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只是一個聖騎士……那就太虧待功臣了。”
二人正在議論的時候,忽然聽得中軍響起了擊鼓,主帥在傳令聚將。衆人慌忙結束衣甲前往聽令,少浪劍地位不高,只合在院門外聽令,剛剛找到自己的位置,卻有一名棋牌官疾步而來,手持令牌向少浪劍宣令:“大帥有令,少浪劍帳內聽宣。”
一句話引得四下側目,少浪劍一戰而成聖騎士,早已引得四方關注,麥長蘇如此舉動,豈非說明這小子時來運轉,要升官啦?
一時有人羨慕,有人嫉恨,少浪劍在各色人等的注目下,坦然走入大帳,在末席站立,與諸大將並肩而立,大將是大將,跟大將軍雖一字之差,地位差的可不是一點點,大將地位高於都頭但低於都尉,和副都尉相當,不過大將是實職,有實際擔當,副都尉卻是虛職,往往只是功勳者的一個帶銜,兩者在實際權力上相差還是很大的。
麥長蘇一臉嚴肅,待衆人聚集完畢,向衆人說道:“國家不幸,出了內奸,致使蠻族死灰復燃,竟然興兵圍困了天子鑾駕,我等世受皇恩,正是決死效忠之際。我意已決,今日統帥道州健兒救援姑涼城,與蠻族決一死戰!”
此言一出,恰似天崩地裂。天子去海州閱兵,怎麼突然被圍姑涼城?而且看這情形,形勢還萬分危急?
麥長蘇見衆人如此神態,只得嘆了口氣,略作解釋。原來天子在去往海州閱兵的路上,不慎暴露了行蹤,被蠻族精銳騎兵伏擊,不得已避入姑涼城,而今正被蠻族團團圍困,形勢萬分危急。
姑涼城是姑涼縣縣治所在,舊宮縣隸屬滄浪郡,姑涼縣雖與之接壤,卻隸屬鄒魯郡,鄒魯郡舊稱海州,是海州的治所所在。真龍朝建立後爲了打擊海州世家大族,將海州由鄒魯郡遷移至鄰近的軍糧城,鄒魯由州降格爲郡,逐漸衰敗。
不過雖然如此,鄒魯作爲海州烏氏和姜氏的發源地,仍舊地位顯赫。
海州烏氏和姜氏因爲實力雄厚,一直有割據之心,天子這次專程由齊郡前往海州主持閱兵,正是有震懾之意,沒想到他們竟如此喪心病狂,竟將天子的行蹤泄露給蠻族,致使天子在他們的眼皮子底下遇襲。
萬一天子有何不測,這天下豈會頓時大亂?
一陣震驚之後,衆將痛哭流涕,紛紛請戰,有人割破手指,發誓與敵人決一雌雄。麥長蘇也咬牙切齒,痛哭流涕,見勢已成,遂把手一揮,下令大軍立即開拔。
他特意點名讓少浪劍爲前鋒正將,督率兩營一千兵馬爲開路先鋒。散帳之後,衆人紛紛齊向少浪劍道賀,原先少浪劍越級進入大帳與他們並肩而立,衆人心裡多少還有些不服氣,眼下他做了先鋒官,衆人立即服氣了。
想那蠻人既有本事把天子鑾駕圍困在姑涼城,該是何等的兇猛,這先鋒官誰做誰傻逼。
麥家兄弟逆流而上,穿過人羣找到少浪劍,興奮地問麥長蘇撥給了他多少人馬,少浪劍答:“監督兩營,另有親軍一百。”麥峰道:“怎麼會是監督?!先鋒官無權統兵能做什麼事。”少浪劍道:“將軍如此安排必有深意,不說了。”麥揚則搖頭道:“少了,少了,一百兵馬還不夠蠻人塞牙縫呢。那兩個都尉我都認得,連叔父的賬都不大買,肯定也不會聽你的招呼。這樣吧,我把你們從永安郡帶來的家兵都給你調過去,湊個七八百人,再從我的家兵中給你撥兩百,一共湊足一千人,你看如何?”
