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息來得太快,鳳君華和雲墨顯然都有些詫異。他們離開也不過半個月時間不到,西秦太上皇居然就駕崩了。至於楚詩韻的流產,顯然也是假的,不過剛好找一個藉口罷了。
雲墨扣下車窗,暗衛退了下去。
鳳君華喃喃道:“還好大哥之前就已經冊封了皇后,不然就得跟我們一樣,要等三年了。”
雲墨側頭看着她,緩緩的笑了。
“你想的就是這個?”
“不然還能想什麼?”她回頭對他微笑,眼神裡若有深諳。“他害死了大哥的母后,大哥心裡對他是有怨的。一個皇位能證明什麼?不過是華麗的牢籠罷了,如今他死了也沒什麼不好的。至少他死了,就不會再幹涉大哥和大嫂了。”她深吸一口氣,“自古帝王多薄倖,大哥要是能和大嫂一生一世一雙人,沒什麼不好的。”
雲墨攬過她的身子,沒說話。
一世一雙人,她所願,亦是他所願。
八月桂花遍地,風中香味瀰漫飄搖,濃郁而沉悶得讓人壓抑。
馬車一路疾馳,半個月後,終於抵達了東越帝都。前來迎接的,居然是雲裔。本來他們去南陵也沒大張旗鼓,回國也不是什麼大勝而歸。再加上這些年雲墨爲了找她四處遊走,用不着每次回來都鬧得沸沸揚揚百官迎接。所以在城門口看到雲裔,鳳君華倒是有些意外。不過隨後看見他身邊的鳳含鶯,這種意外便化爲了瞭然。
“姐。”
鳳含鶯一看見掀開車簾走出來的鳳君華,立即叫了聲就要走過去,被雲裔給拉住了。她回頭瞪着雲裔,“你幹什麼?快放開我。”
雲裔摸了摸鼻子,對她使了個眼色。
“人家倆夫妻恩愛,你去湊什麼熱鬧?”
鳳含鶯哼了聲,“他帶着我姐去了一趟南陵又順道去了西秦,一路上天天膩歪還不夠?”
怎麼能夠?
雲裔心中腹誹,他現在算是親身體會雲墨的心情了。美人在懷,自然是恨不得時時獨享溫柔鄉的。真不知道去年那幾個月他倆住在同一屋檐下雲墨是怎麼忍過來的。想想啊,自己心愛的女人就在身邊,卻能看不能吃,那滋味得多難受?
鳳君華和雲墨已經走了過來,“你們兩個在嘀咕什麼?”
鳳含鶯跑過去拽着她的手臂,“姐,你們這次怎麼出去了幾個月纔回來?我聽說明月殤那混蛋想扣押你,要不是雲裔攔着我,我早就去南陵找你了。怎麼樣,你有沒有受傷?”她唧唧歪歪說了一大通又拉着鳳君華上上下下檢查。
雲裔忍不住了,“你別一驚一乍的,她身邊可有個神醫呢,能出什麼事?”
鳳含鶯回過頭來直接踩了他一腳,“我讓你說話了麼?沒有就給我閉嘴。”
雲裔咬着牙似乎十分憤怒,眼神卻是帶着笑意。
鳳君華在一旁瞅着,看來雲裔還是個妻管嚴。她眸光微轉,拍了拍鳳含鶯的手,道:“我沒事。”然後又玩味兒的看着雲裔,“喂,現在總該叫姐姐了吧?”
