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秋暝狼狽的趴在黑泥烏草的地上,雙手狠狠地嵌入地裡,望着底下如深淵般的十殿地獄哭的聲嘶力竭肝腸寸斷。
“祈回,你回來啊!回來!”
一聲聲呼喚,在十殿地獄上空響起,淒厲哀絕久久迴響,卻無人應答她的話。
“你不要離開我,你不能對我這麼殘忍,不能...爲什麼,你到底是爲什麼.?!”雨秋暝絕望的看着下面,眼淚大顆大顆的滾落,指甲被折斷鮮血染紅了蒼白的手。
“因爲你的步步緊逼,因爲你的自私任性。”挽姜趕了過來,望着趴在那裡的雨秋暝眼裡猝然蹦起兩道火苗,聲音清冷的宛如冬夜淒寒的風雨:“雨秋暝,我二哥今日所受種種,皆是因爲你,他原是九重天萬人敬仰的皇子,如今硬生生被你拖累至此。你現在可滿意了?”
挽姜的話字字銳利,她看着此刻眼前哭花了眼哭啞了聲哭丟了魂的雨秋暝,心底生不起半分憐憫。提步朝着前面走去,堪堪停在了十殿地獄的上方,下面火紅炙熱的岩漿像一條紅色的暗流,在地底深處生生不息的流動着。哪怕隔着這麼遠,那股熱氣還是翻滾着撲騰上來,眼睛被熱氣灼的一陣陣尖銳疼痛,臉頰也微微的有些疼。
“公主,這十殿地獄兇險異常,還是讓我去吧。”斐羽趕了上來,秀氣的眉頭皺的很緊,目光看向下面的十殿地獄,火光映照在他年輕俊朗的臉上,跳動着歡快的紅影。
“不。”挽姜搖搖頭,身上的千水裙被照的通紅,她往前走了一步,面色沉沉如水,語氣更是凝重:“斐羽大人,我雖年紀比你小,但是修爲功力皆在你之上,你也說了這是兇險之地,我不能讓你去冒險,還是我去比較好。”
“不行。公主你萬萬不可去那裡,現在二皇子生死未卜,你若是再有個三長兩短,冥界無法向九重天交代。”斐羽抹了一把腦袋上的虛汗,面色有些焦急的看着挽姜。
挽姜瞅着斐羽頭上不知道是急的還是熱的大顆汗珠,輕鬆的笑了笑:“我...”
“我去。”
雨秋暝慢慢的從地上站起來,淚溼的臉上粘着幾縷秀髮,神色悽然的朝挽姜笑道:“他不在,這裡我一刻都不想待。你即是覺得是我害苦了他,那我便去將他帶回來。倘若我們都沒有回來,煩請你準備些冥紙輓聯,送我們一程。”
“孟婆,十殿地獄不是你可以去的地方,你當真想清楚了?”斐羽看着腳下紅海暗流的十殿地獄,側過臉無比嚴肅的看着雨秋暝問道。
雨秋暝無所謂的揚起脣角,望着這冥界最爲恐怖的十殿地獄表情安然無畏:“那裡有他,便是刀山火海,我也心甘情願。”
斐羽嘆口氣點了點頭,看着挽姜說道:“公主,讓她去吧。”
“我要我二哥回來,你若做不到,就不要去。”挽姜走到雨秋暝面前,素來溫婉清麗的面容鍍上了一層漿火也驅不散的寒霜。她看不透雨秋暝,就如同看不透她對二哥的感情,愛一個人,該是爲他着想,不願他受苦,可雨秋暝的愛恰恰相反,她寧願得罪所有人,也要將所愛之人永生永世的禁錮在自己身邊。
半晌,雨秋暝轉身朝十殿地獄看了過去,眸色深深寂寥,似藏着千古難熄的悲愴:“我比任何人,都希望他無事。”說完縱身一躍,毫不遲疑的跳了下去,瘦小纖弱的身子很快湮沒在滾滾洪流中。
斐羽走過去看了一眼,悠悠的嘆了口氣,緊皺的眉沒有絲毫舒展,他方纔來的路上已經讓千音鳥傳信給舞邪塵,冥界出了這麼大的事,冥王必須要回來主持大局。他怎麼都想不通,好端端的,二皇子怎麼就跳了十殿地獄呢。
十殿地獄有十罪,一殿殺生罪,二殿偷盜罪,三殿邪淫罪,四殿妄言罪,五殿綺語罪,六殿兩舌罪,七殿惡口罪,八殿貪慾罪,九殿瞋恚罪,十殿愚癡罪。每一個殿,都是刑罰慘烈至極,身體飽受極刑凌遲的痛楚,人間有言十八層地獄,殊不知十殿地獄中的任何一殿的殘酷都要勝過十八層地獄。
十殿地獄生殺無情,關在那裡的,都是犯了十重罪的大惡之人。如果一定要用一個字來形容十殿地獄,那就是慘。慘到極致的壯烈,慘不忍睹的衆生,慘絕人寰的場面。千古一罪,無絕期,無心悲憫,離皈依。
斐羽心有餘悸的瞄了一眼靜默中的挽姜,還好還好,幸好這位九重天上受寵的小公主沒有事,若是真的讓她去了十殿地獄,那他估計也要下地獄去洗洗筋骨了。
有句話說得好,怕什麼來什麼。在錯綜複雜的命運裡,那些我們唯恐避之不及的,反而恰恰會如影隨形。斐羽怎麼也不會想到,在不久以後的某一天,他會眼睜睜的看着這位小公主毅然跳下了十殿地獄,用那般慘烈的姿態,償還欠下的情債。
本想着見過祈回後就趕過去找雲裡,可是現在,挽姜面色凝重的看着下面的十殿地獄,眼裡閃過擔憂焦慮:“斐羽大人,我二哥爲何要跳十殿地獄?是不是出了什麼事?”
