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月前,也就是慕容於文戰死,淮城失陷,鳳君華失蹤那一天。
雲墨壓根就沒有封鎖消息,光明正大的打着明月殤奪妻之恨,親自趕赴戰場,誓要踩着金凰的土地攻破南陵,奪回愛妻。
而大安那邊聽說女帝被擄,羣臣震怒。逍遙王立即下令增派兵馬援助前線,並且帶逍遙王妃親自上陣。
明月笙的大軍原本一路北上直搗黃龍,被東越派來的援軍所阻,靜止不前。如今慕容輕寒來了,他更是前行困難,兩軍久久僵持不下。
五月十五,夜。
雲墨率三十萬大軍偷襲,碧城破。
短短七日,連破三座城池。
從沒有人見過他這般近乎瘋狂的模樣,七天以來除了下達命令,他幾乎不說話。
易水雲卻注意到,每每深夜,他房間裡的燈都亮着,窗紗倒影出單薄孤寂的影子,久久沉凝於夜色帷幔中。
他只得連連嘆息。
之前鳳君華瘋癲癡狂,雲墨日日夜夜陪在她身邊,想來也沒睡過一天安穩覺,這一個多月以來又疲於奔波,日日這樣不眠不休的,就是鐵打的身子也受不了。有一次,他還無意中發現雲墨在咳血。雖然看起來那血是正常的,但以他過人的眼力,立即就發現那紅豔豔的鮮血中摻雜着絲絲的黑,那分明就是中毒之兆。
那一夜鳳君華到底爲何瘋癲,沒幾個人知曉,她身中夢相思又被雲墨以回無之力吸到自己身體裡,也沒幾個人知道。
只是這世上如果有云墨都不能解的毒的話,那麼就無人可解了。
鳳君華去南陵的目的,不言而喻。
任何一個男人都無法接受和認可自己的女人爲了救自己的性命而靠近其他男人,這關乎自尊和驕傲。何況那個男人還對自己的女人有非分之想?雲墨如何能不怒?
他這般不要命的拼殺,是想早日尋回自己的女人。
可即便如此,也得留下命才行啊。不然到時候一切塵埃落定,他卻因消耗過多而死,那不是得不償失?
猶豫了半晌,易水雲終究走上去。
“殿下。”
雲墨站在城樓上,並沒有回頭,也沒有說話。負手而立,衣袂飄飄,眼神看向遠方,凝定如子夜。
“照這樣下去,用不了三個月金凰就會被攻破。您這樣不眠不休的終究身體吃不消…”默了默,他低低道:“日後太子妃回來了看見您這個樣子也會擔心的…”
“是麼?”
雲墨突然開口,易水雲怔了怔。從他的角度,看得見雲墨眼睫低垂,嘴角輕輕勾起淡漠而自嘲的弧度。
“她若有心,就不會任性的離開。”
將心比心,她可知他有多擔心多焦急?
易水雲默了默,終究只是嘆息一聲,轉身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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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墨依舊站在城樓上,眼神裡漸漸蔓延着無邊無際的蕭索和蒼涼。
……
深夜,窗外月色已經沉寂,風聲微微掠過,有些刺骨的冷。
這一夜鳳君華睡得極不安穩,半夜忽然從噩夢驚醒,下意識看向枕邊的女兒,見她安然沉睡,這才鬆了口氣。
她看向窗外,如今五月中旬,南方偏熱,但還沒有到酷暑的時候。這樣的夜裡,竟也微微寒涼。
這個時候,他在做什麼?
想起剛纔做的夢,心口便開始絞痛。
他整日不吃不喝不眠不休,是在自虐麼?他是人不是神,這麼下去,身體遲早得累垮。
她苦笑一聲。
還是生氣了麼?
氣她自作主張的離開,還是氣她現在呆在明月殤身邊?
大抵兩則皆氣吧。
她蜷縮着身體,雙手抱着自己的腳,下巴擱在雙膝上,神情荒蕪。
可是怎麼辦?雲墨,我不能眼睜睜看着你死啊。就像你不能眼睜睜看着我因弒母之罪而生不如死一般,將心比心,我又豈能看着你日日痛苦?
