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琉風渾身一震,抿脣不說話。
有副將聞風而來,看到這一幕,都有些震撼。慕容琉風在軍中殺人按照軍規是要處以嚴厲的懲罰的,可是他是太子妃的弟弟,沒人敢動他。如今太子又重傷,王爺昏迷不醒,他自覺的在這兒跪着,也沒個主事的。原本以爲太子妃回來會偏袒他,沒想到太子妃居然這麼深明大義,難免就有人有所動容。
王崇忠走了過來,“末將參見太子妃。”
鳳君華客氣的點點頭,“王將軍不必多禮。”
王崇忠站起來,沉吟道:“太子妃切勿如此動怒,此事有些蹊蹺,確實是婁副將和葉副將行止有些令人懷疑,慕容千總才與她們有了衝突,而且她們的死並非慕容千總直接造成的。”
“沒有主帥命令私自對自己的上級動手就是不尊。”鳳君華毫不心軟,“先革除職位,罰…”
她握了握拳,眼眶有些紅,仍舊咬牙下令。
“五十軍棍,以儆效尤。”
此話一出,所有人都怔在了原地,不可置信的看着她。
慕容琉風臉色有些白,而後眼睫垂下,不說話。
“還愣着做什麼?”鳳君華厲聲喝道:“行刑!”
“太子妃…”
王崇忠走上來,想說什麼,被她冷聲打斷。
“誰敢求情,一律軍法處置。”
他立即不說話了,想着太子妃向來寵愛這個沒有血緣的弟弟,今天怎的如此決絕?不過慕容琉風這次的確違了軍規,若不處置,恐怕對軍中影響不好。
忽然想到了什麼,他神情一震,難道…
他看向月色下面色冷凝眼神決絕又微顯無奈和疼痛的鳳君華,心中立即對她肅然起敬。
慕容琉風已經被按壓在長凳上,旁邊站着兩個士兵,手執軍棍,面色卻有些猶豫,似乎不敢動手。
鳳君華深吸一口氣,“行刑!”
兩個士兵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還是沒有動手。
“我來…”
王崇忠剛開口,鳳君華忽然上前一步。
“不用了,我親自來。”
她一說話手上就多了根軍棍,王崇忠霍然擡頭。
“太子妃?”
鳳君華已經來到慕容琉風面前,抿了抿脣,道:“長姐如母,你生母去世了,義父又不在這裡,便是我這個做姐姐的疏於教導才讓你犯此大錯。既然是我的過失,那麼今天就讓我親自執行。”
她一說完,手中軍棍狠狠落下。
啪的一聲,打在慕容琉風身上,也打在所有人心上,圍觀的人漸漸多了起來,有士兵有督查官有也有副將。他們看清此刻那紅衣女子面色決絕,動手毫不猶豫或者放水,甚至比負責杖刑的士兵打得更狠更用力。慕容琉風此次違規嚴重,軍中無數人都在猜測,太子妃定然會包庇他,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慕容琉風在軍中其實還是很受歡迎的,尤其是他帶的那一隊兵,更是對他忠心耿耿。他待軍中每個人如兄弟,有危險立即首當其衝,還親自給自己受傷的部下上藥,所以這次他犯了大過,很多人還是同情他的。
只是軍規嚴謹,鳳君華有一句話說得對,天子犯法與庶民同罪,不可包庇。如若鳳君華徇私舞弊,定然讓許多人不服。但還是沒人想到她會如此大公無私。
慕容琉風咬着牙,哼都沒哼一聲。
沒有人說話,只聽得見軍棍一下下打在*上的啪啪聲和旁側軍官顫抖的數數聲。
慕容琉風始終咬着脣,額頭上已經大汗淋淋,面色蒼白如紙。然而此刻若是有人細看,就能發現鳳君華臉色比他還白,手中動作卻依舊沒有停下。
王崇忠幾次想要上前都忍住了,看了看遠處聞風而來的一小隊士兵,那是屬於慕容琉風直屬的軍士。好多人身上都有傷,此刻看到慕容琉風受刑,立即奔了過來,齊齊跪在地上。
“請太子妃手下留情。”
鳳君華冷冷的擡頭看了一眼,“求情者一律軍法處置,全都走開。”
“太子妃。”其中一個看起來是這些人當中領頭的士兵擡起頭來,急急道:“發力不外乎人情,慕容千總此次雖然有違軍規,但也是情有可原。”
“錯了就是錯了,沒有理由。”
伴隨着凌厲的聲音,又是一軍棍落下,發出沉悶的聲音。
慕容琉風疼得脣瓣都在顫抖,仍舊咬牙道:“你們全都走,不要管我。”
“千總…”
“住口。”
慕容琉風難得的發脾氣,“讓你們走聽見沒有?嗯哼…”
話還未說完鳳君華有一棍子打下來,阻沒了他的話。
鳳君華低着頭,頭髮披散而下,遮住了她的臉,也遮住了她的神情。無人看得見她此刻目中驚痛無奈,無人看得見她絕情的神情下隱匿的悲愴和隱忍。
這時候,易水雲走了過來。
“太子妃。”
“你也要求情?”