雲墨在一旁饒有興味兒的看着,雲裔怔了怔,鳳含鶯一聽這話就知道鳳君華知道他倆的事兒了。雖然她性格是比較開明,這種事也沒什麼遮遮掩掩的,可是在大庭廣衆,這麼說出來,她還是有些不自在。
“姐。”她乾咳一聲,“那個…你們旅途勞累了吧?那趕快回去休息吧,我不打擾你們了啊。”她笑得十分燦爛,有些逃避的味道,一邊去拽雲裔的衣袖一邊對雲墨道:“姐夫,好好照顧我姐啊,我們先走了。”她說完就拉着雲裔逃也似地離開了。
雲裔還有些沒回過神來,“小鶯…”
要是從前鳳君華拿這種事兒打趣他,他還有些不自在,不過如今情況不同了,叫她一聲姐姐或者嫂子那是應該的,他不覺得有什麼,可身邊這個女人今天居然難得的窘態,事到臨頭還拉着他離開,這是覺得他見不得人?他心中不爽了,剛出聲卻被鳳含鶯回頭惡狠狠打斷。
“閉嘴。”
雲裔閉上了嘴巴,又聽她嘟着脣喃喃道:“我可不想被我姐逼婚。”完了又回頭威脅的瞪着他,“不許在我姐面前亂說話,我可早就告訴過你了,本姑娘我現在還不想嫁人。你要是敢跟雲墨一樣玩手段,我就一走了之。”
雲裔覺得自己挺悲催的,好不容易把心心念唸的女人給拐上了牀,結果這女人吃完了不負責,還威脅他。天底下還有比他更可憐的人了麼?現在想想他覺得雲墨實在是太幸福了,雖然受了十多年相思之苦吧,但現在天天美人在懷夜夜*,那纔是真正的春風得意。可他呢?這女人現在已經自個兒搬去靖王府了,說什麼她現在跟他沒名沒分住在一起難免外面又閒言碎語。她就算不爲自己着想也得想想她姐姐吧,所以不能跟他繼續‘非法同居’下去。連他偶爾想去偷香都得晚上偷偷摸摸去,最可氣的是這女人不解風情,經常給他吃閉門羹。
以前他覺得鳳君華那女人冷冰冰的沒女人味,可關鍵時刻卻很溫順的相夫教子了。瞧她如今對雲墨溫順的樣子,簡直就一小白羊嘛。
他仰天嘆息,想着是不是真的該向雲墨那廝取取經?
或者…
他目光流轉,落在鳳含鶯的肚子上,眼底劃過一絲精光。
算起來他倆在一起也有兩個月了,雖然房事不算太頻繁,但每次他們可都沒做準備,也就是說,她很可能懷上他的孩子。
他嘴角露一抹算計的笑意。
且先順着她,到時候只要她懷孕了,看她還嘴硬不。
心中打定了主意,他面上卻不顯,裝作十分委屈的模樣。
“我倒是想玩手段,可…”
話未說完鳳含鶯又回頭瞪他一眼,“你再說一句試試?”
他立即就閉上了嘴巴,眼神裡寫滿了幽怨。鳳含鶯這會兒可不理他,拽着他上了馬車,然後又回過神來,這好像是順親王府的馬車,她這樣將他拽上來,不就是自動送上門了嗎?
不行,她得下去。
心中剛劃過這樣一個念頭,雲裔已經閒閒的吩咐了一聲。
“走。”
車伕應了一聲,馬車立即朝順親王府而去。
鳳含鶯再次回頭瞪着他,一字一句說得咬牙切齒。
“雲—裔。”
雲裔半眯着眼睛,笑得很溫柔很無辜也很狡詐。
“這可不能怪我,是你自己拉着我上車的。”他說着就厚臉皮的蹭過去,一把摟住她的腰。“昨晚我去靖王府你緊閉大門不讓我進去,今天可是你自己主動的,怪不得我。”
鳳含鶯氣結,察覺到兩人現在的姿勢太過曖昧,面色有些不自在。
“放開我。”
“不放。”
某人臉皮厚起來堪比城牆,他緊緊的抱着鳳含鶯,低頭看見她白玉的面頰飛上兩團紅暈,眼神也漂浮淡淡迷霧,似羞似嗔似怒又似無奈,紅脣微抿神情慍怒又微微帶幾分春色,看得他心中一動,情不自禁的就吻了下去。
“喂…”
鳳含鶯被他突如其來的舉動給嚇到了,剛驚呼一聲卻給了他攻克城池的可乘之機,立即將她撲倒在榻上,一雙爪子在她身上不規矩的亂摸,三兩下就扯掉了她的腰帶,並且還去脫她的衣服。
“不要…”
鳳含鶯渾身僵硬,渾身被他挑逗得酥軟,連出口的聲音都變得嬌嗔低啞了幾分,她自己聽起來都覺得酥麻*,更何況男人了。
雲裔呼吸一滯,明顯心跳有些加速,然後嘴角一勾,桃花眼裡盪漾着醉人的風情。女人通常這個時候說不要都是反義詞,他可是最會憐香惜玉的,怎麼會讓美人希望落空呢?
