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此刻,仙界的人才真正的明白了,眼前這個紅衣羅裙的女子,不再是三百年前的那個人了,而是一個心狠手辣的女魔頭。
文書仙君似醒了過來,身體微微的動了動,然後,口中溢出一聲微弱的痛呼,與此同時,也緩緩地睜開了眼睛。
入目是蒼穹立頂,白雲團簇,幾隻仙鶴優雅的飛着,盤旋在上空。
頓了一會,飄離的思緒適才徹底清醒。文書仙君掙扎着從地上爬起來,嘴裡是嘶嘶的倒吸冷氣的聲音,他不過是被魔界的人打昏了過去,怎麼醒過來自己滿身是傷,五臟六腑都疼的厲害了?莫不是這幫魔人趁他昏迷揍了他?!
文書仙君齜牙咧嘴的擡起頭,想要找到打昏他的魔界幾大護法,不料沒有看見那幾個護法,他竟然看見了一個紅衣女子。
文書覺得,他一定是太痛了,所以眼前都開始出現了幻覺,望着眼前正一臉平靜回望着他的挽姜,文書低下頭好笑的搖搖頭,自言自語的嘟囔一句:“真是奇怪,挽姜那丫頭怎麼會在這裡呢。回去要找司藥好好的看一看了,這眼睛,怕不是要瞎了吧。”
折瀾見文書站了起來,剛想要走過去看看,結果步子剛動,自己面前忽然的就多了一道密密麻麻的絲線網,將他徹底的攔住。
“文書,你怎麼樣?”見自己過不去,折瀾只是眸光暗沉的掃了一眼挽姜,雄厚的靈力散開,氣勢如虹。
文書仙君頓住,他左手叉着腰,右手正揉着自己腫起來的臉頰,聽到折瀾的聲音,他下意識的回頭一看,那密集的絲網跟一堵牆似的攔在那裡,他只能隱約的瞧見折瀾的身影。文書眨了眨眼,眼中慢慢的出現疑惑,然後猛的意識到什麼,他僵硬的迴轉過頭,手上的動作也漸漸的停了下來。
“挽...姜?”遲疑着,文書開口道。
文書目光直直的盯着那個人,只見那人的紅脣微啓,吐氣如蘭:“仙君,好久不見。”
“真的是你。”文書臉色開始蒼白,他低下頭瞧了瞧自己滿身的污血和傷痕,苦笑:“三百年前不見,這份見面禮,還真是有些吃不消。”
他說完,眼角餘光瞥了眼坐在挽姜身後默默喝着酒的西鑰雲裡,神情變化莫名。
挽姜也笑,笑容恰如幽谷雪蓮:“仙君還是要趁早習慣的好,人間有句俗話,叫做禮尚往來。仙君也知道,仙界三百年前送給我那樣一份厚重的大禮,我可是時刻銘記在心,半分也不敢忘記,今日只是送給仙君的小小見面禮,往後的日子,我會一點一點的報答,仙界對我的大恩,仙君,你說好不好?”
挽姜一字一句慢吞吞的說着,她每說一個字,文書仙君的臉色就要慘白一分,等挽姜說完,文書仙君的臉色,已經是面如死灰一般了。
“挽姜...”文書仙君艱難的吸口氣,嘴脣噙動:“仙界有愧於你,但是不管怎麼樣,陛下和娘娘都是你的父君母后,你不能...不能...,挽姜,不要讓仇恨矇蔽了你的眼你的心。”
“嘭”一聲巨響,文書仙君身後那道絲線裹緊的白牆,霎時碎成無數細小的銀線,飄絮般落地。
“挽姜你...”文書看着伸出纖纖玉手的挽姜,剩下的話全部堵在了嗓子裡,難以置信的看着她。
仙界的人這纔看清楚情況,文書仙君四肢和脖子上都纏着密密麻麻的絲線,將他整個人懸在半空中,絲線勒的太緊,脖子和手腕處竟隱隱的滲出血跡。
“挽姜,住手。”一直沒吭聲的舞邪塵這時急的大呼,他手掌一揮,白光似劍刃般飛過來,撞上一道藍光靈力,發出清越的碰撞聲,霎時四下無蹤了。
見雲裡出生阻攔自己,舞邪塵氣的想吐血,當下一陣惱火,手中再次打出一道白晃晃的靈力,這一次,是衝着雲裡去的。
然而,又是被擋了回來,這一次出手的,是挽姜。
挽姜左手控制着文書仙君,右手灑出漫天的絲線,一眼望去,南天門竟然在那脆弱的絲線下,被圍了個水泄不通。
看着半揚着手的舞邪塵,挽姜哼了一聲,淡聲開口:“堂堂冥王殿下,也要插手仙界的事嗎?多管閒事!”