夢相思,相思無解,唯有忘情。
只有她知道雲墨當初爲什麼不肯在第一時間服下忘情丹解了夢相思。
忘情丹的確可以忘情,也能讓服下忘情丹的人愛上醒來後看見的第一個異性,但那只是對於正常人而言。
當日娘煉製忘情丹大抵是爲她自己。忘情丹的煉製包含了無數藥材,其中也有十多種相生相剋的毒藥。夢相思和忘情丹本就是控制一個人情感的藥,就像許多內功,同屬一脈,相生相剋。
中了夢相思的人可用忘情丹解毒,但醒來後卻再也不能愛上相思的那個人。否則,兩人都會死。而且夢相思和忘情丹藥性強烈,同時服用兩種藥,精神情感會受到刺激,從此無情無心。
他如此精通藥理,那忘情丹在他身上藏了四年,如何不知道箇中緣由?
他不想忘記她,更不想以後都不能愛她。所以,他寧可身中夢相思,寧可這樣日日夜夜每分每秒的痛着,也不要解毒。
若換做是她,也會這麼做的。
愛情是能讓人上癮的毒藥,毒入心脈,卻依舊貪戀那般纏綿入骨的滋味而無法忘懷。
他們都中了愛情的毒,永遠無解。
他想讓她陪伴在他身邊,哪怕只有短短那麼幾個月或者上天眷顧,一年,兩年…
但那遠遠不夠。
他們歷經那麼多,好不容易可以在一起,如何能被一瓶夢相思打倒?
她不要他們短暫的相聚是爲了告慰永久的分離,而是想要用短暫的分離來成全他們的天長地久。
所以…
雲墨,對不起。
我一定要救你,一定…
她又看向身旁的女兒,目光柔和。
女兒長得像他,看着女兒,便如同看見他。
成親四年,他們纔剛剛有了自己的孩子,幸福纔剛剛開始,她怎能容許上天奪走?
她不允許,他也一定不允許。
她將女兒帶走,是爲了思念他。將火兒留下,是能讓他時時刻刻知曉她的情況。
愛情可以跨越時空跨越輪迴,如今不過是國界而已。當年她消失的十二年,他苦苦尋找日日思念,那般悽苦,那般絕望,終究還是過來了。如今他們至少生活在同一個世界,在用一片天空下呼吸,彼此都能感受到對方的氣息。
這樣,很好。
她仰頭,黑暗中眼角淚光閃爍,漸漸沒入耳鬢。
……
門外,明月殤靜靜而立。
她不知道,每當她晚上睡不着的時候,他會在門外守着她。
她在爲另一個人痛的時候,他也在爲她痛。
這麼多年,他從未離她距離如此之近。這麼近,他卻連伸手擁抱她的資格都沒有。
此生第一次,也或許是最後一次。
他仰頭,望着毫無星子的夜空,脣邊笑意甜蜜而苦澀。
……
五月二十九,在東越接連攻破金凰數個城池而南陵毫無救援之後,金凰軍心已亂。偏偏禍不單行,之前深宮慘案查了幾個月依舊沒有半點蛛絲馬跡,如今朝中已經人人自危。雖然太君是死了,但暗處躲着這麼一個人,隨時都能跳出來,用各種各樣的手法殺人,想起來就滲人得很。再加上邊關戰事連連慘敗,朝中大臣更是人心惶惶,現在連上朝都免了。
如今金凰可謂內外皆亂,凰靜芙就如同夾在鋼板上的蒼蠅,隨時都會被壓得粉碎。
重傷未愈,雲墨又那般氣勢兇猛的攻打,她都懷疑他是鐵人做的。就算他不休息,難道他的將士們也不休息嗎?
朝中加急文書頻頻送達,她無奈,終究要安撫人心,便將邊關的事交給手下大將,急急回皇都。
守住皇城,金凰就不會滅國。
她不知道明月殤到底在想什麼,爲何他登基以後就忽然沉寂了,也不再理會邊關戰事。她只知道,再這麼下去,金凰和南陵都會承受滅國之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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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初,南方天氣開始轉熱。
鳳君華住在南陵皇宮一事早已天下皆知,雖然知曉明月殤此番作爲實在卑鄙,但許多大臣卻覺得,如今邊關戰事告急,若能以大安女帝威脅,東越和大安那邊也會安分些。所謂紅顏禍水,便是這個女人有本事弄得天下大亂,或者有本事讓上位者爲她亂江山。
鳳君華就是有這個本事。
但是每次有大臣提出以鳳君華做威脅的時候,都會被他們那年輕的帝王雲淡風輕卻又不容置疑的拒絕。
人人都知曉這位新帝對那女主是個什麼心思,但男子漢大丈夫,自然該以家國爲重,何以將兒女私情放在最先?是以很多大臣不滿,連連諫言,更甚者言語激烈說鳳君華乃是禍國妖姬,必須除之。
當然,凡是說這種話的人,都見不到第二天的太陽。
此時朝臣們才發現,他們這個看起來溫和無害的帝王,實際上手腕比先帝還狠。
死的人多了,也就沒人再諫言了,只不過大臣們變得沉默了很多,日日站在金鑾殿裡,嗅着帶血的空氣,心中驚懼而駭然,誰還敢在老虎頭上拔牙?
