜小時候一副圓圓的包子臉成天都笑嘻嘻的,眨着一雙活潑潑的大眼睛時常跑去問仙界裡那幫學問高深的老人一些稀奇古怪的問題,把一羣老人問的老淚縱橫,連滾帶爬的跑到天帝面前訴苦,不自覺間已然輕笑出聲。
挽姜頓時窘迫,二哥又想起她小時候那些囧事了,她這算是犧牲自己娛樂二哥麼。
“小五,父君和魔尊的事情已經過去了很久,我如今告訴你,你萬萬不可在其他人面前提起,尤其是父君母后那裡。”收回思緒,祈回望着挽姜,一臉認真的說道。
挽姜點點頭,她只是想知道事情的前因後果,不會到處去說的。
“我對於父君和魔尊之間發生的事情也只是瞭解大概,他們之間究竟發生過什麼,除了他們自己,再無人知曉。”祈迴轉身看向三川途的遠方,目光悠遠綿長:“父君以前還不是天帝的時候,喜歡結交五湖四海的朋友,他和魔尊就是那時候認識的,兩個人一見如故,惺惺相惜,互相引爲知己,只是後來,因爲蘭夭夭的出現,纔出現了裂痕。”
“父君那時候不知道魔尊是魔嗎?還有,他怎麼會喜歡上一個魔界女子?”挽姜不解,她覺得父君會和魔尊成爲知己好友實在是太奇怪了。
“魔?父君早就知道魔尊的身份了,不過父君大概是覺得身份並不會影響到他和魔尊之間的兄弟情誼,根本就不在乎他是魔是妖,還有,小五,有一點你說錯了,蘭夭夭並不是魔界女子,她原本是九重天上的織幻天女,而且和父君有着婚約在身。”
“這麼說,是蘭夭夭毀約並且拋棄了父君,選擇和魔尊在一起?”那她的父君豈不是很可憐。
“或許吧,我只知道最後蘭夭夭放棄了天女的身份,放棄了未來天后的身份,毅然決然的剔去仙身去了魔界。”
這件事在當時造成的轟動是後人無法想象的,只知道這件事過去了很久很久,還會被人在無意間提及,然後又是一陣唏噓感嘆。
“那,蘭夭夭真的是被父君打的魂飛魄散的嗎?”挽姜咬脣,她還是不相信父君會做出這種事。
祈回擡手揉了揉太陽穴,神色有些疲倦:“是。父君當時,用了十成功力打了蘭夭夭一掌,被迎面趕來的魔尊救下,卻也是無力迴天,這麼些年,魔尊一直不肯放棄的想要救活她,父君也心懷愧疚抑鬱寡歡。”
挽姜突然間想到了雲裡,她想,若是她的母后被他的父尊打的魂飛魄散,她自己是否能做到像雲裡那般雲淡風輕,把所有的苦和痛埋在心底,答案是,她做不到。
她開始有點,心疼雲裡的隱忍和堅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