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鮮面上來後,沈冰晴文雅地嚐了兩口麪條,偏偏腦袋,表示口味還過得去。然後她不再吃麪條,而是挑挑揀揀,把河蝦剝殼,選蝦尾最粗的一段吃了,其餘堆桌角,準備扔掉。
傅恩奇這方面已經把牛肉麪消滅乾淨,連湯水也不剩。他拍拍屁股要結賬,只聽沈冰晴起身說:“太多了,我吃不完。”
“別浪費啊。”傅恩奇回頭說。
“我真吃不下了。”
“那給我吧。”傅恩奇重新在椅子上坐下。
這番對話讓不知情的人聽了,還以爲他們是小兩口。
“我吃過的,你也要?”沈冰晴難以置信地睜大眼睛。
“有什麼關係,只要你沒有傳染病就成了。”
“你纔有傳染病!”沈冰晴俏臉一擺:“吃你一頓面,被你說有病……哼,大不了我請你。”
說完,沈冰晴離開桌子去付錢。
便在這時,傅恩奇伸手握她手腕。沈冰晴一聲輕呼,那又悔又羞的神色好像在說:我虧大了,吃一頓面被臭流氓佔了這麼多便宜……
傅恩奇只覺沈冰晴的手腕,柔軟中帶着一絲姑娘家少有的力道,想必她出身軍警,平時下了苦功在訓練。
“鬆手!”沈冰晴一張本該十分好看的臉蛋,登時冷若冰霜。
傅恩奇凝望着她,鬆了手。他想了想,說:“你的脾氣也太大了。”
沈冰晴冷冷一哼:“關你什麼事,你又不是我男人。”
傅恩奇把沈冰晴吃過的三鮮面拖到面前,舉起筷子就要動嘴。
沈冰晴急忙伸手蓋在碗上,臉上浮現明顯的厭惡和鄙夷:“你真準備吃啊?沒那麼小氣吧。”
傅恩奇伸嘴佯裝親她手背,沈冰晴嚇了一跳,忙不迭縮回手臂。
趁這當口,傅恩奇開始品嚐,麪條清淡鮮美,十分不錯。
“你還真吃!沒那麼小氣吧?”
沈冰晴皺着秀眉的模樣,好像發現了一頭吃垃圾的怪物。
“你肯定在想,傅恩奇這臭流氓不僅喜歡占人家便宜,而且還是個吝嗇鬼。”
“你倒有自知之明。”沈冰晴忍不住咯咯嬌笑:“我就是這麼想的。”
傅恩奇搖了搖頭,沒有多說,顧自己越吃越起勁。
沈冰晴仍不死心:“我吃過的面裡有唾液什麼的,你就不嫌惡心?”
傅恩奇聽到這裡,臉上放出僵硬而做作的光彩:“好啊好啊,美女警司的香津,我還沒有嘗過呢。”
“你……”沈冰晴雙足一跺,急得不行:“你這臭流氓死變態。”
傅恩奇故意很大聲地喝了口湯,砸巴着嘴極爲享受,但臉上卻沒有絲毫笑意:“香!回頭我跟老闆說說,這面,只有加了美女的口水那才叫一個鮮!”
沈冰晴聽到這裡,激動地滿面漲紅,那特別有神的丹鳳眼居然潮紅起來。想她出身名門,從小到大被家人呵護備至,即便是進了警隊,經歷那些魔鬼似的訓練,也是在親友無微不至的關照下成長,哪裡受過像傅恩奇這樣的戲弄和欺侮!
有那麼一會兒,沈冰晴甚至覺得,傅恩奇大口吞嚥自己吃過的面,那情景就是與自己間接地接吻啊……
“你這混蛋,混蛋混蛋!”
沈冰晴顧不得莊重嬌美的形象,指着傅恩奇罵了一通轉身要走。
傅恩奇望着她曲線柔和的火辣背影,只淡淡地說了一句:“你上過戰場麼?”
沈冰晴聽後,旋即停下腳步。迴轉嬌軀,她冷傲的目光注視着傅恩奇。過後纔不以爲然地迴應:“你想說什麼,直說吧。”
傅恩奇慢條斯理地喝了口湯:“在很長一段時間當中,我都是吃不飽飯的,甚至面臨餓死的無助境地。所以……我無法容忍別人浪費糧食。就這麼簡單。”
沈冰晴迴轉身子,認真打量傅恩奇,良久。
傅恩奇迎上她的目光,最終搖頭,拾起筷子往嘴裡塞了一團面:“你不懂。”
“少來了。好像你上過戰場似的。”沈冰晴說完這話,旋即意識到,傅恩奇這傢伙軍事技能卓絕,說不定真是從戰場退下來的兵。
沈冰晴用一種不可思議的目光再次審視傅恩奇:怪不得我查不到他最近幾年的資料,或許,只有我父親那種級別的人物,才能瞭解到傅恩奇的真實背景吧。
這時候傅恩奇說:“你那是警方的戰場。而我指的是軍人的戰場。”
沈冰晴打斷他話頭:“你到底想說什麼?”