鳳君華沒擡頭,聲音低沉。
易水雲搖搖頭,“他是我的徒兒,徒不教師之過。他殺人的時候太子妃不在軍中,我這個師父卻在,我沒看好他,所以,我也有過失。剩下的杖刑,就由我這個做師父的替他承擔吧。”
鳳君華擡起的軍棍僵在了半空中,其他人齊齊擡頭,失聲驚叫。
“軍師?”
“師父?”
慕容琉風也震驚了,擡頭看着他。
易水雲已經走了過去。
“扶他起來。”
“不行。”
回過神的慕容琉風立即阻止,“師父,您離開,我犯的錯我一個人承擔。姐…不,太子妃,一人做事一人當,太子殿下受了傷,師父要以大局爲重,我殺人的時候他根本不知道。所以,是我善做主張,與人無關。還有十四軍棍,你打吧,我能承受。”
鳳君華咬着脣,面色比剛纔更白。
易水雲原本走了過來,聞言腳步頓了頓,準備說什麼,鳳君華卻忽然一拋手中軍棍,剎那幻化十幾根,然後齊齊落下。
“啊——”
慕容琉風終究忍不住大呼出聲,倒在了地上。
“千總…”
“風兒。”
身邊無數人驚呼着過去扶他。
鳳君華背過身去,聲音有些嘶啞,道:“知道錯了嗎?”
慕容琉風慘白着臉,咬牙道:“知道了,屬下以後定不再犯。”
鳳君華藏在袖中的手微微握緊,“把他帶回去,請軍醫療傷,這件事本宮會親自調查,必定給各位一個交代。”
“是。”
立即有人將小心翼翼的將慕容琉風扶起來,去了易水雲的營帳。
鳳君華背對着衆人,無人看得見她的神情。
“你們都回去,如今殿下和皇叔都傷重無法主持大局,爾等切記各司其職,不能馬虎大意,今天的事,本宮不希望再發生第二次。”
“是。”
所有人都依次散開。
鳳君華緊繃的神經一下子鬆開,差點站不穩。魅顏等人立即驚呼着過來扶着她。
“宮主小心。”
“宮主,您沒事吧?”
她擡頭看着一張張關切的面容,蒼白一笑。
“沒事。”她搖搖頭,從懷裡掏出一個小瓷瓶,遞給樂楓,道:“把這個交給軍師,他知道該怎麼做。”
樂楓握緊了手中瓷瓶,自然知道這是上好的療傷藥。
“是。”
她說完就掉頭而去。
魅顏道:“宮主,屬下扶您進去休息吧。”
鳳君華搖搖頭,月色下眼神森冷如夜,隱匿着濃濃煞氣和狠歷。
夜色越來越深,她站在營帳外,隱約可以看見裡面被捆綁在十字架上的人影,那是顏如玉。
她走進去,站在門口,冷冷的看着顏如玉。
顏如玉好像猜到她要來,並不意外,嘴角勾起嘲諷的笑。
“果然是冷血的女人,連自己的弟弟也下得了手,就爲了保住你在軍中乃至東越的地位。鳳君華,你真虛僞。”
鳳君華走進去,對她的話充耳不聞,眼神卻越發森冷。
“這不是你想要的嗎?挑撥是非,誘使小風與婁一欣和葉佩發生衝突然後對她們動手。小風武功是不錯,但比起婁一欣和葉佩兩人連手,他還不是對手。那她們爲何死了?你告訴我,這其中又是誰做了手腳?”
