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墨沒有回答,雲裔也沒有繼續追問。總之那個女人再次出現以後,雲墨就不再是從前的雲墨。不,或許這纔是真正的他。
出了大門,雲裔擡頭看了看夜空那一輪皎月,想起十多年前那一個月圓如盤的晚上。他眯了眯眼,腦海裡揮之不去的是滿目的鮮血和殺戮。而那人立於月光之下,纖細如紙,又巍峨如雪山。
十二年…
他無聲嘆息一聲,眼中淡淡無奈和迷茫。
這世間情愛如毒,當真害人不淺。或者這是雲家的劫難?雲家的男子,註定都要爲女子癡狂無悔?祖父如此,皇伯伯如此,就連他父王也對那女子念念不忘…
這夜裡有人輾轉難眠,也有人對月沉思,而在高深府邸之中,華燈麗人,舞裙飄裾,曲音繚繞。白衣男子沉靜而坐,對堂中翩然起舞的絕色麗人視若無睹。上方老樑王臉帶笑意,眼神感激而微微謹慎。樑王舉杯道:“蓮玉公子光臨舍下,又替小女復容,本王不甚榮幸與感激。就此薄酒,敬謝公子。”
蓮玉面色清淡,“王爺客氣。”
他沒有喝酒,蓮玉公子高潔出塵,向來滴酒不沾,這並不是什麼秘密。曾有人戲問他,“君不貪杯,莫非花燭之夜也空置佳釀?這讓美人何堪?”
蓮玉公子淡淡言,“只此所耳。”
放下酒杯以後,老樑王又開口了。
“公子大恩,老夫無以爲報,公子若有吩咐,但請開口。只要老夫做得到,絕不推辭。”
蓮玉神色漠然,眼神裡沒有絲毫漣漪。他沒有看任何人,眼神空無而有深邃廣博,似可容納天地萬物。
“孟老言重。”他語氣淡然神色無波,“吩咐不敢當,不過倒是有一個小小的請求,不知孟老可否答應?”
“公子但說無妨。”老樑王肅正了臉色。
蓮玉眼神瞥過中堂還在跳舞的歌姬,剛好爲首的那個舞姬看過來,一觸及他眼神,立即笑得嫵媚多姿風情萬種。蓮玉微微蹙眉,有些厭煩。他的神情一概落入老樑王眼中,立即一揮手,道:“你們都下去。”
“是。”
舞姬們翩然而下。對面,樑王世子孟非卓原本還滿目癡迷的欣賞着那些舞姬玲瓏的身段嬌媚的面孔,想着今晚就把那素有牀上泥娃之稱的花魁給拿下。誰知老樑王一聲吩咐,香鬢麗影全都退了下去,徒留淡淡幽香在鼻尖漂浮。他下意識皺眉,神色頗有些不滿。然而瞥見對面的白衣男子,心裡又莫名的升起一股懼意,生生壓下了那股不滿。
待所有舞姬退下後,又有丫鬟走進來,說孟月眉來了。樑王妃立即眉開眼笑,吩咐她進來。
香風陣陣,美人蓮步款款而來。紫羅蘭色鑲金線滾邊素色褶裙逶迤而下,手臂挽着淡紫色的輕紗,與那裙襬相融而成一色。雲鬢花顏,皓腕凝脂。頭上的玉釵玲玲而玉脆,耳邊兩側垂下的髮絲柔順如綢緞。她半低着頭,於燈光下顯露的膚色如玉瑩潤,遠遠望去便如畫中走出來的仙子般美麗。
行到近前,她斂衽柔聲道:“月眉給祖父,父王以及母妃請安。”
老樑王拈着鬍鬚道:“看你行走自若,想來已經恢復如初。”又看了看從頭到尾都沒看孟月眉一眼的蓮玉,道:“你此番能夠痊癒,多虧了蓮玉公子相救,還不快謝謝恩人。”
“是。”
孟月眉款步來到蓮玉桌前,沒敢太靠近,因爲知道眼前這個淡然如謫仙的男子很是厭惡女子的接近。她停下來,半蹲着身子溫婉道:“承蒙公子大恩,小女子感激不盡,日後若有吩咐,必當做牛做馬相報。”
“做牛做馬就不必了。”蓮玉公子忽然開口了,卻始終沒有看她一眼,似乎覺得眼前女子不配他回顧,那會侮辱了他的眼睛。
“…”孟月眉怔了怔,笑道:“那麼公子是要…”
蓮玉依舊沒看她一眼,淡淡道:“姑娘這次傷得不輕,現在雖然恢復了,也難保以後不會復發。”
孟月眉眼神一緊,作爲女人,最在意的就是自己的容貌,尤其是孟月眉這樣的絕色美人。下意識撫了撫自己的臉,有些急切的問:“公子此言何意?”
