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恩奇聽到這裡,正色起來:“湘雪,你真覺得我是個做大事的?”
戴湘雪拿起卡通圖畫的口罩:“大事都是從小事開始做起。而傅大哥的第一件小事,就要記得給我做保鏢,下星期一,準時報到哦。”
傅恩奇微微一笑:“我絲毫不覺得給你做保鏢是小事。”
“謝謝。”戴湘雪矜持地揚起嘴角:“回見,傅大哥。”
傅恩奇本就準備離開病房,這時順道送戴湘雪去停車場。目送她駕車離開,傅恩奇轉而去了住院部。父親依舊躺在他的病牀上,身上的尿不溼已經處於飽和狀態。
傅恩奇嘆了口氣,望着不死不活的父親充滿煎熬地彌留着。有時候他真恨張妙茹的父親,喝酒開車,爲什麼他沒有翻到陰溝裡淹死呢?但就是這樣一個糟老頭,生養了妙茹這樣優秀這樣善良的好姑娘。
“爸。”傅恩奇給父親擦洗身子換尿布:“我真想給你去報仇。可雖說妙茹父親欠咱們的,但我卻欠着妙茹。我怎麼忍心去傷害她的父親?讓她傷心落淚呢?我不能夠啊。”
傅恩奇照料完父親,看了眼時間,在六點三十五分。出了醫院打車回家。半路上要了五屜小湯包還有豆奶……這兩樣東西母親和小雅最愛吃,自然得多買。
到家的時候是早晨的六點五十五,小雅一晚上沒睡,就擔心着哥哥的安危,好不容易五點多的時候接到平安電話,眯上一會兒就睡着了。現在剛剛起身整理書包。
傅恩奇將湯包豆奶放桌上,母親一見他人影就揪他耳朵:“臭小子,一晚上跑哪兒去了。還說陪女朋友看電影,騙你媽這個老糊塗吧。”
傅恩奇一面喊疼,一面招呼小雅快吃早飯。
小雅低着頭,對於昨晚發生的事,一切的一切,都讓這小姑娘羞愧的無地自容。
在傅恩奇誇張地求饒下,母親沒好氣地鬆開兒子,隨後摟着閨女的腰身到桌邊:“虧你哥還記得,咱愛吃這口。”
傅恩奇遞上兩屜湯包一袋豆奶,小雅沒敢接,傅恩奇便說:“你想成仙麼?”
小雅腦袋垂得更低了,她耳語似地呢喃:“哥……”
母親見小雅好像很害怕傅恩奇,以爲自己不在的時候,混小子在欺負妹妹,當下有點上火:“幹嘛那麼兇,小雅別怕,你哥怎麼欺負你,告訴媽,媽揍他。”
小雅連連擺手,想要解釋,但是滿腔委屈憋在胸懷,生怕一開口就會忍不住哭出聲,當下只是低頭沉默。
傅恩奇在一旁直喊冤:“媽,我可比竇娥還冤。”話鋒一轉,傅恩奇也覺得小雅畢竟年少,人生觀價值觀還沒有完全樹立,行差踏錯免不了,當下語氣緩和地說。
“小雅你看噢,廟裡的泥菩薩通常不吃東西的。”說着,傅恩奇用力地嗅聞湯包的香味,併發出誇張地“呼呼”響。“泥菩薩只聞香氣就能長生不死。”
小雅纖弱的雙手絞在一起,想笑卻不敢笑,一張小臉白裡透紅,宛如一枝凌寒怒放的紅梅,別樣韻致,懾人心魄。
傅恩奇給母親遞上兩屜湯包和豆奶。母親只拿了一屜,剩下的擱碗裡準備晚上再吃。然後出門準備揀垃圾的工具。
“要不哥餵你?”見小雅仍舊沒有動手拿吃的,傅恩奇左手手心向上,擱在小雅的光潔優美的下巴位置,右手用筷子夾一個湯包,遞到她嘴邊:“啊……張嘴……小心湯水很燙。剛纔哥在路上吃,心急啊,差點就給活活地燙死在半路上。”
小雅絞在一起的雙手因爲太過用力,骨節位置都開始發白。她努力剋制着,沒想到自己做了那麼不要臉的事情後,哥哥待自己還是那麼好。
小雅的眸子被淚水模糊,目光所及一片迷離,那個時候,兩滴清澈的淚水滴在傅恩奇佈滿老繭的左手掌心上,這一幕,老繭,淚水,除去冒着熱氣的湯包不算,完美的暴力美學再一次呈現出迷人的畫面。
掌心上晶瑩的淚珠就像青蔥露水,傅恩奇忽然覺得,自己承受不了那樣的重擔。
但是能逃避麼?
答案是否定的。
“聽話,吃湯包。”傅恩奇用拇指,輕輕拭去小雅嫩滑至極的下巴上,那些沉甸甸的淚珠:“來,小雅,咬一口。”
小雅順從地張開小嘴,露出潔白的玉牙,小口咬下的時候,動作輕柔就像行爲藝術。最令傅恩奇哭笑不得的是,小雅這一口,僅僅吃了點表皮。
“你怕它疼麼?”傅恩奇笑起來:“咬大一點。狼吞虎嚥的那種,小心燙。”
小雅這時擡起腦袋,大而明亮的黑寶石眸子定定地凝視傅恩奇:“哥……你不生氣了?”