顏如玉眯了眯眼,不屑的冷哼一聲。
“我還以爲你真的那麼大公無私呢,現在就在爲他找藉口了麼?原來你那五十大板,也不過是…啊…”
鳳君華忽然捏緊了她的手腕,一個用力,便拗斷了她的手筋,她被這猝不及防的疼痛驚得慘叫一聲。
“你…”她目光充血般的紅,森冷而狠歷的瞪着鳳君華。“鳳…”
“疼嗎?”鳳君華手一揮,捆綁在她身上的繩索斷裂,顏如玉倒在地上,疼得額頭大汗。她居高臨下的看着顏如玉,點了她的穴道,踩住她另一隻手。
顏如玉目光一縮,“你…你想做什麼?”
鳳君華面無表情,“原來你也知道痛嗎?呵呵…”她腳下一個用力,骨頭碎裂聲隨之響起。
“啊…”顏如玉再次慘叫出聲,“鳳君華,你這個賤…”
啪——
鳳君華凌空給了她一個巴掌,眼神比她更狠更厲。
“小風承受的痛,我會在你身上十倍百倍的討回來。”她一字字說得雲淡風輕而森然冷冽,像地獄裡來的惡魔,要將顏如玉吞噬殆盡。
“知道嗎?當初孟月眉就是這樣被我踩斷了筋骨。不過那個時候我功力被封,終究毀得不夠徹底。如今…”她低頭看着顏如玉痛得慘白的臉,她的雙手已經動不了了,一動就是刺骨的疼痛。口中還在罵着,“鳳君華,有本事你今天殺了我,不然今日之辱,他日我一定十倍百倍的在你身上討回來…”
“殺了你?”鳳君華冷笑,“殺了你豈不是太便宜你了?放心,我不會殺了,我只會折磨你,讓你知道什麼叫做生不如死。”
顏如玉咬着牙,“你要做什麼?”
鳳君華不再看她一眼,手中忽然多了一把匕首,直接斷了她的腳筋。
顏如玉立即發出撕心裂肺的慘叫聲,驚悚而森冷,劃破整個夜空,聽得外面守衛的士兵都不由得打了個寒顫。而後慘叫聲就降了下去,血腥味開始蔓延,飄散在空氣中,摻雜着微冷的夜風,令人更加毛骨悚然。
不知道過了多久,鳳君華折磨顏如玉折磨夠了,才慢慢的走了出來。
守衛小心翼翼的擡頭,愕然發現她眼神赤紅臉上帶血,嚇得連忙想要上前,然而下一刻就發現那血不是她的。她還是一如既往的紅衣,但那血多得連沾惹上紅衣居然都能看得出來。
他有些膽顫,瞧這個樣子,顏如玉只怕被折磨得夠嗆。
“好好看着她。”鳳君華也不看任何人,很平淡的走出去。“有任何閃失,軍法處置。”
守衛立即想起剛纔才捱了杖刑的慕容琉風,臉色白了白,忙低頭應道:“是。”
等鳳君華走了,他才掀開帳簾走進去,一眼之下,立即驚恐的睜大了眼睛,滿眼的駭然和驚惶。
……
巡邏的士兵腳步踏踏走過,看到鳳君華,都恭敬的抱拳。
“太子妃。”
她沒有理會,也沒第一時間去營帳,而是去了後山,那裡有一條河。她讓樂楓給她送了乾淨的衣服,自己跳入河中洗澡,直到將渾身血腥味全都洗得乾乾淨淨聞不到絲毫味道,才上了岸。也不要人跟着,面無表情的去了雲墨的營帳。
雲墨並沒有睡着,聽到聲音就回過了頭,一眼看見她,眉頭立即皺了皺眉,然後坐了起來。
“青鸞。”
她什麼話也不說的走過去,然後抱着他的脖子,頭靠在他肩上,安靜得有些不正常。
雲墨一手攬着她的腰,雖然她洗了澡,但她剛纔去了哪兒做了什麼,又怎能瞞過他?