真龍朝的將領都有私兵,這些私兵是不算在正軍數字裡的,故而說出兵一千未必就是一千人出現在戰場,出現在戰場的有可能是三千甚至五千,得視統軍將領的身份地位而定。
少浪劍道:“戰報說圍城的蠻人大約三千人,獸人不過五六十,如今咱們去只是爲了表白忠誠,應該沒有惡仗可打。兵多將廣雖然好,不過我沒帶過兵,人多了攏不住,倒是個大麻煩。二位公子的好意,我領了,人嘛,宜精不宜多,你們說呢。“
麥家兄弟想想也是這個理,少浪劍的英勇是個人英勇,帶兵打仗未必在行,也就不再多勸,只是動用關係,爲少浪劍多配了幾員干將。
麥畑聽聞少浪劍要出征,領着四大家將,糾集了兩百親兵尋過來,甘願做他的護兵,盛情難卻,少浪劍只得答應。
司空湖對麥長蘇的這個安排十分不滿,私下對少浪劍說:“麥家老二是什麼意思,這是把你往火坑裡推啊。你怎麼懂得帶兵打仗?”
少浪劍道:“他似乎覺察到了什麼,這麼安排必有深意。”
司空湖道:“屁的深意,你取勝,他是主將自然沾光,何止沾光,你的功勞還不及他大呢。你若敗了,那是你這個先鋒官無能,死了白死,與他無干。”
少浪劍笑道:“休要胡說,天子被圍豈止我一家去救?此戰必勝。”
隔日,少浪劍率三百親兵,督率兩營三千人浩浩蕩蕩向姑涼城進發。
一路暢行無阻,蠻人戰術粗糙,外圍甚至連斥候都懶得撒,更別提什麼
阻擊部隊。一日到了姑涼城下,根據軍報,天子是由齊郡去往海州的路上在伏龍峪被蠻人伏擊,不得已才巡狩姑涼城。
業已潰不成軍的蠻族驟然間似地底下冒出來一般,轉眼間就集結了數千大軍,突然將天子困在了姑涼城。
海州附近的各路大軍中,麥長蘇的反應最爲迅速,甚至比駐紮在海州的烏重胤部行動更快,作爲麥長蘇部前鋒的少浪劍是第一個到達姑涼城下的援軍。
“我的娘,這得多少人,不是說只有三千人嗎,這傢伙三萬人也不止啊。蠻人究竟來了多少人,不是說海州登陸時只有區區四萬人嗎?”
站在姑涼城北的一座小山上,司空湖眼見着城下密密麻麻一眼望不到頭的蠻人營帳,不覺心都涼了。
少浪劍也看的頭皮發麻,蠻人的實力遠比他想象中的強悍。
隨行的麥家四位家將久在軍旅,熟悉陣法之妙,仔細觀察後,說道:“蠻人不懂得紮營,營盤扎的很亂,據我等觀測他們大約有一萬五千人左右。”
司空湖嘖嘖有聲,對少浪劍說:“你的擔心沒錯,蠻人果然留有後手。今天這危局,他們必是謀劃已久了。”
少浪劍搖了搖頭,什麼都沒有說。蠻人不懂紮營,營盤散亂,看起來很大,實際人並不多,但即便如此,屯紮在姑涼城外的蠻人和他們的盟友也兩萬以上。
那四位家將熟悉人族軍陣,對蠻人的陣法也略知一二,卻不懂蠻人盟友們的習性,他們忽略了蠻人中最精銳的地穴人和馬背矮人的營帳。
地穴人是居住在地下的人族支脈,因爲形貌和習俗與中原人族迥異,故被排斥在人族之外,他們分南北兩大支系,南系生活在南嶺的崇山峻嶺裡,挖掘鐵礦,冶煉優質的嶺南鐵,通過森林綠人與人族之間進行貿易。
北系地穴人原先生活在屋山中部,後岱州閔氏崛興,對其進行殘酷打壓,被迫北遷至林州境內,林州林氏與岱州閔氏數百年來混戰不休,地穴人成爲林氏強有力的盟友。至真龍朝,皇族柏氏支持林氏,一舉擊垮閔氏,降岱州爲岱山郡,林氏一統林州後,不滿地穴人獨佔礦產,翻臉無情,殘酷鎮壓。在林州林氏家族的殘酷打擊下,北系地穴人被迫遷徙至草原邊緣地帶,而草原素來是蠻族的地盤,因此緣故,北系地穴人很快成了蠻族的附庸,蠻人每有徵伐,地穴人都會選精銳從徵,三百年來風雨不變。
這段故事,少浪劍在趙陽宗時聽人說過。蠻人多年未入侵中土腹心,中原人對他們的底細已經知之甚少了。
地穴人的營盤紮在地下,在地面出口處樹立錐狀木塔以遮擋風雨,一個錐狀木塔下面就是一個地穴人的營帳,每個營帳裡都住着十一名地穴人士兵。這些錐狀木塔分散在蠻人的大營裡,並不佔用多少地方,有些還被遮擋,統計時極易被忽略。
四大家將不懂這些,統計時直接將地穴人的錐形木塔忽略了。