“乖,別出聲。”他湊近她耳邊,像安慰小孩兒那樣輕柔道:“這裡可是大街上,雖然我不介意別人知道我們在車上做什麼,但你這樣一出聲,可就只能嫁給我了。嗯,我是非常樂見其成的。”
果然,鳳含鶯立即閉上了嘴巴,恨恨的瞪着他。
他笑得如同一隻偷腥的狐狸,一邊吻着她的耳後根和脖子一邊模糊着說道:“從這裡到王府需要半個時辰的時間,足夠咱們做個幾次了。我的好夫人,別亂動,爲夫會好好疼愛你的。”
鳳含鶯憤憤瞪着他,她現在總算明白了一個道理,男人都是禽獸。穿上衣服叫衣冠禽獸,脫了衣服那就是禽獸不如。她無限悲催的望着車頂,想着當初怎麼就被他美色迷惑被他吃幹抹淨了呢?真是一失足成千古恨啊。
身體忽然被脹滿,她瞪大眼睛,面頰卻慢慢浮現出紅暈,眼神也早已迷離如水。
好吧,她知道開葷的男人總是食髓知味恨不得天天在牀上做運動。可她不就當初一個糊塗失神才讓他給得逞了麼?老天爺你用得着這麼懲罰我麼?誰能告訴她這男人*那麼強?每次不把她翻來覆去要個遍他就不罷休。她可以肯定,今晚他是絕對不會放她離開的。而明天,她估計就得在他的牀上躺一天了。
……
城門口,鳳君華抱胸看着離開的馬車,眼神裡帶了笑意。
“看來他們兩人好事近了。”
雲墨拉着她上了另一輛馬車,道:“我看不一定。你妹妹性子跟你一樣倔,要是她不答應,子安也沒辦法。”
鳳君華不置可否,而後又想到了一個問題。
“知道洛水兮的藏身地點麼?”
雲墨臉上笑容斂了幾分,眼神有些意味深長。
“或許我已經知道,不過她若不出來,我們是找不到她的。”
“嗯?”
雲墨半閉了眼睛,像是在喃喃自語又信心十足。
“她會出現的,一定。”
鳳君華歪頭看着他,見他眉目溫潤面色無暇,狹長的眉下那一雙漆黑的眸子半闔着,長長睫毛覆蓋下似乎能看到他眼底一望無盡的深淵中晃過的那一霎似電般的光。停止如雪峰的鼻樑恰到好處,其下一線薄脣色澤如櫻,一直鏈接到完美的下巴。
這個人無論從哪個角度看都完美無缺,一瞬間望過去讓人驚豔到無言。沉默下來的時候又有一種寂靜的美,就這麼看着他,幾乎就可以忘記全世界。
有一種美天怒人怨,有一種美驚心動魄,有一種沉靜如海上明月,有一種美似煙花綻放剎那絢麗奪目,有一種美流光盪漾,有一種美可以如萬丈霞光也可以如瀑布飛瀉,有一種美讓人眼中不再有天地萬物的存在。
她想,雲墨就包含了這世間所有她能想象的絕美和高貴。
他歷來便是那般淡定雍容而華貴萬千,他笑,即便笑不達眼底卻仍舊能攝人心魂讓人沉淪不休。
她現在便沉淪了,只那般癡癡而凝神的盯着他。
他長得與雲皇頂多也就是輪廓有些相似,想來這張臉應該是承襲了他母親,她幾乎可以從他眉眼五官中看出他母親當年是如何風華絕代傾國傾城。
“怎麼了?”
在她失神的空檔,他已經睜開眼睛,嘴角一抹笑意如許,眼神依舊溫柔而深邃,像看不見盡頭的黑夜,又囊括了世間不可得的海市蜃樓,絕美而捉摸不透。
“看我看得發呆?”