“想哭就哭出來吧。”
知道她心裡難受,親手對慕容琉風杖刑,比看着別人處置慕容琉風還讓她痛苦。
鳳君華咬着脣,不說話。
“青鸞。”他臉頰貼着她的臉,柔聲道:“其實你不用那麼做的…”
“有一就有二,不能助長這種氣焰。”她終於開口,聲音微微低啞。“這裡是戰場,是軍營,不是在家裡,不能任由他這麼胡鬧。我相信,如果義父在這裡,也會同意我這麼做的。”她輕輕說着,“何況小風原本就衝動,這次算是給他個教訓吧,讓他記住,以後不可以那麼莽撞行事,否則只會給人利用。”
他不接話,好半晌才道:“你把顏如玉毀了?”
鳳君華眼神立即冷了下來,微微推開他。
“那是她活該。”
雲墨不說話,這事兒想來也只有顏如玉在從中作梗。她的隱衛送來了解藥是不錯,他自然是不允許有活口離開,然而顏家的高手太多,軍隊自然能和武林高手較量。戰場打仗,他不可能帶太多暗衛,再加上明月殤挑釁,他迎戰,雙方各有損失。他讓金凰內亂重創,明月殤也利用崔江雯之死大做文章。
很公平。
只是慕容琉風到底太過年輕氣盛,中了別人的圈套。
好半晌鳳君華才平復了心中情緒,又道:“子歸,我回來的時候遇上了顏諾。”
“嗯。”
他似乎並不意外。
“我用掩月書困住了顏家兩個長老,後來被他殺人滅口了。”
“你什麼時候得到掩月書的?”
他卻是問了這麼個問題。
鳳君華怔了怔,然後道:“那是我自己布的。”
這下換他愕然了。
“你自己布的?”
上古十六陣法,除了他這次和明月殤用的先天圖和問天書,剩下的還有掩月書、嘯月書、屍骨圖、驚魂書、九星書、九宮圖、九轉書、九曲卷、龍吟書、木陣圖,這十二陣威力強大可使地動山搖星河變動。比起上次易水雲用的排山倒海更甚。而*陣圖以及鳳凰陣圖分別就是*功和鳳凰訣幻化而成的陣法。除此以外還有兩種絕世陣法,叫做歸一陣圖和生死陣圖。此二種陣法一出,日夜顛覆,乾坤顛倒,山河傾覆。
據說當年天下大亂,諸侯爭霸各分領土的時候除了歸一陣圖和生死陣圖以外,其他的十四種陣法都被人使用過。後來天下安定了,大陸一分爲四,而那些上古陣法也消沒了蹤跡,這麼多年以來未曾見過有人現世,久到人們幾乎都懷疑這些上古陣法只是人間傳言,並不存在於世。
也有人說,這些陣法都被神族後裔玉晶宮所收,是以這麼多年以來玉晶宮才如此神秘和強大,諱莫如深。
而此次,居然連續出世三大陣法,她已經可以預見各國高層人士以及天下百姓該是如何震驚和議論紛紛。
“其實這也算是巧合,也可以說我運氣好。”鳳君華說,“大概在我快六歲的時候吧,那天我剛從離恨宮回來,在山腳下無意間救了一個老婦人,沒想到她居然是掩月書的傳人。那時候她要死了,就把掩月書傳給了我。可是掩月書之前被人重創險些搗毀,已經不夠完整,也無法使用。她索性將掩月書徹底毀了,然後再將其中陣法一一教授於我,我花了近一年的時間才布好。只是到底那時候掩月書纔剛完成,效果並不顯著,我就放在離恨宮密室裡,交代她們每逢十五用以吸收月之精華,十多年了這才大成。否則當年慕容府事變,我娘也不會…”
她說到這裡,眼神又暗了暗。
雲墨知道她又想起了往事,攬她入懷,道:“那些都已經過去了,別再想了。”
鳳君華抿了抿脣,又道:“你的先天圖毀了,沒辦法修復了嗎?”
雲墨搖搖頭,“毀得徹底,連渣都不剩。不過他的問天書也如此,無法修復。”
鳳君華若有所思,“我的掩月書倒是沒有被毀,不過到底是後天製作,不如從前的掩月書威力強大,這次又被那兩個老頭兒又給重創了,短時間內無法運用,我得送回離恨宮去讓她們重新煉製修復。”她頓了頓,又道:“先天圖問天書掩月書都問世了,那其他十三種上古陣法是不是也會相繼問世?”
