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是明快的笑着,面容明豔絕麗,眼裡卻是一片寒霜,帶着濃濃的鄙夷和指責。
她本就是有話就說的性子,從來不會將話憋在心裡,有什麼說什麼,大膽直率的讓人即羨又恨。
前一刻可以同她喝酒,下一刻又能毫不留情的指責,只因她是雲襄,就事論事絕不含糊的雲襄。
挽姜唯有苦笑,她也不懂,她這樣一無是處的人,怎麼值得雲裡那樣的愛護。
不過被雲襄這樣說,心裡到底還是痛了。
“你這樣的人,根本不配和哥哥在一起。”
雲襄剛走,不一會大護法走了進來。
“茶花和蘭花如何了?”她問,掩去眉眼間的情緒。
大護法嘆口氣,神情疲倦,“老五要好些,將毒逼出來就好。只是老七他...怕是還需要一些日子。”
“他的魂魄受損嚴重,那蠶蛹可以幫助他凝魂聚魄,魂魄慢慢養着調息,過些時日便好了。”她執起酒壺,給自己添了一杯。
酒味入口,辛辣嗆人。
“娘娘你注意身體,喝酒傷身。”大護法有些擔憂的說道。
挽姜搖搖頭,“沒事,喝了酒纔好入睡。”
不喝醉,又怎能安然睡去,輾轉牀榻,不過是夜長孤寂,孤燈長燃。
大護法嘆息,眼中有痛,“尊皇不在,娘娘這樣辛苦的撐着魔界,都是屬下無能,屬下該死。”
挽姜好笑,將酒杯放下,“你們若是還要繼續這樣自責下去,我真的不知道要怎麼辦纔好了。”
大護法登時臉紅,有些訕訕的住了嘴。
“娘娘,尊皇他會回來的對嗎?”過了一會兒,大護法突然幽幽的開口問道。
挽姜一怔,看着大護法眼中的期冀,聲音淡淡的開口道:“會的,雲裡一定會回來的。”
大護法點點頭,可是心裡清楚,回來的希望幾近於無。
大護法心裡明白,她這樣說,不過是安慰他罷了,好像這樣說,雲裡就可以回來一樣。
自欺欺人罷了。
那個陣是上古神尊爲了囚禁魔神的地方,那樣危險和可怕的一個陣,雲裡再厲害,不過是魔尊,連魔神都無法逃離的一個陣,他又如何能全身而退,到底是癡人說夢了。
大護法心裡也明白這一點,他看着挽姜,她只是淡淡的笑了笑,沒有悲傷,沒有難過,那樣淡然的神色,似乎是篤定了雲裡會回來,鼻間忍不住酸澀起來。
“他會回來的,他說過不會丟下我一人。”
她手指慢慢的劃過光滑冰冷的壺壁,聲音小而細碎,“可是要怎麼辦,我等不到他回來了。”
“娘娘說什麼?”大護法沒有聽清挽姜說了什麼,不由得開口詢問道。
挽姜擡頭,笑意很深,“我說,等他回來了,定要好好的罵罵他,真是太不小心了。”
大護法摸摸頭,也笑,“是啊是啊,尊皇這次真的是太大意了,平日裡那樣精明的一個人,怎地就吃了這樣的悶虧,真是讓人鬱悶。”
兩個人都沒有看對方的眼睛,因爲他們害怕,在對方的眼裡,看到悲傷到無法掩飾的絕望。
那樣悲傷的神情,何必再看。
大護法仰頭,將眼中的淚意逼回去,笑的很是大聲,以此掩蓋自己的難過,“那娘娘,沒什麼事屬下先出去了,還有很多事情沒有做呢,真是越來越懶了。”
挽姜笑,點點頭讓他離開。
等大殿裡變得安靜,安靜到只剩下自己的呼吸,挽姜放下手裡的酒杯,斜斜的躺進軟榻,眉眼間全然的死寂。
“你已經歇了數日,究竟何時動身?”
霎時,一道沙啞的聲音響起,帶着滄桑的歲月感,是那日控制她神識的那個人。
挽姜翻個身,右臂支在腦袋下,整個人縮在軟榻上,目光淡淡的看着窗外,“我怎麼知道你不會騙我?”
那聲音依舊的張狂,“你沒有選擇,只能選擇信我。小娃娃,我說過的話,絕對作數。”
“如此,便好。”半晌,挽姜眨了眨眼睛,神情落寞而痛苦。
“你當真捨得離他而去?”驀地,那聲音忽地開口,帶着疑惑和戲謔。
他活的太久,看過了太多的悲歡離合,對這些,從來都是嗤之以鼻的。
“爲何不捨得,我若真的離去,他又能奈我何,況且,這本就是我心甘情願的。”她笑道,清雅的容顏上漾出絲絲漣漪,說不出的魅惑與冷豔。
那人繼續道:“的確,他奈何不了你。你們夫妻一場,大難臨頭各自飛,本就是人之常情,你這麼做,纔是聰明人該有的做法。”
脣角彎出清涼的笑意,好似高山雪霧般飄渺,挽姜仰頭喝下杯子裡的烈酒,眉頭都不眨一下,曾幾何時,她討厭喝這樣烈的酒,現在卻是愛上了這樣的酒。
烈酒傷身,終歸,傷不了心。
仙界凌霄宮,陌容容跪在堅硬的地上,一臉的悲慟。
“陛下,鸞鳥族全族盡遭屠戮,這樣的血案,陛下難道要坐視不管嗎?靈族自古便歸順仙界,萬萬年來不曾離開靈族領地半步,一直都過着與世無爭的日子,結果卻無端惹來滅頂之災,魔界妖后殘暴嗜血,六界豈能繼續容她橫行,如若她以後再開殺戒,陛下以爲,要如何給六界一個交代!”