“對啊。”
她一點沒覺得不好意思,乾脆就趴在他身上,雙手捧着他的臉,仔仔細細的看着他的臉。
“你說你一個男人,怎麼可以長這麼一章妖孽魅惑的臉呢?這不明擺着到處招惹桃花麼?”
他失笑,樂得雙手摟着她的腰,微一翻身就壓倒了她,低頭看着她的眼神柔光如蕖雲霧繚繞下無盡深淵,那是訴不盡的深情道不盡的相思愁腸。
“我唯一想招惹的桃花就是你,現在似乎成功了?”
“氣質是成功啊。”她嘆息一聲,頗有些哀怨和感嘆。“都被你騙身騙心了,你可是連最大的利息都提前收取了,好像虧的是我哎。”
他又笑了,點了點她的鼻頭,眯着眼有些沉醉於她身上自然的體香,埋頭在她頸項喃喃道:“真想…一口吃了你。”說罷他對着她的耳垂輕輕一咬,她立即渾身一個顫慄,臉色飛起紅暈如霞。然後伸手去推他,“別…”
他順勢握着她的手將她拉起來,笑意流轉於眼眸深處,帶幾分戲謔和歡悅。
“已經到了,夫人,你在想什麼呢?”
話音一落,馬車也適時的停了下來。她一怔,對上他笑意溫純的眸子,明顯寫着促狹和曖昧,想起方纔那般旖旎場景,以及心中忽然起的期待和微微羞澀,她臉色立即紅了起來,狠狠瞪他一眼。剛纔明明看起來他比她沉醉好不好?怎麼還算計着時間路程?這人到底能夠一心幾用?
他實在愛極了她這般嬌嗔微惱又無可奈何的模樣,尤其胭脂染上臉頰的模樣,恍如一枝海棠婷婷綻放,佔盡了春光,美得動人心魄。他忍不住,在她脣上輕輕一咬,雙手摟着她的腰不許她逃離,微閉着眼睛沉醉於那般溫軟的馨香中。
她心如擂鼓,也不敢動,她向來無法拒絕他這般柔情款款的親暱舉動,只得閉上眼睛任他爲所欲爲。低低的嘆息聲自脣邊傳開,她猛然想起,馬車已經停下多時,他倆還未下車,外面的人會怎麼想?雖然他對她索歡向來無所顧忌,即便是在馬車上也有過。但那時車外官道上,荒無人煙。可如今是在宮門口,外面還有宮門守衛站着…
“又在想什麼?”他低笑一聲,拉着她起身走出去。
鳳君華臉色通紅,不免又瞪了他一眼,下了車才發現這裡是他的別院門口,他們根本就沒進宮。
她皺着眉頭看向他,他又點了點她的鼻子,笑道:“虧得你如此精明,都沒計算過咱們從城門到這裡的時間和到皇宮足足相差了半個時辰?還是…”他似想到了什麼,眼神裡晃過春色柔光,促狹曖昧深如幽潭。
“夫人心不在此?嗯?”
最後一個字,他刻意用鼻音發出,那種曖昧的語調和氛圍便隨之加深。
鳳君華簡直想挖個地洞鑽進去,尤其是瞧見走出來的秋鬆秋蘭,她更加不自在了,索性抽出自己的手走了進去。
“太子妃。”
秋鬆秋蘭自然看見兩人在門口的親暱舉動,低着頭抿脣微笑。
鳳君華瞥了兩人一眼,走了幾步發現雲墨沒有跟上來,便停下了腳步,轉身看他。他站在門口,對他笑道:“我要進宮一趟,你先回去好好休息吧,晚上我再帶你回宮。”
鳳君華想着每次他們外出回來後她都沒跟他一起入宮見雲皇,於是她走過去。
“我和你一起去。”
雲墨有些訝異,隨後笑了笑。
“不用,我只是進宮報平安而已,沒什麼大事。趕了這麼多天的路你也累了,回去休息吧,我很快就回來了。”
她抿着脣,終是點點頭。
“好吧。”
雲墨轉身進宮去了,鳳君華則是回到以前自己住的地方,對秋鬆秋蘭道:“我要沐浴,你們去給我燒熱水送進來。”
“是。”
兩個丫鬟領命退下,鳳君華轉身進了屋。
“出來吧。”
身影一閃,樂楓,綺扇,曼書,瑤羅以及魑魅魍魎全都站在了她身後的,單膝跪地齊聲道:“屬下參見宮主。”
鳳君華轉身坐了下來。
“起來吧。”
“謝宮主。”
幾人站了起來。
鳳君華一眼看過去,八個俊男美女這麼成一字型的站着還真是賞心悅目。
“傷都好了麼?”