沒料到挽姜竟會說出這般的話,舞邪塵雙眸緩緩的睜圓,黑髮在身後隨風飛揚,襯着那張好看的俊顏越發的俊俏奪目了。
“滾開!”半晌,看着舞邪塵還是愣在那裡,挽姜不耐煩的一揮手,原本柔軟的絲線彷彿變成了堅韌無比的銀絲,鋒利尖銳的刺向舞邪塵。
舞邪塵慌忙躲開,堪堪擦過那些奪命般的絲線,臉已經煞白了。
這根本不是他認識的挽姜,這樣麻木無情的人,不是他記憶深處那個人。
不是那個,他曾經視若朋友的挽姜。
舞邪塵緩緩的眨了眨眼,腳下的步子彷彿千斤重,他微微的挪了挪腳,聲音艱澀:“挽姜,你怎麼變成這樣了?你現在這樣...讓我覺得很陌生。”
左手用力,那千萬條絲線又是一陣縮緊,文書仙君痛苦的面目都有些扭曲了,她聲音發冷,眼神冰冷:“我變成什麼樣,和你有什麼關係!舞邪塵,滾回你的冥界,否則,別怪我手下無情。”
身後的人悶悶笑了,雲裡湊近挽姜耳邊,聲音帶着戲謔:“挽挽現在這樣子,讓我覺得很陌生呢。”
挽姜回頭,眨眨眼,見雲裡一副笑眯眯的樣子看着她,挽姜一怒,掐住他光潔的臉頰使勁捏了捏,哼了一聲:“這叫近墨者黑,不能怪我。”
兩個人的低聲細語在旁人看來更像是打情罵俏,仙界衆人臉色難堪的注視着這兩個人,見他們仍是旁若無人的說着話,挽姜手裡的絲線也沒有半分鬆懈,看着文書仙君被折磨成那樣,一貫冷靜理智的折瀾星君都忍不住了。
他站出來走上前,靠近雲裡和挽姜,低聲說道:“挽姜,衝動不是解決問題的辦法,你先放了文書,有什麼事情,大家好好說。”
挽姜回頭,看着折瀾星君,笑了笑:“星君以爲我還是當年那個不懂事的小孩子嗎?或者是,星君以爲,我還和當年一樣的好騙,你們說什麼,我便信什麼?”
折瀾搖頭。
“挽姜,識相點趕緊放了文書,然後滾出仙界。”遠遠的站在天帝身後的天后娘娘這時開了口,她一開口,天帝和折瀾星君等幾個人的臉都紛紛變了,然而,想阻止已經來不及了。
挽姜笑笑,目光穿過所有的仙人,最後落在那個雍容華貴的女人身上,額間那朵妖冶的鬱冬花泛着幽幽的紫光,映着紅衣黑眸,增添了別樣的妖魅。
“你剛纔說什麼?風太大,我沒有聽清楚,勞煩天后娘娘再說一遍。”
天后冷哼,瞪了挽姜一眼,正欲開口,已被天帝捂住口,天帝目光森冷的盯着她,低聲惡狠狠的警告:“再敢胡言亂語一個字,朕就廢了你!”
天后嚇住,見天帝神色冰冷不似開玩笑,於是識時務的閉緊嘴,不再開口。只是那仇恨怨忿的目光,還是像影子般粘在挽姜身上。
因爲祈回的死,因爲曾經深埋在心底的痛,因爲自己曾經經歷的種種遭遇,讓這個站在萬人之巔的女子,恨極了面前那個紅衣傾世的女子。因爲挽姜,她失去了太多,而得到的回報,卻少的可憐,這叫她,如何不恨,如何不怨!
天后不說話,挽姜也不介意。她興致不錯的看着衆人,懶懶的靠着雲裡,目光流轉間瀲灩生輝。
然後,只聽見她輕輕的啓脣,帶着剛睡醒般的慵懶和倦媚:“唔,好一個滾出仙界,說的真好。呵呵...”
她好像很開心,笑的很是愉快,眉梢眼角都染上了薄薄的笑意,她捂着笑疼的肚子倒在雲裡身上,眼睛一瞬不瞬的看着天后,然後語氣驟轉:“你有什麼資格命令我,我憑什麼要聽你的話!我告訴你,就算今天我將仙界毀的乾乾淨淨,你也沒辦法阻止我,叫我識相點,真是可笑!”
她話音落,手指就猛的拽緊,那雙纖細柔白的手,清晰的可以看見因爲用力而泛白的骨節,然後,只聽見咔嚓一聲,衆人驚恐的看着,文書仙君的脖子軟趴趴的垂在肩上,以一種詭異至極的姿勢,站在那裡。
“文書!”折瀾星君喊道,眼睛迸出火,直直的瞪着挽姜,手指捏的咯吱作響。
挽姜早已經斂了笑容,眉眼間的笑意被冰霜代替,她看着他們,聽不出情緒起伏:“這是你們不聽話的代價,不要再愚蠢的試圖激怒我,這樣對你們沒有好處。”
文書仙君的腦袋搭在肩上,他雙目睜着一條縫,正看着挽姜。
“孽障,他是你的長輩,你怎麼變得如此心狠手辣。”天帝亦怒意沖沖,他看着挽姜,眼底的失望和憤怒連掩飾都懶得掩飾。
“呵,我一個沒爹沒孃的野種,何來的長輩?!”她睨了一眼文書仙君,目光淡淡:“別用那些冠冕堂皇的理由教訓我,三百年前我就知道了什麼叫欲加之罪何患無辭,這是你們教會我的,我可是一直不敢忘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