雲墨道:“上一次十四上古陣法現世的時候是天下大亂,這次便是天下一統了。”他眼睫垂下,掩落悠然迷夢,夢裡有歷史的馬蹄聲,刀劍的廝殺聲,哀嚎遍野的屍體和成河的血水,匯聚成嶄新的王朝世界。
“這是天意,也是宿命。”
鳳君華不再說什麼,只是靠在他肩膀上,神色有些蕭索。
雲墨握了握她的手,道:“去看看他吧。”
鳳君華怔了怔,而後面色微暗。
“小風只怕恨上我了。”
“別那麼悲觀。”他安慰道:“他是你弟弟,怎麼會不理解你?再說有易先生在,會告訴他其中利弊的。”
鳳君華低下頭,似乎在思索,而後站了起來。
“你先好好休息,我等一會兒再過來。”
“嗯。”他忽然又道:“別派人去偷襲他們。”
鳳君華一愣,下意識道:“你怎麼知道我想做什麼?”
他笑笑,“你從離恨宮帶來那麼多高手,不是想趁火打劫還能爲什麼?”
鳳君華悶悶道:“這是最好的機會,都說兵不厭詐,我就算偷襲又算什麼?”
雲墨搖搖頭,難得的正色道:“我想和他公平戰爭,沒有你的插足。”
鳳君華立即就明白了他的意思,玩味兒道:“這就是你們所謂的大男子自尊?”
他躺了下來,“算是吧。”
鳳君華攤攤手,“好吧,既然你執意如此,我就讓他們撤回來就是。”
她說完就走了出去,來到易水雲的營帳,還沒走進去,就聽見裡面傳來慕容琉風絲的痛叫聲,藉着就開始抱怨道:“師父,您輕點,疼。”
她腳步一頓,透過縫隙看裡面才情景。
營帳內燈火朦朧,慕容琉風趴在牀上,易水雲在給他擦藥,聞言不涼不熱道:“知道疼了?看你下次還敢不敢再犯。”
慕容琉風抿着脣,沒說話。
易水雲一頓,而後嘆息一聲。
“風兒,別怪你姐姐,她也是迫不得已。”
慕容琉風眼睫低垂,“我知道。”
易水雲怔了怔,似乎有些訝異。
“你知道?”
“嗯。”慕容琉風幽幽道:“軍令如山。如果姐姐包庇縱容了我,那麼軍中其他人會爭相效仿,這樣下去軍中紀律遲早會亂。況且我和姐姐又有這麼一重關係,別人會說我仗着和姐姐姐夫的裙帶關係爲所欲爲視軍令爲無物,對姐夫的威信也不好。而且姐姐先發制人處置了我,別人纔不會說閒話,不然我今天就不單單只是五十大板可以了事的了。”
“你明白就好…”易水雲剛開口,忽然一頓,擡頭就見鳳君華走了進來,他有些訝異。“三小姐?”
慕容琉風也怔了怔,“姐姐?”
易水雲站起來,道:“你們慢慢聊,我先走了。”
他看了看慕容琉風,而後轉身走了出去。
鳳君華抿着脣,嘆息一聲,走了過來。
慕容琉風想起身,“姐…”
“別動。”鳳君華按住他的肩,“傷得那麼重就不要動了,省得傷口又裂開。”
她坐下來,低頭看着他。
“小風,真的不怪我麼?”
慕容琉風搖頭,“我知道姐姐是爲我好,姐姐不怪我莽撞就好,我怎麼會怪姐姐呢?我知道姐姐是最疼我的,姐姐做什麼事都是爲我好,所以我不怪姐姐。”
鳳君華抿着脣,然後點了點頭。
“是不是很疼?”