地穴人身材矮小,雙腿彎曲,在地面上的戰鬥力不強,但他們擅於挖掘坑道,擅於從地下向敵人發起進攻。
在真龍朝,京城、州、郡、縣的城牆高度、厚度和材質都由嚴格規定,姑涼城只是一個縣的縣治,城牆高一丈八,夯土築成,基座厚兩丈,牆頭寬不足一丈。真龍朝皇帝駐蹕後,雖然經過緊急加高加固,但依舊虛弱,只怕經不起地穴人的幾輪攻擊。
少浪劍看罷多時,覺得無懈可擊,便下令後撤十里紮營。麥畑勸道:“我軍是爲救駕而來,縱然寡不敵衆也應該上去衝殺一下再撤下來,若是一箭不發就撤,恐被人詆譭說我們是畏戰不前,心裡沒有陛下,是大奸臣。”
司空湖道:“這是什麼狗屁道理,前面是兩萬蠻軍,我們不足三千,怎麼跟人打。”
麥畑道:“我的意思是衝一下,見好就收,不是真打。”
“你說的輕巧,你戳人一下,信不信人家反手拍死你?”
少浪劍笑了笑,勸二人不要爭吵,卻召那兩營都尉來商量。兩營都尉都是軍中宿將,都出身高貴,都瞧不起這個一炮躥紅的鄉下小子,都厭惡少浪劍比他們職位高,都不想聽他的擺佈。不過軍令如山,少浪劍現在是先鋒將,他們是副將,受制於人,少浪劍要找他們商量,他們願意也好,不願意也好,都得過來應付一下。聽了少浪劍的主意,一個哼哼哈哈道:“你是主將,我們聽你的,你說打,咱們就打,你說不打咱們就不打。都是你說了算。”另一個道:“家有千口,主事一人,上將軍選你爲先鋒將,想來你必有過人之處,咱們這一千弟兄的性命就全託付給你啦。”
說了一通廢話也商量不出個所以然來,少浪劍只得宣佈散會。二人給少浪劍碰了個軟釘子,都很高興,趾高氣揚地走了。
司空湖氣不過,勸少浪劍道:“派他們上,借蠻人的手給他們點教訓。”
少浪劍微笑道:“休要理睬他們,找他們商量是要穩住他們。我意已決,由我去趟陣,你們準備好撤退,看我的信號,我
一旦敗陣向回跑,你們立即就撤。”衆人大驚,齊勸不可。少浪劍身爲主將豈可親自陷陣?
倒是司空湖看的開,他笑哈哈地說道;“你們不必擔心,讓他去吧,打未必能打的過,跑卻是一定能跑的掉的。沒事。沒事的。”
少浪劍選了三十餘精騎,打出道州軍的旗號,率先向敵人發動猛攻。蠻族打仗向來是顧頭不顧腚,圍城兵力雖多,但精銳集中在城牆下的第一線,外圍十分疲弱。被少浪劍一衝,頓時破綻大開。三十精騎手持馬刀一路劈砍,如入無人之境。
少浪劍箭無虛發射殺了二十多個蠻族武士後,忽見前方煙塵滾滾,兩支蠻族騎兵隊似兩條巨蟒翻滾而來,銳不可當。蠻人生活在塞外草原上,騎術精湛,擅長騎兵作戰,尤其擅長小股騎兵作戰。
少浪劍恐陷入蠻人的包圍中,立即下令撤退。蠻族雖然不會使用弓箭,但標槍之類投擲武器還是有的,而且數量很大,每個精銳武士背後都插着五六杆投槍。
追隨少浪劍出戰的十餘名騎士相繼中槍落馬,少浪劍喝令隨從將傷者帶上,又在死者身上各補一刀。站在山頭眺望的司空湖見狀,急忙下令大軍撤退。一旁觀戰的兩營都尉卻不幹了,他們見少浪劍在蠻人大營裡來回衝突,如入無人之境,殺的十分瀟灑,料想蠻人戰力不過爾爾,此刻敗陣無非是因爲人少,區區三十騎想撼動蠻族大營自然是癡心妄想,但若是三千人一下子壓上去,那效果可就大不同了。
二人立功心切,大叫道:“主將遇險,我等豈可坐視不理。”不聽司空湖和麥畑的招呼,各率本部人馬和隨身親軍衝下山去。
蠻人陣營剛被少浪劍攪的亂七八糟,忽然又被三千精銳攻擊,頓時潰敗。兩大都尉手起刀落,斬蠻人頭顱如砍猴頭菇,十分愜意。一時熱血沸騰,衝昏了頭腦,竟冒出單憑他們兩營人馬殺散城外數萬蠻軍,救出城裡的真龍朝皇帝,立下不朽功勳,光宗耀祖,升官發財的念頭來。
站在山頭的司空湖把頭直搖,連聲嘆息。麥畑見兩營將士下山後,衝動蠻族本陣,殺的對方人仰馬翻,幾入無止境,大有蕩平蠻匪朝天闕的意思。一時忍不住心癢,手癢,也想着下去衝殺一番,建立屬於自己的功業。
司空湖拽住他道:“你別犯傻,蠻人若這麼容易對付,堂堂天子怎會被困囚在此?真當十幾萬禁軍都是吃素的嗎?”