鳳君華在留芳閣呆了半個多月,終於出門了。
反正她在皇宮裡沒人敢阻攔她,她想去哪兒就去哪兒。
雖然不明白明月殤到底想做什麼,但她的目的只是聖靈泉泉水。
她不放心女兒,時時刻刻都要帶在身邊。
剛走出去,就看見明月殤站在門口,看樣子似乎是特意在這兒等着她。
聽到腳步聲,他轉身,微微一笑。
“緋兒,可否陪我下一盤棋?”
鳳君華冷冷的看着他,若非想要得到聖靈泉泉水,她恨不得一劍殺了他。這段時間他之所以隱忍不發,不過是在等着恢復功力罷了。
明月殤絲毫不在意她的冷漠,依舊笑意溫和。
“陪我下一局,我給你聖靈泉水。”
鳳君華目光一緊,冷笑一聲。
“你會有那麼好心?”
明月殤苦笑搖頭,“你即便不相信我,也該知道,你是進不去聖靈泉的。就算你會玉晶宮禁術,你的女兒呢?”
他目光一瞥她臂彎中安睡的嬰孩兒,這孩子長得和雲墨如此相似…
鳳君華下意識緊了緊手臂,抿脣看着他。
“明月殤,咱們明人不說暗話,你到底想做什麼?”
明月殤呵的一聲輕笑,眼底卻滿是淒涼。
“我想做什麼?”他看着她,眸光清明。“我想讓你永遠留在我身邊,我想讓你做我的妻子,可你不願,我也無可奈何。”他眼睫垂下,黯然悽苦道:“既然這個條件你不答應,那麼就退而求其次吧。我只需要你陪我下一局棋,聖靈泉水我便雙手奉上,如何?”
鳳君華依舊冷着臉,眼底深處明明白白寫着懷疑。
明月殤長嘆一聲,“緋兒,到了現在,我還用得着欺瞞你麼?聖靈泉泉水有多珍貴你應當清楚。我不過只是希望你陪我下一局罷了,這個小小的請求,你也不肯麼?”
鳳君華眼睫垂下,她是打算用隱身術破結界進聖靈泉,先取回泉水再說。至於離開…
臂彎處淡淡的溫度傳來,終是打消了她的決定。
她可以冒險,但是女兒不可以。
心中掙扎不定,終究一咬牙,點頭。
“好。”
明月殤臉上揚起淡淡笑容,溫暖而明光融融。
很多年以後,當一切已經時過境遷,鳳君華偶爾會想起有這麼一個男子,生如明月輝煌,笑起來如碧月生花。
他一生之中最後最溫暖的笑容,給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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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較於南方的炎熱,北方卻微微的寒涼。
明月笙的大軍在桂城駐足不前,大安的援兵源源不斷而來,再這麼下去,之前奪的幾座城池也會被搶回去,尤其是前幾天還遭到突襲,情況十分不容樂觀。
凰靜貞推開門走進來,一眼看見明月笙正對着那盤棋,冥思苦想。
她揚眉而笑,“如今大安加派兵馬防護邊關,戰事緊急,你還有心情在這兒下棋?”
明月笙沒回頭,“皇兄都不着急,我着急作甚?”
凰靜貞默了默,好半晌沒說話。
明月笙忍不住擡頭看向她,“你怎麼了?有心事?”