慕容琉風搖頭,“剛開始是很疼,不過姐姐讓人送來了藥,現在已經好多了。”
“那就好。”
鳳君華嘆息一聲,“小風,你要知道,這裡是軍營,是戰場,很多事情不可以任性也不可以衝動。你好不容易憑着自己的努力掙得了成績,如今全都付諸東流,又要從頭做起了。在軍中,榜樣爲先,我不可以因爲你是我弟弟就徇私舞弊,我不允許那樣的事發生。”她頓了頓,聲音又低了下來。
“其實除了紀律以外,我更是想到了我自己,小時候的我。”她看着慕容琉風,又笑了笑,眼神有些澀然和蕭索。“那時候你還沒出生,我做了很多錯事,當然你後來也都清楚。只是旁人聽起來,遠不如我本人印象深刻感受刻骨。我曾經也殺人放火,也無惡不作。而任性的後果就是義父上交兵權,我大哥貢獻兩座城池,還附帶一身的蠱。你瞧,多少人爲我的任性付出了怎樣慘痛的代價?所以我不想你步我的後塵。不想你因爲年少輕狂衝動犯了錯,到頭來又因無法承受而痛不欲生。我太瞭解那種滋味,所以纔不希望你重蹈覆轍。你是我弟弟,是慕容家唯一的子嗣,你不可以任性。”
她握緊慕容琉風的手,真切道:“你今年十四歲了,已經不再是小孩兒,你應該懂得什麼叫做承擔。慕容府不能再出現第二個慕容琉緋,你懂嗎?”
慕容琉風起先眸子有些迷茫,而後漸漸從她一字一句中體會到那種屬於命運的森冷和無奈不甘,而後鄭重點頭。
“姐,我知道了,以後我絕不再犯。”
“嗯。”
鳳君華又叮囑了幾句,才走了出去。
回到自己的營帳,雲墨還是沒睡,睜着一雙眼睛,似乎在等着她回來。
她脫了鞋子就躺回牀上,將頭埋在他懷裡。
他低頭,“不高興?”
“沒。”她閉着眼睛,“我累了。”
“那就好好睡一覺吧。”
“嗯。”
她不說話,很快就睡了過去。
雲墨睜着眼睛看着頭頂,眼神沉沉如夢。也不知道過了多久,他輕手輕腳的起身走了出去。
魅顏和魎佑守在外面,見他出來,立即頷首。
“殿下…”
“別打擾她。”
魅顏魎佑立即閉上了嘴巴。
雲墨來到一個寂靜的山頭,身後站着黑衣人在向他稟報。
“殿下,自從崔江雯死後婁一欣和葉佩心裡一直有疑惑。那天您出戰,婁一欣便藉機去見顏如玉,不想被那女人蠱惑險些解開顏如玉的穴道。太子妃的弟弟恰好經過阻止了她,婁一欣跟他一言不合就吵了起來,顏如玉還在旁邊煽風點火,然後他們倆就打了起來,後來葉佩又出現了,原本太子妃的弟弟是不敵的,不知道爲何她們兩人就倒下了。屬下曾查過,並沒有被下毒的痕跡。”
“嗯。”
雲墨面色不變。
“殿下。”
黑衣人斟酌道:“您知道婁一欣和葉佩二人是怎麼死的?”
雲墨沒多大表情,眼神裡卻有一種遙遠而瞭然的森冷。
終於開始動手了麼?
“加派人手看牢顏如玉,今天的事我不想再有第二次。”
黑衣人神情一震,立即道:“是。”
他說完就消失了,雲墨還站在原地,夜色下他身影遙遠而微冷,似孤高松柏,又似傲雪冰封,隱匿着許多看不見的深諳洶涌。
這一夜有人違反軍規遭受杖刑,有人被折磨得生不如死,有人在夜色下沉思,迎接着另一場風暴的來臨。也有人,在暗處,微微勾起脣瓣,不知是嘆息還是興奮。
“果然不愧是雲墨,這麼快就知道了我的存在。”
旁邊響起微微的聲音,角落裡蜷縮着一個人,看不清面容,只隱約是個嬌小的女子,她聽見這句話,身子顫了顫,似乎有些害怕。
幽幽的笑意在脣邊扯開,“你很想離開?”
女子抖了抖,隨即眼神裡慢慢醞釀出堅定的光。
“不。”她搖頭,“我不離開,你說過會培養我,三年,我等得起。”
“呵呵…”笑聲幽幽而淡漠,似乎並不意外她的妥協和順從。“果然塵世間的男女都一樣膚淺,整天就爲了些情情愛愛你爭我奪,到頭來卻是給別人做了嫁衣,自己只能形單影隻顧影自憐。”
女子有些不服氣,“你不是?”
