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噗”的一聲,白淨的被褥頓時被鮮豔的血染得通紅。
“郡主!”身邊的小丫頭趕緊放下手中的藥碗,扶着靠在牀榻上的女子,拿着素白的手絹替她拭去嘴角的血痕。
“父王呢?”虛弱至極的聲音,氣若游絲般的響起。
小丫頭一邊掉淚一邊說道:“郡主,王上昨日出去還沒有回來,奴婢不知道王上在哪裡。”
風縵曦一巴掌揮開侍女,自己跌趴在牀沿上,對着嚇得戰戰兢兢的小丫頭咬牙切齒的說道:“給本郡主把父王找來,快去!”
小丫頭爬起來,紅着眼睛說道:“奴婢這就去,郡主你不要動怒,身子要緊。”
“快去!”
等小丫頭逃似的離開,風縵曦支撐不住的癱倒在牀上,嘴角無聲的往外溢血,她卻是絲毫不管不顧,那雙原本清澈靈動的眼睛早已經沒有往昔的樣子,灰暗無光,像蒙了塵的星子。
“雲裡,你怎麼能這麼狠心...”風縵曦喃喃自語的說着,忽地突然大笑起來,笑的鮮血和眼淚齊齊涌出,落在被褥上,溼了大片。
“風郡主,你這是做什麼?”一聲略帶戲謔的聲音在門口響起,仔細聽能聽出那話語裡是譏諷。
風縵曦扭過頭不去看那人,只是沉默。
“郡主,你若是想尋死,就趁早死了,別一直吊着一口氣半死不活的樣子,本皇在你身上耗費了那麼多珍貴藥材,可不是爲了救一個廢物的。”
風縵曦惡狠狠的回過頭瞪她,怒道:“陌容容,你竟敢如此對本郡主說話,我父王不會饒過你的。”
陌容容在桌子前坐下,聽到風縵曦的話後哈哈大笑起來,她有些諷刺的眼神掃過來,讓風縵曦很不是滋味。
“風郡主,莫說是你,就連你的父王,也只有對本皇卑躬屈膝的份。要不是本皇肯收留你們兩個,你以爲,按照西鑰雲裡趕盡殺絕的性格,你們現在還有命活着?”
“雲裡不會那樣做的,你說謊。”風縵曦掙扎着坐起身,氣喘吁吁的看着陌容容。
陌容容搖搖頭,嘆息道:“風縵曦,你現在不僅是身子不好,連腦子也不好了是嗎,這麼天真的想法,連三歲小孩都不會相信。你一直這樣自欺欺人的活着,不累麼?”
眼角尚有殘餘的淚珠,風縵曦一把抹去淚水,挑釁的看着陌容容:“你懂什麼,你沒有愛過人,怎麼會懂得愛一個人的滋味,陌容容,你也比我好不到哪裡去。”
陌容容冷哼一聲,站起身朝外走去,站在逆光之中回頭看着風縵曦,冷冷的說道:“男人最是花言巧語,從來都不可信。我陌容容此生只相信自己。”
“......”風縵曦臉色蒼白的看着陌容容離去,終是低頭噴出一口鮮血,那鮮血星星點點的撒在被褥上,像是寒冬盛開的臘梅,透着妖異的美。
自從上一次使用同心傀儡術之時被帝無湮的軒轅劍刺傷,她的身體就徹底的衰敗下去,這麼多年始終不見好轉,反而是越來越嚴重。她看着自己蒼白的手苦笑,她不是西鑰雲裡,軒轅劍那樣的上古神劍的威力,她作爲妖能活到現在已是不易,更遑論還奢求自己能好呢。
我們總是這樣,對曾經的東西念念不忘。不是因爲它們有多珍貴,而是因爲那些東西,陪伴了自己許久,傾注了太多感情。
看着攔在自己面前的舞邪塵,帝無湮只是淡淡的說道:“邪塵,讓開。”
舞邪塵苦笑,沒有退開:“無湮,不要衝動。”
站在舞邪塵身後的拂霑走出來,輕輕的拍了拍帝無湮的肩膀,嘆息道:“帝君,仙魔不兩立,若是硬闖魔界……”
“本君只是去看看她過的好不好。”
舞邪塵嘆口氣,欲言又止的看着帝無湮。
拂霑上仙放下手,轉身看着仙氣環繞的瑤池,芙蕖靈姿動人,錦鯉歡快遊蕩,他靜靜的看着碧清水面,忽地沉聲道:“帝君,她過的好不好我不知道。但是有一點可以肯定,她絕對不會想見到你。”
“拂霑!”舞邪塵忙開口阻止他,卻晚了一步。
“呃,哈哈,無湮啊,拂霑他是開玩笑的,你不要聽他的。”舞邪塵尷尬的搓着手,看着拂霑的後背一陣翻白眼。
他拉着拂霑來阻止帝無湮去魔界,這傢伙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嗎!
“難道我說的不對嗎?事實本就如此。”拂霑回過身,神情淡淡的看着帝無湮:“帝君,你那般傷她,怎敢再去招惹她?”