“謝宮主關心,我們的傷都好了。”說話的是樂楓,她微微笑着,眼角眉梢都透着溫婉雅緻。“之前聽說宮主被困南陵,我們都很擔心,險些召集離恨宮去救宮主出來了。”
鳳君華笑了笑,“辛苦你們了。”
綺扇道:“只要宮主平安無恙,我們都不辛苦。”
鳳君華點點頭,嗯了聲。
幾個人對視一眼,最後由曼書開口了。
“宮主召集我們四人可是有要事?”
“嗯。”鳳君華端着茶杯,茶蓋在茶麪上掀過,微醺的霧氣遮掩了她的眉眼,她沉靜道:“我離開離恨宮太久了,你們四大堂主也在外面,宮中不能沒有主事之人。所以,魑離和魅顏,你們兩個回離恨宮。魎佑和魍樞,你們留在我身邊。樂楓…”
“那個,宮主…”魍樞慢吞吞的打斷了她,俊美的容顏上難得的浮現幾分不自在。“魎佑留在您身邊可以,可是我就…”
“嗯?”鳳君華挑眉,“怎麼了?你有其他的事兒?”
“不是,是…”向來剛毅果斷的魍樞會變得如此結結巴巴三緘其口的,鳳君華皺着眉頭,“你到底想說什麼?”
魎佑乾咳一聲,道:“宮主,是這樣的。魍樞是覺得…他雖然是您的屬下,可好歹是個男人,留在您身邊,恐怕雲太子會不高興。”
魍樞連連點頭,想着還是魍佑懂他的心。其實按他的想法,最好魍佑也回離恨宮。不然他整天見到魑離和魅顏親親熱熱的,心裡得多寂寞啊?
鳳君華怔了怔,擡頭見其他幾人都低着頭,臉上明顯帶着忍俊不禁的笑意。她面色有些不自在起來,想着雲墨那個醋缸,估計還真不喜歡她身邊有其他男人。可也不能只留魍佑一個人啊,他們四個人那點心思她如何會不知道?她可不願做棒打鴛鴦的惡人。
想了想,她點頭道:“這樣吧,你們四個都回去。曼書和瑤羅留在我身邊就可以了,至於樂楓…”她眼神深了幾分,聲音微微低沉,道:“你和綺扇去金凰。”
樂楓和綺扇微微驚訝,鳳君華又道:“我不管你們用什麼方法,去接近凰靜貞,取得她的信任。”又頓了頓,道:“不過必須以安全爲重。”
樂楓綺扇精神一震,“屬下遵命,定不負宮主之命。”
鳳君華點頭,“將離恨宮八十一暗隱調三十六人出來與你們隨行去金凰,記得,不到萬不得已,不要暴露自己的身份。去金凰之前你們去離恨宮資料庫,將凰靜貞生平所有都要了解清楚了再出發。凰靜貞不是一般的人,你們一定要小心。”
“我們會的。”
交代完以後,幾人便各自離開。
這時候秋鬆秋蘭在外面道:“太子妃,熱水已經燒好了。”
“好,送進來吧。”
腳步聲響動,帶起珠簾聲玲玲翠翠。
溫熱的霧氣縈繞面頰,將她面容薰得微微紅暈。
衣衫退去,整個人沉浸在熱水裡。她閉上眼睛,任熱水驅逐一身的疲累。秋鬆秋蘭知道她不習慣有人伺候沐浴,便無聲退了出去。
或許是太累了,也或許是被熱氣薰得有些昏昏欲睡,她不知不覺間就睡了過去。
……
幽暗的空間裡,一團白影若隱若現,而後緩緩化作一個實體身影。四周空間太黑,幾乎看不見她的容貌,只能確定是一個女子。她一化作實體就立即倒在了地上,噴出一大口血來。
微微的喘息聲在寂靜的空氣裡尤爲清晰,四周陰冷而森寒,唯有那一點點的呼吸響徹在四周,聽起來更爲鬼魅驚駭。
她擡手擦掉嘴邊鮮血,眼神寂冷而清幽,像一團化不開的霧,嘴角卻噙起淡淡笑意。