那人不說話,卻能感受到那種孤高而遙遠的氣質,帶三分輕嘲七分漠然,滲透空氣,慢慢傳遞而來。
女子紅了臉,她不知道這人是誰,只知道這個人十分神秘強大,而且身上有一種高遠而高貴的氣質,就像九天之上的神,遙遠而清冷的俯瞰人世種種。
下意識的,她口氣弱了下去。
“你爲什麼那麼恨鳳君華?”
那人不回答,然而空氣卻冷了幾分,她能感受到屬於那人那種漫不經心而輕嘲的笑意似乎加深了幾分。
她咬了咬脣,“她得罪了你?”
又不說話,她知道對方又在打坐了。這人身份神秘,練的武功也神秘,就連她這個不動武功的人都看得出來,若這個人真是神功大成,這天下應該少有地手了吧?
“七姑娘走了那麼久?你不擔心麼?”
“擔心什麼?”
終於又開口了,語氣還是那種漠不關心又好似胸有成竹。
“我不需要沒用的廢物。”說到這裡,語氣悠然一冷。“你也一樣。”
她臉色一白。
“所以,好好聽話,做好自己的事,不要去關心別人的事兒,我的耐心有限。沒有利用價值的棋子,我向來不會浪費時間。”
她惶恐的顫抖,低着頭輕聲道:“我知道。”
“知道就好。”那聲音依舊平靜而冷淡,“我得警告你一句,既然決定了要呆在這裡,就不要再去想其他,以及你的仇恨和嫉妒。”
她一顫,而後低下頭。
“是。”
……
這夜裡有人療傷完畢,皺眉看着身邊女子。
“顏如玉被挑斷了手筋腳筋武功全廢?”
“不止如此。”
凰靜芙沉着一張臉,“被她挖了眼睛割了舌頭,臉也毀了,限制了行動,連自殺都做不到。”她深深吐出一口氣,“她太狠了。”
明月殤笑了一下,“倒是像她的性格。”
凰靜芙默了默,好半晌才道:“阿殤,這次你可探清了雲墨的實力?”
明月殤眼神深了深,用一種意味不明的語氣說道:“深不可測。”
“和你如何?”
“半斤八兩。”
凰靜芙面色微沉,又嘆息一聲。
“上次我已經將楓城楊城仔仔細細徹查過,沒想到還是被他鑽了空子。”
“他向來如此。”明月殤波瀾不驚,“算計人心,大膽豪賭。”他頓了頓,嘴角勾出一抹笑意,微微的冷淡。
“早知道那五座城池不會那麼簡單,卻被他一而再再而三的利用。”
凰靜芙臉色也冷了下來,“事不過三,這天下不是誰都被他玩弄於股掌之中的。”她眼神微微森冷,“反正已經被焚燬了兩座城池,其他幾個也被他弄得烏煙瘴氣。我已經上奏了母皇,將楊城楓城帆城的人全都調離其他城鎮,將這三座城池全都燒燬殆盡,我就不信他還能玩什麼花樣。”
明月殤仔細想了想,“這樣也未嘗不可,上次他下的瘟疫已經在百姓的土地裡根深蒂固,轉移了也好,省得日後再鬧出事端。不過你還是得小心些,莫又中了他的計。”
“嗯,我知道。”
凰靜芙點點頭,又想起什麼,沉重道:“我剛收到消息,她用掩月書殺了顏家兩位前來相助的長老。”
明月殤臉色淡定。
凰靜芙垂下眼睫,輕輕道:“阿殤,我一直奇怪,爲何顏家的人要對她趕盡殺絕?這似乎並不單單只是爲了南陵,好像還有私人仇怨?”
明月殤默了默,眼神微微複雜。
“她母親的身世,很可能跟顏家有關。”
這件事凰靜芙也知道一些。
“確定嗎?”