傅恩奇偏偏腦袋:“如果你上過戰場,就會知道食物和水資源的可貴。”
“我和我的隊員們,時刻都在與犯罪分子搏殺。這樣的戰場不比你口中的戰爭遜色。”沈冰晴不服氣地說着。
“你說的也有道理。”傅恩奇喝了口湯:“但是你來找我,就爲了說這些?”
“當然是有事才找你。”沈冰晴一面說,一面從腳邊提起一隻銀色小箱:“喏,這是你落在星空酒店的十萬塊錢。我帶來還你。”
傅恩奇還真沒想到,這筆不義之財還能回到自己手裡,他轉念一想:錢是小雅的,她差點付出天大的代價,我得給她存着。
傅恩奇謝過沈冰晴,老實不客氣地接過了錢箱。
沈冰晴又道:“其實你我都很清楚,這錢不是你的。”
傅恩奇埋頭吃麪,沒有答腔。
沈冰晴接着說:“我們查看了視頻監控,發現那天晚上只有一名少年拎這錢箱進入酒店。後來我的手下在10202房門口的牀單中,發現了昏迷不醒的少年,而錢箱已經不在了。”說到這裡,沈冰晴話鋒一轉:“不管怎樣傅恩奇,看在你幫助警方破獲毒梟大案的份上,這十萬塊錢就當是獎金。反正那少年的底細我也查清了,人渣一個,比你還要差勁。”
“還有麼?”傅恩奇面無表情地問:“一次性說完,痛快點。”
沈冰晴心頭沒來由地升起一團火氣和不快,尋思:現在的傅恩奇正經是正經了,但從頭到尾虎着臉,好像全世界都欠他一樣。真討厭。
想到這裡,沈冰晴忽然間憶起星空酒店內,自己用槍指着傅恩奇,嫌惡他的笑容,說他的笑容讓人噁心。
沈冰晴心想:難道我那句話,傅恩奇就記在心裡,從此以後見了我都不會再笑?
不知道爲什麼,沈冰晴忽然覺得自己丟失了一樣寶貴的東西,一時間失落到極點。
“喂!”傅恩奇用筷子敲了敲瓷碗的邊緣,清脆的動靜打斷了沈冰晴的思緒。“你發什麼呆呀?”
沈冰晴回過神來,見傅恩奇一臉冷漠,心裡面忽然沒來由地一陣辛酸,尋思:我長這麼大,還沒有哪個男人這樣漠視我的存在呢。
沈冰晴對傅恩奇暗暗切齒,但她純粹是希望傅恩奇多加關注自己罷了。
調整了一下情緒,沈冰晴又道:“還有一件事,你上回想知道直升機飛行員的姓名。我查到了,還有他家裡的基本情況。”
傅恩奇停下手中的動作,神色肅然道:“他叫什麼,快說。”
沈冰晴沒好氣地瞪了眼傅恩奇,心想:我憑什麼聽你的。嘴上卻道:“飛行員名叫陸新華,家裡雙親都在,還有一個同齡的雙胞胎弟弟,弟弟名叫陸建軍。”
傅恩奇神情莊重地點點頭,將兩兄弟的名字,用最深刻的方式保存在記憶中。
傅恩奇記得很清楚:那天晚上,要不是陸新華力挽狂瀾地救我於危難,我恐怕早已摔成慘不忍睹的肉醬。
便在這個時候,沈冰晴冷不防問道:“傅恩奇,你……爲什麼不告訴我?”
傅恩奇驀地聽到這問題,一時間摸不着頭腦。
“你中槍了爲什麼不說?”沈冰晴左右觀望,那神色,很明顯是不恥於對一個臭流氓表現得如此關切。但心中極爲矛盾的她,卻又不得不這樣做。
“這結果,不正是你想要的麼?”說起這事,傅恩奇心頭的火氣就不打一處來。他冷冷一笑,沒有多說什麼,也不想多說。
“但當時……你明明可以告訴我,在你駕駛直升機,在我們落水,在你把我從水中救起的時候,你受了傷,告訴我有需要,我或許……能夠幫助你。最起碼可以送你到醫院……”
“我唯一需要的幫助,就是求你,別在我背後開黑槍。”傅恩奇面色冷峻,一點兒也看不到無賴意味。
事實上,從今以後,他都不會去戲弄沈冰晴了。以前之所以那麼做,僅僅是出於看不慣,傅恩奇就是這樣一個人,誰瞧不起他,他就給誰以顏色。
但如今,傅恩奇不會再去調笑沈冰晴,從此以後連一張最廉價的笑容也不會再有。
沈冰晴櫻脣微啓,還要想說什麼,傅恩奇提高音量先行一句:“我……”不料沈冰晴戲劇性地搶白:“你聽我說傅恩奇。”
傅恩奇撇了撇嘴:“女士優先。”
沈冰晴深吸一口氣:“我承認,當時確實想打死你……”
“這就夠了。”傅恩奇雙手一攤,搶白一句。
“但並不代表,在你受傷以後,我還會落井下石。我不是那種……那種趕盡殺絕的人。”沈冰晴神色急切,生怕傅恩奇再打斷自己,而這句話,顯然是發自肺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