“雲墨…”她低低道:“這只是一個開始。這一次,我不會再輸…”她擡頭,眼神裡浮現前世種種,刀劍廝殺陰謀詭譎,背叛利用。以及最後那場毀天滅地的戰鬥…她想起她的靈魂離開身體,看着那絕世男子抱着那紅衣女子流下了痛苦悔恨的淚水。她想起那女子臨死前從來吝嗇於給那男子的溫柔眼神,想起那女子嘴角含血露一抹淺淡笑容,最後釋然的閉上眼睛。她想起那最後的最後,那男子在絕望後的瘋狂成魔…
她想,或許到了最後,慕容琉緋終究還是愛上了雲墨。所以纔會受不了內心的煎熬和對玉無垠的背叛而選擇以那樣的方式離開,或許她是想要尋求一個解脫,也是想讓雲墨徹底放手。只是沒想到,雲墨對她的感情遠遠超乎她的想象。
洛水兮眯了眯眼,緩緩的坐了起來,手指觸及旁邊的棺木,頓了頓。然後她回頭,推開棺蓋,看着那女子沉靜的睡顏,微微有些呆愣。
上輩子…
遠得以爲那是亙古年荒的歲月,現在回憶起來恍如昨日之景。前世裡那些記憶片段紛至沓來,像一個永久也走不到盡頭的噩夢。
多少癡男怨女,多少恩怨情仇,多少國仇家恨,多少戰爭風雲,多少…愛而不得。
全都是因那一個女子。
而其他人,全都只是這一場局裡的過客和配角。包括她,也包括這棺木裡的女子。只是上輩子這女子還未曾有機會愛上雲墨,這輩子…
洛水兮長嘆一聲,背靠在棺木上,暗自調動內腑氣息,將那股血液衝散,這才感覺心裡好受了些。
她睜開眼,神色有些怔忡。
上輩子慕容琉緋在天下人眼裡該是令人豔羨的吧?可是於她自己而言,似乎只有痛苦。尤其是,在玉無垠死了以後。她一直搞不懂,上輩子慕容琉緋到底有沒有愛上玉無垠。如果愛,最後又爲何選擇自殺也不願找雲墨報仇了呢?如果不愛,爲何又那麼恨雲墨?
這輩子是因爲玉無垠早早就離開了她,讓她還沒有足夠的時間還沒有達到足夠的年齡去品味那種感覺之前就已經沒有了機會。然而上輩子不同啊,上輩子玉無垠可是陪在她身邊整整十五年。
十五年啊…
從一個女子在襁褓之中到總角之齡再到豆蔻年華情竇初開之際,都是那個男人陪在她身邊。
洛水兮雖然恨玉無垠,但也不得不承認,那個男人若還活着,絕對是這世上唯一可以稱爲雲墨對手的男人。不,還有一個,明月殤。
呵呵…
她嘴角又不禁噙起了幾分笑意,眼神卻淡淡譏嘲悲涼。
前世種種如過眼雲煙,今生已經隨着她的重生鳳君華的穿越而改變,很多事已經不在原來的詭計。這便是閻王那老頭子想要的結果吧。上輩子因那個女人,因爲她的命格,所有人的命運都被扭轉。所以她很榮幸的得到上天眷顧,重生一世。
到了現在,她已經不知道到底是她重生的關係改變了每個人既定的命運軌跡,亦或者那個女子大難不死再次歸來,將某些事情以另外的方式逐漸劃歸軌道之中。
比如,上輩子明月殤早已有了妻妾。
比如,上輩子沐輕寒並沒有如現在這般深愛鳳君華。
比如,上輩子明月軒根本就沒有參與南陵種種。
比如,上輩子凰靜芙也沒有愛上明月殤。
比如,上輩子云依嫁給了永昌侯世子。
比如,上輩子云裔娶了白雅,白雅重新做了西秦的公主,因此東越和西秦聯盟。
……
不過還是有些事沒有變。
玉無垠依舊爲了鳳君華而死,雲墨依舊對鳳君華愛得癡狂,甚至依舊是爲了那個女人覆滅了樑王府,依舊得到了她…
可這一切,到底是因誰的歸來誰的重生而改變的呢?