明月殤搖搖頭,“原本我只是猜測,現在看來,十有*差不多了。這次顏家兩位長老出山,只要見到她,就不可能還有性命安然回到顏家。要知道,顏家家主的爭鬥,比之皇族並不差多少。”
凰靜芙面色暗了暗,“顏家都派出長老了,說明對顏如玉還是十分在意。這次她被鳳君華擒獲並且廢除了武功,顏家定然不會善罷甘休。而且她好歹我我軍軍師,我不能坐視不理,說什麼也得把她就出來。”
“你救不了她。”
明月殤神情裡有一種瞭然的悠遠,不知道是嘆息還是苦澀。
“你以爲她抓走顏如玉只是爲了解藥和震懾我們嗎?不是的,她就是要挑撥顏家和我們的關係。我之前對他們用離間計,她也反過來算計我。顏家雖然是江湖人,卻十分愛面子,況且祖輩與我南陵有莫大功勞和淵源。原本顏家與南陵皇室的約定只是訓練暗衛而已,但這一次他們卻選了師弟和顏如玉親自出山相助,就說明他們的誠意。如今顏如玉被擒,我們沒能保護好她害她受此屈辱,已經得罪了顏家。顏家會恨東越,但也更會對我們有意見。”
“所以。”凰靜芙面色沉凝,“顏如玉不能死在他們手上,必須將她救出來。”
“人是要救,但…”明月殤眼裡有濃濃憂色,而後化爲重重嘆息,喃喃自語道:“這場戰爭,是該終結了。”
“你說什麼?”
雖然他聲音很小,但凰靜芙還是聽見了。
明月殤閉着眼睛,臉色還是有些蒼白,語氣卻淡定沉穩。
“真正的戰爭,不應該在當下。”
凰靜芙沉默了。
“我收到消息,十弟在西秦南部作戰和雲裔兩敗俱傷,如今兩方各自死傷慘重,必須整軍休息,再這麼打下去誰都撈不了好處。你母皇經過那次的事以後身體也大不如前,你得會國都主持大局。”
“可是…”凰靜芙臉色沉浸在陰影裡,有些暗沉。“就算我們停戰,雲墨也不會答應。”
明月殤輕笑了一聲,“這次戰爭是他們挑起來的,不過是需要一個交代而已,我給他們就是。”
“你是要…”凰靜芙忽然想到了什麼,有些不可思議的看着他,面色隱有複雜。
明月殤依舊淡定從容,“她胡鬧夠了,也該爲自己的所作所爲付出代價了。”
“你母后會答應嗎?”
“她自己願意就行。”
凰靜芙不接話了,忽然又是一聲長嘆。
“如果你五弟在的話…”
明月殤眼睫輕輕顫了顫,道:“有師弟也一樣。”
“顏諾?”凰靜芙揚眉,“說實話,到現在我都不是十分信任他。畢竟他對鳳君華…”她頓了頓,定定的看着明月殤。“你確定他真的不會叛變嗎?”
“就是因爲師弟對她有這分心思,所以纔不得不如此。”
“嗯?”
凰靜芙挑眉,“怎麼說?”
明月殤嘴角噙起幾分笑意,“你以後就知道了。”
凰靜芙不再說什麼。
……
雲墨和明月殤都受了傷,雙方也都傷亡慘重各有損傷,於是只得罷戰。而關於婁一欣和葉佩之死,雲墨也已經調查清楚了。她們兩人並非死於慕容琉風之手,而是巫蠱之術。士兵們不懂得這些東西,但他們萬能如神的太子殿下都那麼說了,他們絕對一百個相信。太子殿下沒必要包庇慕容琉風,因爲昨天太子妃已經大公無私的親自對慕容琉風執行了軍法,若他們正要包庇,不必要讓慕容琉風白白受五十軍棍之苦。
而且婁一欣私自去見顏如玉,本來就令人懷疑,比起別國來的叛將,他們還是相信自己人多一些,所以很快就接受了這個解釋。
而此時,南陵皇宮,明皇坐在御書房中,看着剛剛收到來自邊關的密報,眼神微微深沉。他思索了好久,才道:“來人,去請四公主進宮。”
爲什麼是進宮呢?
因爲明月清早在半個多月以前就嫁人了,如今是寧安侯府夫人。
宮人立即領命退了下去。
沒多久,明月清就進宮了。如今的她一身婦人打扮,一身粉霞錦綬藕絲羅裳華貴而清雅,頭上梳飛仙髮髻,整個人看起來十分精神。面容清麗而精緻,眉眼少了幾分稚嫩,卻依舊柔柔弱弱高貴優雅。她娉婷而來,恭敬的福了福身。
“兒臣參見父皇。”
明皇看着她眼神裡那種彷彿歷經世事的淡然,有片刻的怔忪,好半晌才揮了揮手。
“起來吧。”
“謝父皇。”
明月清站了起來,微笑道:“不知父皇此次召兒臣有何要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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