陌容容滿臉哀痛,眼裡是滔天的怒意。
天帝靜默,不知道在想什麼。
陌容容作爲鸞鳥族的鸞皇,遇到這樣的事情豈會不震驚不憤怒,在場的仙家有些憐憫的掃了她一眼。
“容容先別急,坐下好好說。那個孽障大逆不道早已觸犯天規,陛下一定會給你和鸞鳥族一個交代。”天后扶起陌容容,拍了拍她的手,柔聲安慰道。
陌容容眼眶通紅,很是委屈。
眼裡有淚劃出,她靠在天后的肩上,哭的很是隱忍,聲音沙啞,“母后,若是不嚴懲了那個魔後,鸞鳥族人在九泉之下都不會瞑目,容容作爲鸞皇還有何顏面苟活於世,還不如,還不如隨着族人們一同奔赴黃泉。”
天后嘆口氣,擡起手輕輕拍着陌容容的背,話裡有心疼有氣急。
“好孩子,你受苦了,你放心,母后一定會嚴懲了那個孽障。你以後不許再說這樣的話,聽到沒有?”
“好,容容聽母后的。”陌容容點點頭,偎在天后肩上不說話,模樣乖巧至極。
然而在無人窺探的隱秘角落,她的嘴角慢慢的浮出一抹得逞快意的笑意,帶着森冷的惡毒。
天后有些欣慰的抱住陌容容,眼裡是慈愛的神色。她溫柔的撫了撫陌容容的秀髮,嘴角揚起笑意。
經過鸞鳥族一事,她的容容不再像以前那樣排斥她了,現在的她有了委屈會躲進她的懷裡哭訴,像一個小孩子般的信賴她。
這對她來說是好事,她想好好的彌補這麼多年虧欠容容和鹿宜的恩情,還好,她的願望不至於落空,她的容容已經開始接納她了。
天帝咳了一聲,那雙淬鍊了歲月荏苒的眸子緩緩擡起,裡面一如既往的深邃黑幽,讓人無法探查情緒。
他說道:“挽姜罪孽深重,六界因其生靈塗炭,朕已決定,將這個孽畜交由神界玉方上神處置,一切全權由上神來定奪。”
陌容容一愣,有些訝異的看了一眼天帝,見他絲毫不像是開玩笑的神情,不由得沉下了臉。
握緊了藏在袖子裡的手,神色陰晴不定,忍住怒氣問道:“陛下,他們是神,悲憫衆生的神,若是將挽姜交給上神,豈不是太便宜了她。”
看着陌容容那張強忍着怒氣的臉,天帝只是淡淡的掃了一眼,沒什麼情緒的說道:“別以爲朕不知道你心裡是怎麼想的,你希望朕帶領仙界和四海八荒的力量去圍剿魔界,趁機擒住那孽障好給鸞鳥族報仇,你以爲靠你一個人的力量可以對抗此時的挽姜?哼,這件事沒什麼可商量的,等上神來了,便由他處置那個孽障,你不要再多說什麼,朕有自己的打算。”
陌容容怨恨的瞪了一眼天帝,手中的拳頭捏的咯吱作響,“呵,說到底還是你怕了,你害怕你打不過挽姜,你怕丟臉,你怕仙界遭受不必要的損失,你不過是在自私的替自己考慮,扯什麼冠冕堂皇的理由,可笑。”
天帝的臉色瞬間陰沉了下來。
衆人都是一驚,看着倨傲的陌容容,那張算得上清麗的面容上滿是嘲諷和鄙夷。
“陌容容你放肆,朕是天帝,手裡握着是仙界的生死安危,任何關乎仙界的事情朕都必須仔細斟酌思量,這豈是你能明白的道理。你可以憑着衝動給鸞鳥族報仇,朕卻要考慮這樣做會不會給仙界帶來莫大的危害,你即是鸞皇,難道連這樣簡單的道理都不明白嗎?”
天帝震怒,拍桌而起,氣震九霄。
仙家們紛紛低下頭噤聲。
她揚起眉眼,眼裡的譏誚一閃而過,卻是笑了起來,“我又是如何能與陛下您相提並論呢,陛下也知道,我這個人一向衝動,挽姜她殺了我鸞鳥族全族,這個仇我一定是要報的。不過容容倒是覺得這件事與陛下有脫不了的干係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