不知道了,到得如今,她什麼也不想去糾結不想去探究。
她只知道,這一世她要好好的活着,在他們殺她之前,她得好好活着。上輩子她本本分分不求其他依舊落得險些魂飛魄散的下場,這輩子她依舊對那些人避無可避,那麼她就得先下手爲強。在他們出殺招之前,她先一步送他們上皇權。
計劃不是已經運行了嗎?至少已經達到一部分的效果了不是嗎?
快了…
只需要時間,現在只需要時間。需要時間,來等待那個時機。
她說過,這世上最能懲罰一個人的刑罰不是死,而是…生不如死。
重活一世,她發誓要摒棄一切善念仁慈,你們不仁,也休怪我不義。
……
迷迷濛濛中,眼前似乎有白霧繚繞,她穿梭其中,四處尋覓,找不到盡頭。總覺得渾身入贅冰窖,冷徹入骨。她不禁抱緊了身體,牙齒冷得打顫。
“娘…師兄,你們在哪裡?我怕…”
她聲音微弱,帶着幾不可查的脆弱和恐慌。
不知道過了多久,眼前白霧散開,入眼的是金碧輝煌的宮殿,以及那些不苟言笑的宮人。
她茫然的走過去,想要找個宮女問路,手卻被人拉住。她回頭,對上一雙含笑溫柔的眸子。
“青鸞,你怎麼來這裡了?這裡風大,你身體還沒好,小心感染風寒,跟我回去吧。”
她看着他,渾身開始顫抖,胸腔涌起濃烈的恨意,那恨意如此深沉,以至於她眼眶充血,血腥的記憶剎那直衝腦門,她狠狠甩開他的手,仇恨而憤怒道:“走開,你別碰我,滾——”
他看着她,寂靜的眸子裡漸漸涌起幾分哀傷,又過來拉她。
“我先送你回去,如果你不想看見我,那麼我答應你,在你傷好之前絕不出現在你面前,好嗎?”
她後退,譏誚而冷漠的看着他。雙手緊握成拳,在心裡告訴自己不要害怕,不要在他面前示弱。於是她端出從前做大小姐的姿態來,高擡下巴,睥睨的看着他,冷冷道:“別在我面前做出這麼假惺惺的模樣,我會覺得噁心。”
他望着她,眼神裡那種哀傷加重,聲音若風若雲,輕得幾乎聽不見。
“青鸞,是不是無論我怎樣做,在你心裡,我始終不如他?”