樑王妃也是一臉的焦急和擔憂。
老樑王蹙了蹙眉,沒說話。
蓮玉喝了口清茶,才道:“雪狐的指甲有劇毒,雖然姑娘已經用藥物剋制,不過時間過長,還是傷及血脈。你現在看似已經恢復容貌,內裡卻已經腐爛。”
孟月眉眼眸睜大,面色有些白。
樑王妃急急道:“但求公子解救。”
“不是我不救,是無能爲力。”蓮玉面上依舊沒有表情,“止凝草雖然可抑制毒性蔓延,但那毒液太過霸道,又和止凝草相剋,所以還是傷及了肌膚裡層。長久以往,還會腐爛更深。比如會失明,耳鳴,口啞,還有嗅覺,都會受到影響。都最後更會蔓延至全身,先是癱瘓,然後內臟受損,全身肌膚潰爛,死的時候也就一副枯架,極其慘烈。”
孟月眉早就慘白了一張臉,彷彿已經窺見自己以後的下場。驕傲的絕色美人,哪裡能接受這樣的打擊?幾乎是蓮玉話音剛落,她眼瞳立即噙了淚水,甚至搖搖欲墜。幸好身後的侍女及時扶住她,“小姐小心。”
孟月眉推開侍女,撲通一聲跪了下來。
“求公子救救小女子,大恩大德,小女子定當結草銜環相報。”
樑王妃也道:“公子才華絕世,神醫問鼎,定有辦法解救小女,但求公子垂憐,施以援手。”
老樑王沉吟着沒有說話,樑王也皺緊了眉頭。倒是孟非卓吊兒郎當的開口了,語氣帶着三分挑釁七分嘲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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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蓮玉公子不是醫術絕頂嗎?不過就是中毒而已,難道也不能解?”
老樑王臉色一沉,喝道:“你給我閉嘴。”
孟非卓被喝得有些膽怯,他平時膽大包天無惡不作,便是樑王也拿他沒辦法,唯獨老樑王能製得住他。此時見祖父發怒,他悻悻的閉了嘴。
樑王對蓮玉抱拳道:“小兒魯莽,望公子莫怪。”
蓮玉瞥都沒有瞥孟非卓一眼,“無妨。”他放下茶杯,又道:“不過孟姑娘所中之毒也並非完全無解,只是…”
“只是什麼?”孟月眉眼睛一亮,急急道:“公子但說無妨。”
蓮玉不緊不慢道:“姑娘以後得收心養性,戒躁戒怒,戒妒戒恨,兩個月內不許沾葷,日日唸佛抄經,不可出門。再配合在下寫的藥方,運氣好的話,大概幾個月便可清除毒素。就是不知道,姑娘能否做到。”
戒躁戒怒,戒妒戒恨?
孟月眉蹙了蹙眉,她怎麼從來沒聽過還有這樣治病的?不過想起自己的臉,心裡的疑惑又慢慢打消。
幾個月?那豈不是讓她不能殺那個賤人?
“還有。”蓮玉又漫不經心道:“姑娘的手傷得不輕,筋脈完全癒合之前,不要做劇烈運動,否則手也就殘了。”
孟月眉臉色再一次變了變,眼神有些深意的看向蓮玉,眼底微微疑惑和敵意。
這話聽起來好像是好心提議,但仔細思索,卻暗含了警告。
那邊老樑王已經展顏道:“如此,就多謝公子了。”他看向孟月眉,“月眉,還不趕快謝蓮玉公子大恩?”
孟月眉垂眉道:“月眉多謝公子。”便由侍女扶着站起來,走到自己的位置坐下。
蓮玉依舊沒看她,他許久不來塵世走動,世人的眼光果真是越來越低了。這樣膚淺庸俗的女人,竟然也能受天下人敬仰推崇。還是這天下的女人都這麼醜而愚蠢?難怪雲墨看不上孟月眉,真是…讓人多看一眼都噁心。
心裡厭煩之意更深,便直言不諱道:“實不相瞞,在下此來還有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