她眨了眨眼睛,淚水從睫毛的位置滲出滑落,微波流動,映着羊脂玉般的臉頰,分外可人。
傅恩奇氣息一窒,只覺得小雅美得驚爲天人,令自己不禁心中怦然。
他調整了一下呼吸,將自己的心理調整在大哥的身份上。他作爲長輩,再一次拭去小雅的淚,又說:“哥昨晚確實氣得要命,而且對你也兇得很。小雅你可能不理解,可能我們之間已經有了代溝,但有一點,哥是爲了你好。”
小雅點點頭:“哥,我懂的,我們沒有代溝,確實是我錯了。”
“知道錯就好。”傅恩奇收回手臂,給湯包吹涼些,再遞到小雅嘴邊:“老大不小的姑娘,哥只餵你吃一個,剩下的自己動手。”
“嗯。”小雅多麼希望傅恩奇哥哥能多喂幾個,但那怎麼可能?她只有以最慢的速度,小口小口解決掉。
飯後,傅恩奇又說:“小雅,用你的眼睛看着我。”
小雅溫順地注視着哥哥的眼睛,那雙銳利如鋒,深邃如淵的眼睛。
傅恩奇認真而嚴肅地囑咐:“你要記着,有事,找哥。別自己擔着。要記得,是任何事,哥永遠站在你身邊,而且絕對有能力幫你度過難關。”
小雅很用力地點頭,她完全相信哥哥的話。堅信不疑。
傅恩奇本想再談談小雅對於自己錯誤的感情,但是時間不早了,小雅急着上學。只得先擱下,等將來有空了,再給這小姑娘剖析一下正確的世界觀和人生觀。
另一方面,從心理上講,小雅的感情屬於依賴和崇拜性質的,隨着她年齡的增長,她會遇到更多更優秀更合適的男孩,然後自然而然地會談忘對哥哥近乎盲目的崇拜。
傅恩奇當時就這麼想的,但他不知道,再經典的心理學,也無法窺探到一個姑娘家內心的全部。這就是老人們常說的,女人心是海底針。
小雅準備出門的時候,傅恩奇帶上了向陸婷婷求婚的戒指,同時想到一件事:“小雅,昨天被我打半死的傢伙叫王立傑是吧?”
小雅聽到王立傑三個字,本來明媚如晨曦的臉色登時黯淡下來。她失落地點點頭,眉目間極爲難過。
“這幾天他可能要找你麻煩。”
小雅默然難言,雙手絞在一起,茫然無所措。
“你知道他的家境情況麼,比如說做生意或者當官的。”傅恩奇試探地問。
小雅搖搖頭。
傅恩奇見妹妹神情楚楚的小可憐模樣,不禁嘆了口氣,他從屋裡推出老鳳凰自行車,又問:“怎麼樣,介意哥哥上下學接送麼?”
小雅聽到接送的消息時,心中一陣強烈的狂喜,陰雲密佈的小臉蛋登時容光煥發。她跳了起來,嬌滴滴的嗓音直喊:“好哥哥。”
傅恩奇哈哈一笑,在小雅頭頂輕輕一拍:“上車。”
“好嘞。”
一騎兩人。兄妹倆告別母親,只聽見小雅清脆好聽的笑聲轉過弄堂,在馬路上漸漸遠去。
“哥哥。騎得慢些。”小雅小心地依靠傅恩奇寬闊的背部。神色間滿是少女純情的滿足與溫馨。
傅恩奇背對小雅,看不見她神色,也不知道小姑娘心中所想,只以爲小雅膽小,微微一笑,也就慢慢地騎。
離開棚戶區,前往市中心,傅恩奇在一個十字路口的紅燈處停下鳳凰。
與此同時,側後方傳來震耳欲聾的摩托車轟鳴。傅恩奇沒有回頭看,但是小雅應該回頭了,不然摩托車上的男人,不會輕挑地招呼:“喲,好漂亮的小妹妹。”這人說話,每個字都帶着翹舌音。
緊接着又是一個粗聲粗氣的男人:“破自行車有什麼好坐的。來小妞,上賽車摩托,跟哥哥兜風去。”
傅恩奇聽到這裡,這才側眼一瞥,只見兩輛雅馬哈摩托上,兩個把頭髮染成七八種顏色的混子,滿臉猥瑣的笑容,恨不能將小雅生吞了。
小雅最討厭這種不學好的混子,當下也不理睬,只是心中害怕,怕他們招惹自己。
“看什麼看?”翹舌音的混子囂張地瞪了眼傅恩奇。
粗聲粗氣的混子則提高音量:“小妞,老子跟你說話呢。”說完,他發出嘖嘖嘖的讚歎,笑容淫蕩地對同伴說,“這小妞越看越漂亮,跟小明星似的。”
小雅心頭一沉,雙手不自覺抓緊哥哥傅恩奇的腰身,小聲說:“哥哥,咱們走。”
傅恩奇伸手拍了拍環抱腰間的小雅手臂,慢條斯理地說:“哥不能闖紅燈,再等十二秒。”
小雅沒有辦法,只得將臉埋到傅恩奇後背的衣服中,兩名混子討了個沒趣,也不在意,畢竟搭訕調戲是家常便飯,即使小雅美若天仙,這光天化日也不敢公然動手。
更重要的是,這條城鄉結合部的公路範圍,並不是他們飛車黨的地盤。惹了事,回頭不好對老大交待。
接下來的十秒,兩名混子說着出格的下流話語,試圖挑逗小雅。
小雅毫無辦法,又羞又急又怒,紅燈即將結束的時候,小姑娘都快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