一個‘他’,讓她徹底憤怒了,她眼神充血般的紅,撲過來撕扯他的衣服捶打他的胸膛,嘶吼道:“住口,你沒資格提他,你沒資格。我恨你,雲墨我恨你,你殺了他,你殺了他…”
皇宮侍衛和宮人看見這邊的動靜,都急急奔來想要阻止她,雲墨一揮手讓他們退下,也不反抗,就任由她在他身上毆打發泄。她雖然武功不如他,但這般憤怒之下用盡全力的拍打,依舊讓他內腑震動喉嚨涌上腥甜。他卻連眉頭都沒有皺一下,只是依舊那般沉靜的低頭看着她,默默將那股血腥的味道吞嚥腹中。
如果這樣能讓她發泄,能讓她少恨他一分的話,那麼他不介意,他可以承受。如果她覺得不夠,他可以親手奉上間給她刺穿他的心臟都可以。
他唯一不能忍受的,便是她離開他。
過了好一會兒,她大抵打累了,停了下來,好半晌沒有動靜。
他深吸一口氣,壓住內腑裡涌動的血腥之氣,伸手想去抱她,卻聽得她低低嗚咽的抽泣聲。
悲切的,無助的,絕望的,憤恨的,無奈的,痛悔的…
所有情緒全都通過淚水一股腦的發泄出來。
他伸出去的手僵在半空中,只覺得心中剎那如刀絞般的疼痛。
認識她這麼久,她一直是肆意而張揚,陽光而驕傲的,他喜歡她明朗燦爛的笑容,喜歡她笑起來的時候柳眉彎彎如月,一雙眸子如星般璀璨,喜歡她嘴角挽起的弧度,那是命運的軌跡與終結,喜歡她那清脆純澈的聲音…
然而他不喜歡,她的眼裡沒有他…
她的眼裡可以沒有任何人,唯獨不可以沒有他。
因爲,他是那般真切而深沉的愛着她。
這一生,唯一讓他動心唯一想要不擇手段得到的女人。
他無法容忍她眼中笑意繁華流芳絕代似容納天地萬物,卻獨獨將他驅逐在外。
所以即便是折斷她的羽翼,他也要將她留在他身邊。
他上前一步,伸出雙手,將她緊緊的攬入懷中。她立即開始掙扎,“放開我,你這個壞蛋,放開我,你放開我,別碰我…”
他不放,反而更緊的抱着她。
“青鸞。”他埋首在她頸項間,呼吸有些微弱,語氣卻依舊清晰而堅定。“忘了他,我會比他更愛你。相信我…”
“你滾,不要碰我。”她卻似被刺激了般更用力的去推他,眼神更加憤恨。“你走,不許你碰我…”她連連後退,似乎怕他再接近她,情急之下她拔下頭上的簪子抵住自己的脖子,威脅道:“不要過來,否則我就死在你面前。”
那時她並未曾察覺到爲何那般自信他會顧惜她的命而妥協,直到很久很久以後她才知道,原來她心裡直到他對她的感情,所以才肆無忌憚的傷害他逼迫他。
他果然不敢動了,看見她手中簪子已經扎破了她脖子上的肌膚,有鮮血滲透而出,如利劍一般刺進他的眼瞳深處。
他雙手緊握成拳,隱匿了眼底的無盡幽暗。而後譏嘲一聲,“你怕我?呵呵…是不是在你眼裡,如今我就如同洪水猛獸?”
她流着淚不說話,手指依舊緊緊的抓着那根簪子,只要他一靠近,她寧死也要保住清白。
他閉了閉眼,“你賭對了,我捨不得你死。你的命你不在意,我卻在意得很。在意到,不惜將自己的心給你踐踏…”
她咬着脣,心中忽然劃過一絲的異樣,很快被她忽略。
“放我走。”
他又輕笑一聲,睜開眼的時候眸子如一汪看不見的深潭,語氣一如既往的冷靜清晰又堅定如石。
“不可能。”
她胸中再次涌出無限憤怒仇恨,“你…”
剎那間眼前身影一閃,她只覺得虎口一麻,手中簪子脫落掉在地上,發出清脆的響聲。她甚至還來不及反應,已經被他攬入懷中。她慌張擡頭,“你要…”
幹什麼三個字忽然就卡在了喉嚨口。如此近距離的看着他,這才發現他面色有些不正常的白,而脣內有些櫻紅,分明是在強支撐住不吐血。
她忽然怔住了,就那樣愣愣的看着他,神情無措而慌張,甚至忘記了去掙扎。
他低頭凝望着她這一刻褪去了張牙舞爪的容顏,一如初見那般美麗而望之失魂。手掌觸及她溫軟的身軀,那般完美而婉約的線條讓他不禁心中搖曳如湖面被柳枝蕩起的圈圈漣漪。而她身上那種獨特的沁香撲入鼻端,更是讓他剎那間呼吸有些急促,心裡涌動的情感剎那更爲濃郁。
他終於忍受不住那種蝕骨的誘惑,低頭吻了下去。
她睜大眼睛,猛然伸手去推開他。
“不要——”
鳳君華猛然從睡夢中驚醒,眼神裡還有着夢中的迷茫和驚惶,有人握住了她的雙肩。
“青鸞,怎麼了?做惡夢了嗎?”
剎那間夢中場景重現,她下意識的向後一縮,同時大喊。
“別碰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