“斐羽不知。二皇子這段時間除了整個人比以往要沉默了些,其他的並沒有異常。”
“你,去二皇子的寢殿中找找,看看有沒有什麼線索。”斐羽轉過身,對着那名剛纔去通稟的冥兵吩咐道。
冥兵俯身點頭應答,起身後忙不迭的跑走了。
那名冥兵的身影剛剛消失,又有一個冥兵從外面急急的跑了進來,朝着斐羽和挽姜跪了下去:“大人,公主,仙界來人了。”
“來的是誰?”挽姜抿脣,她知道自祈回被貶下冥界時,天帝已經派了人在暗中照看着,畢竟是他血親的兒子,做不到坐視不管,現在祈回跳了十殿地獄,仙界怕是已經知曉。
“是折瀾星君和大公主。”
話音剛落,綏真的聲音已經從外面響起,帶着怒火清清楚楚的傳來:“都給本公主滾開。”
一陣慘叫聲接連響起,挽姜擡眸望了過去,守在十殿地獄外面的冥兵統統被綏真打倒在地,哀嚎聲一片。
“祈回呢?”綏真怒氣衝衝的走過來,直接無視挽姜,口氣不善的對着斐羽問道。
斐羽看了一眼綏真身後皺着眉頭走進來的折瀾星君,俯身行禮道:“二皇子還在十殿地獄裡面。”
“冥王呢?出了這麼大的事他在哪裡?”綏真雙眼噴出怒火,朝着斐羽質問道。
“這...”斐羽有些遲疑,心裡咬牙切齒的詛咒舞邪塵的玩忽職守,什麼時候出去玩不好,偏偏挑了這樣一個時機,簡直是自找死路。
“大人,在二皇子寢殿發現這個。”那個冥兵適時的出現,打破了方纔有些詭異的氣氛,斐羽心底暗暗鬆了一口氣,見綏真的目光朝冥兵手裡的東西望了過去,走上前拿了過來。
“這是...天帝的手信?”斐羽看着那張紙,有些茫然不解,有些不敢置信。綏真聞言,一把將紙扯了過去,待看清紙上的內容後一雙秀眉也是深深的皺起。
折瀾星君接過綏真遞給他的信,看完了眼裡劃過一抹深思和疑慮,挽姜好奇的湊過腦袋,待看清了信上寫的內容後驚的愣在原地,那個字跡,分明是她父君的,可是,父君又怎會害二哥呢?
“這封信,你從哪裡找到的?”折瀾捏着那封信問那個冥兵,現場的氣氛相當凝肅令人窒息。
“稟星君,這是屬下在二皇子的枕頭下的錦囊裡找到的。”冥兵早已被此時的冰冷氣氛嚇得瑟瑟發抖,聲音都打着顫兒。
又是半晌沉默,所有人都對那封信吃驚不已,顯然不能接受這個事實,可白紙黑字就在眼前,叫所有人不得不信。
“這件事不準說出去,回仙界再說。”最後,是冷着一張臉的綏真下了命令,衆人都沉默的點點頭,除此之外,也沒有其他辦法了,比起這個,他們現在更關心祈回的狀況,十殿地獄那樣恐怖的地方,光是聽名字就已讓人聞風喪膽,更遑論是去了那裡,如今祈回生死未卜,他們一羣人更是揪心無比。
華州一家酒肆,一樓人聲鼎沸熱鬧極了,說書先生在那裡吐沫橫飛的說着才子佳人的風流韻事,衆人皆聽的津津有味議論紛紛。當所有人在聽到二樓雅間裡響起的那聲響亮的瓷器摔碎的聲音時,一樓大廳一瞬間變得極爲安靜,大家把目光投向了掌櫃。
掌櫃坐在櫃檯後面正手指飛快的撥着算盤,聞聲也只是慢吞吞的瞟了大家一眼,臉上帶笑話裡輕鬆:“諸位繼續,繼續哈,沒事。”說完拿起那個金燦燦的打算盤一步一晃悠的走上了二樓。
真是天上掉餡餅啊,掌櫃笑的合不攏嘴的朝雅間走去。自從三日前那三個人來了,他店裡每天都會上演這麼一出摔盤子摔杯子的戲碼,起初他還擔心他的損失慘重,可那其中一位素衣清雅的公子每回都會給他幾個沉甸甸的金子,他哪裡還有什麼損失,他現在巴不得他們每天都來摔盤子,最好多摔幾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