“你說什麼?”帝無湮眼神冰冷的看着拂霑,渾身散發出濃厚的寒意。
舞邪塵擋在拂霑面前,表情也有些古怪,他清了清嗓子,說道:“帝君那麼做也是爲了六界蒼生,我們沒有怪你的意思,只是覺得吧,覺得無湮你那樣做,對挽姜到底是殘忍了些。”
“帝君,若是你真的爲她好,就不要再出現在她面前。她不是帝君,可以當作什麼都沒有發生過一樣。”
這番話,已是帶着怒意和斥責了。連一旁的舞邪塵,都跟着沉默起來。
帝無湮變了臉色,他走上前目光凌厲的看着拂霑,沉聲道:“本君不知道你在說什麼,小挽是本君的徒兒,本君絕不會傷她半分。”
“不會傷她?帝君,你傷她還少嗎?若不是因爲你,挽姜怎麼會...”
“夠了拂霑!”舞邪塵一聲怒吼,打斷了拂霑的話。
拂霑冷笑,看了一眼臉色蒼白的帝無湮,揮袍而去。
白霧仙雲終日聚散,舞邪塵正欲開口,瑤池旁一棵青翠萬年的榛樹突然間炸開,滿天的碎屑中,舞邪塵目瞪口呆的看着帝無湮沉默冷肅的走向凌霄宮。
舞邪塵躲開那鋪天蓋地的木屑,拍了拍自己的衣袖,趕緊跟了上去。
“三百年前,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剛跑到殿門口,舞邪塵聽到帝無湮的話,有些奇怪的看着帝無湮。
三百年前發生的事情,莫非帝君真的給忘了,這不應該啊!
天帝站起身,看着帝無湮,沉穩的臉上露出笑意:“三百年前的事,無湮也親眼所見,問這個做什麼。”
帝無湮搖頭:“不,我的記憶並不完整。在我昏睡的那幾日,究竟發生了什麼?”
“你想知道什麼?”天帝重新坐回去,眼眸深靜的看着帝無湮。
殿內一片安靜,良久,帝無湮才輕輕的開口道:“三百年前,我對小挽做了什麼?”
“無湮,你當真不記得了?”舞邪塵驚訝萬分的看着帝無湮,嘴巴張的大大的。
帝無湮撇了他一眼,眼神沉靜淡漠,藏於青衣下的大手青筋突出,骨節蒼白。
舞邪塵縮回脖子,走到一旁的茶桌上端起茶喝着,心裡一陣嘆息,到底是造化弄人啊。
“過去的事情就讓它過去吧,多說無益。無湮,朕這次叫你來,想必你心裡也清楚。”天帝說着突然頓了頓,然後說道:“朕已讓阿宋將陌上鈴交給了魔尊西鑰雲裡,你...”
“什麼?!”不等天帝說完,舞邪塵已經第一個跳了起來,他錯愕驚恐的瞪大眼睛看着天帝,道:“陛下,陌上鈴怎麼能交給那個狐狸!魔界如今收齊陌上鈴和歸矣燈,那六界...”
剩下的話舞邪塵沒有說出口,只是在場的三個人都明白他說的話。如今陌上鈴和歸矣燈都在魔界,那麼魔界的人勢必會開始尋找渡魂簫,一旦渡魂簫被他們找到,那六界,就真的要大亂了。
天帝擡手,制止了還要說話的舞邪塵,他淡淡一笑,沒有絲毫的焦慮:“冥王不必擔心,朕既然敢將陌上鈴給他們,必然已經想好了對策。六界不會有事,冥王大可放心。”
一直沉默的帝無湮忽地擡起頭,他沉靜睿智的眼眸直直的望進天帝的眼中,聲音清冽:“這是個圈套。”
說完,他大步就要往外走,墨發在空中劃過一道弧度,悠然落下。
舞邪塵一臉茫然的看着臉色突然就難看至極的帝無湮,再看看坐在那裡一言不發的天帝,絲毫不知道
他們在說什麼。
“站住,無湮!”天帝忽然猛的一拍桌子,動靜很響,充滿了震怒和凜冽的氣勢。
帝無湮停住步子,沒有回頭。
天帝看着帝無湮,目光有些毒辣,他努力控制住自己的怒氣,儘量心平氣和的問道:“無湮,你想做什麼?”
精緻的嘴角微微的勾起,笑意森然,眼神冰冷,帝無湮淡淡地說道:“陛下不是已經猜到了麼。”提步欲往外走。
“無湮!”天帝一掌揮向帝無湮的背,舞邪塵驚呼一聲,要阻止已是來不及。
帝無湮身姿瀟灑的一側身,靈巧的躲開了天帝揮來的那一掌,他低頭看着玉石鋪就的地,上面是一個黑漆漆的深坑,若是他方纔不躲開,這一掌將會直接拍在他身上。
舞邪塵已經嚇傻了,他呆呆的看着帝無湮,又轉過頭呆呆的看着天帝,捧着杯子的手竟有些顫抖起來。
緩慢的擡起頭,帝無湮眸光靜靜的看着天帝,那張臉什麼表情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