衆人登時便向那個方向看了過去,有人驚道:“青天神捕!那是青天神捕!”
談忠在民間聲名頗響,這次查案進京,很多達官貴人都認識他。他與談效兩人,早就站在了桌前,急步趕了過來,扶了謝斕。
談忠轉頭冷冷的道:“林小姐,小謝驗屍,是爲了追查真兇,是爲了相助你的父親完成聖上的旨意!若不是小謝明察秋毫,又豁出性命在聖上面前爲侯爺晉言力保,你這綏靖侯府早就被聖上滿門抄斬了,還輪得到你在此叫囂?”
一言既出,衆人頓時譁然,看綏靖侯父子面上通紅,並不否認,更是驚訝。這居然是真的?原來綏靖侯府竟承了這小姑娘這麼大的情份,怪不得忽然要認親!
談效亦淡淡道:“正是!似你這種忘恩負義,愚蠢無恥之徒,不配與小謝做姐妹!”
沒想到他們竟肯爲了她,毫不猶豫的衝撞上司。謝斕沖天的火氣,忽然就沒了,擡起頭,對他們微微一笑,大眼睛彎彎的。倒叫旁觀的諸人眼前一亮。
談忠隨即面向綏靖侯,一揖到地,神情毫不恭敬,“下官聽聞侯爺戎馬半生,英勇不凡,本自敬重。不想竟養了這種女兒!下官斗膽說一句,養女不教!娶妻不賢!這是侯爺之恥!”
綏靖侯張了張嘴,卻什麼都沒說出口,周氏氣的臉色都變了,道:“不過是小女孩兒不懂事,又何必如此出言不遜……”
談效冷冷的道:“小謝不滿十二歲,令千金幾歲?況你年已半百,又何嘗‘懂事’了?”
話說的實在太毒,周氏一窒,勃然大怒,林嬌怒喝道:“你是什麼東西!竟敢在我們綏靖侯府囂張,不要命了麼……”
她的聲音忽然一停,眼睜睜看着門口,傻傻的張大了嘴巴,衆人下意識的一齊轉頭,便見一身淡青色長袍的景樾匆匆而入,眉目如畫,長身玉立,沐了陽光,真如畫中謫仙人一般。
他目不斜視的走過來,伸手摸了摸謝斕的頭髮,低頭看她,語聲溫柔:“我來遲了,竟讓你被這種污穢小人欺負。是我的錯。”
謝斕沒想到他也來了,不由得呆了呆,下意識就想推開他。可是他畢竟是在替她出頭,推開他是不是有點兒沒良心?
一遲疑之際,他熟門熟路的伸手一抄,已經將她抱在了懷裡,然後輕飄飄的向外走去,神情動作那叫個理所當然。談忠談效對視了一眼,也追了上去。
滿堂賓客都傻了眼,包括剛纔還在跳腳怒罵的林嬌。
寧遠侯呆了許久,然後回神,離座幾步,肅容拱手:“侯府高門權貴,謝某本不敢高攀,這就告辭了。”他大袖飄飄向外走,頗有幾分魏晉名士的風度:“齊兒,我們走!”
寧遠侯這一說一走,衆人才從方纔的畫面裡回過神來,數人還一心打聽景樾的身份,少數年長的已經想起,今天本是要認乾親的,可是這麼一鬧,兩家算是徹底掰了,雖然寧遠侯府勢微,可是謝三小姐畢竟對他們有恩,綏靖侯府這一手,做的着實有些不厚道。
周氏也回過神來,怒道:“真是不識擡舉!真當我侯府少不了她就不成麼!那幾人也是下賤胚子!說話好沒規矩!”
綏靖侯怒道:“你胡說什麼!她,她是咱們的恩人……”他本是武夫,處事向來不夠玲瓏。一時也不知要不要派人去說合,僵了半晌,拂袖便走。
林嬌卻癡了一般,喃喃的道:“那人是誰?哥哥,那位公子爺是誰?”
她去搖林琅的手臂,林琅卻一言不發的伸手拂開,起身就走,走的位置,卻是向外的,顯然是追着謝斕去了。
他當然是追不上的,就連談忠談效也早就跟丟了。景樾一路飛檐走壁,徑直出了京城,才放慢步子。見懷裡的小姑娘始終一聲不吭,景樾不由得便低頭,用下巴蹭了蹭她的兔子耳朵:“謝兔子,還生氣呢?”
他着實有些懊惱。他本是聽說了林琅求親之事,惱將上來,一連兩天沒進寧遠侯府,雖然後來聽說改成了認乾親,還是有些不爽,賭氣不去吃酒,誰知還沒過午時(11點至13點),便聽說裡頭鬧了起來,急急趕去,還是晚了一步。
一邊想着,又柔聲道:“謝兔子?別生氣了,是我不好。”
謝斕噗哧一笑,伸手推他:“跟你有什麼關係。”
一見她笑了,景樾心頭一鬆,纔將她放了下來:“不是生我的氣就好。那種蠢東西,不值得生氣。”他拉她髮圈兒:“好了,笑一個,乖!”
謝斕拍開他手,瞪了他一眼,良久才嘆道:“其實,我根本不在乎林嬌怎樣,相反我挺羨慕她的,只有被嬌寵着長大的女孩子,纔會這麼任性,纔會有大庭廣衆任意妄爲也不被責罰的底氣。”
景樾微怔,低頭看着她的眼晴,她卻是一派平靜,好似全不在意。他便沉默的擡手,輕輕摸了摸她的頭髮。
謝斕道:“我生氣的是綏靖侯和林琅的態度。”
她眼神微冷:“我們曾並肩做戰,我把他們當做隊友,可是他們卻沒有給我這個隊友起碼的尊重。在林嬌無理取鬧的時候,我一直在等他們出手阻止,可是他們卻只是不痛不癢的斥責兩句。在他們看來,他們認我,是對我的恩賜,我應該爲此感恩戴德。我這樣一個家族卑微的庶女,被綏靖侯府的大小姐罵兩句,打兩下,根本無所謂。”
她頓了一頓:“其實這當然是無可厚非的,只是我們所站的位置不同。他們是好父親,好兄長,卻不是好隊友。我不能指責他們,但我可以放棄他們。”
景樾點了點頭,柔聲道:“他們不會懂,他們放棄你是多大的損失。”
“是的,”謝斕挑眉,自信滿滿:“他們確是不懂!綏靖侯和林琅,其實骨子裡都是武人,說的好聽點兒是性情爽朗,說的不好聽……太短視。”
她意昧不明的笑了笑,他們在這種大庭廣衆的場合與她交惡,也不想想這意昧着什麼。是因爲抓到了殺手,覺得她沒用了?
謝斕搖了搖頭,低低道:“一個處心積慮對付大楚的人,在一個殺手摺了之後,就會停止嗎?而在我們用這樣的方式解決這件事之後,他們會用什麼方式反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