麥畑悚然驚出一身熱汗來,天子禁軍的戰力如何,他未曾見過,但天子禁軍的威儀他卻是見識過的,那是何等的威武!
擦了把汗,再往山下看,忽然看出了門道:蠻人表面大敗特敗,一敗塗地,實際上用的是誘敵深入之計!此刻,道州前鋒兩個營距離城池僅一步之遙,甚至能看見守城將士的臉,但這最後幾步卻是怎麼也走不下去了。
“快撤,快撤回來,你們兩個蠢貨!”
麥畑站在山頭怒聲呼喊着,隨從也跟着喊叫,但這喊叫在天崩地陷的轟亂中顯得渺無聲響,已經陷入苦戰的兩營都尉此刻哪有心思去聽麥畑的,他們早已自顧不暇。
越接近城池,蠻人的實力越強,精兵猛將地涌泉般地往外汩涌。除了蠻人精銳,更出現了許多稀奇古怪的東西:身材高大、性情兇猛的獸人是老熟客了,他們人數雖然不多,戰力卻十分強悍,鐵棒、鐵棍、鏈子錘,嗚嗚亂掃,歩騎對抗中,人族騎兵紛紛敗落;身高只如七八歲兒童,頭大賽過成人,終年生活在馬背上、雙腿呈箍形的馬背矮人是第一次露面,他們細胳膊細腿的拿不動太重的刀槍,使不得強弓硬弩,他們手中的弓箭跟孩童的玩具差不多,使用的箭矢竟是草杆,箭鏃更只是細細的一根針,但這針上卻塗抹着劇毒之物,凡人中招必四肢**,僵麻倒地。更可恨者,這些矮人的箭術精湛到令人髮指。
除了這一高一矮兩個禍害,更禍害人的是那些面容蒼白、禿頂圓頭的傢伙——地穴人,他們終年生活在地下,掘地打洞乃是拿手好戲,他們會在你的必經之地上神不知鬼不覺地掏出一條壕溝,壕溝的表面覆蓋着薄薄的一層土皮,土皮真的很薄,一根稻草壓到上面都有可能引發坑道坍塌,人腳馬蹄若踩在這樣的土皮上,下一刻必定頭重腳輕臉朝下。至爲可恨的是地穴人不僅擅於挖掘坑道,更擅於在坑道里佈設木樁、竹釘、獸夾之類……
一千名精銳的道州先鋒軍和兩千訓練有素的親軍在蠻人、獸人、馬背矮人和地穴人的聯合絞殺下,瞬間灰飛煙滅,九成戰死,一成被擒。
少浪劍無奈地看着這一切,他這個先鋒將無力指揮自己的軍隊,致使他們胡作妄爲,一敗塗地。
“撤吧。”少浪劍調轉馬頭,將箭壺裡剩餘的箭一口氣射出去,殺開一條血路,帶着十數名騎士衝出重圍和司空湖、麥畑等人會合。
蠻人還處在混亂中,短時間內無法組織大規模追擊,少數遊騎兵向山頭衝鋒,卻都無一例外地成了少浪劍的箭靶。
殘餘三百人撤出二十里地,在一處山谷紮營。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