不知道從何時開始起,他不止已經習慣她的存在,偶爾也能和她說上幾句話。這樣的變化,於他自己而言是驚訝的,但不知爲何,很快就釋然了。
身邊這女主向來明朗坦蕩,無論發生什麼事也能一臉笑意。金凰敗北,也沒見她臉上有任何擔憂之色。平時他下棋的話,她定然會來插足,他也樂得有人陪她攻破這複雜的棋局。
只是今日,她好像太過沉默了些。
凰靜貞低着頭,手指無意識的捏着一枚棋子,喃喃自語着。
“阿笙,如果天下大定,如果金凰和南陵敗了,你會如何…”
到現在,他已經不再排斥她對他如此親密的稱呼。
明月笙抿脣,淡淡道:“你在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
凰靜貞笑了笑,眼角淺淺苦澀。
“我只是面對現實而已。”
明月笙不說話了,神情卻微微沉凝。
凰靜貞沉吟了好一會兒,又道:“你我都清楚,如今金凰面臨國破之危,你皇兄卻冷眼旁觀無動於衷。也或者,他早已看清現實,不再負隅頑抗而已。我們在這裡,大安攻不下來,到最後的結局…”
啪嗒——
明月笙指尖棋子落下,他眉目凝結着一層冰,沉沉的看着她。
“我不會讓你死。”
凰靜貞微愕,他卻已經低下頭去。
“陪我下一局吧。”
凰靜貞看着他,忽然臉上綻開微微笑意,眼底卻有淚花涌現。
夠了,這樣已經足夠。
“好。”
……
夜深寧靜,月色漸沉。
慕容輕寒忽然起身,打開窗戶,一隻鴿子飛了進來。
他取下鴿子腳上的信筒,展開而來,目光驚異。
桂城。
有黑影穿梭營帳中,而後鮮血噴灑,慘叫聲起。
巡邏的侍衛立即發現,踏踏而來。
“有刺客,快去稟報王爺。”
這邊驚叫聲剛落下,那邊又有人大喝。
“盧將軍被殺了。”
“丁將軍被刺殺…”
三軍駭然。
每個將軍的營帳都有人保護,而且幾位將軍本身武功也不低,誰能在那麼多人眼皮子底下連連殺了數十人?而且死者之前居然都沒有發出絲毫的動靜。
這個人…
明月笙很快就出現了,他看着地上依次羅列擺放的屍體,蹙了蹙眉。
“王爺。”
軍醫檢查屍體後走過來,“幾位將軍都是一刀致命,而且死的時候神態驚詫,顯然兇手是他們全都熟悉之人。”
又有侍衛前來稟報道:“王爺,屬下已經查過。幾位將軍死之前都屏退左右,未有任何保護。”
明月笙眉頭皺得更深,營帳內剩下幾個大將卻面色沉重。
“晚上有巡邏士兵重重把守,前方探子也時時偵察敵軍動向,要說這個時候不可能有奸細混進來。”明月笙沉吟着,“盧將軍的營帳中,桌子上有兩杯茶,說明他死前正在招待客人。也就是說,這個人是他熟悉的,而且身份足夠高,值得他以禮相待。而且這其中一杯茶略有減少,另一杯卻沒動過。”
軍醫點點頭,道:“盧將軍口中有茶香味,看來這動過的茶是他喝的。”
明月笙又道:“也就是說,盧將軍是在喝茶的時候突然被殺,而且是從他背後,抹前脖。”他若有所思道:“當時兇手坐在他對面,如此近的距離,如果想要一刀致命,大可以直接刺心臟。但如此一來,盧將軍因疼痛必定會下意識將手中茶杯扔出去,至少可以驚動旁人。所以殺手選擇一個比較麻煩的方式,用絕頂輕功來到盧將軍身後,將他殺死。脖子大動脈血管爆裂,盧將軍沒有反抗的餘地。他手中的茶杯會掉落在地,這時候兇手將茶杯接住,再完好的放在桌子上,照成沒有打鬥的假象。”
“按照現場來看,王爺分析得十有*是正確的。”
軍醫捋了捋鬍鬚,又皺眉道:“盧將軍是軍中大將,且向來剛烈耿直,性格比較暴躁,容易得罪人,在軍中也沒多少人與他交情十分好。能值得他以禮相待且沒有半分防備的屏退左右的,此人必定是軍中內鬼,而且還是身份比他高之人。”
他說完忽然頓住了,周圍其他人也神色微變,眼中閃過同一種情緒,卻都忍不住偷偷看向明月笙。
話說到這個地步,再不懂就是傻子了。
盧將軍向來沒什麼好朋友,軍中身份在他之上且值得他尊敬的,也不外乎明月笙和凰靜貞罷了。人死的時候,明月笙還在睡覺,且有目擊證人,顯然兇手不可能是他。
那麼就只有…
“王爺。”
終於有人忍不住了,“末將唐突,請問,王妃何在?”
話音剛落,外面忽然傳來驚呼聲。
“不好了,謝將軍被殺…”
衆人驚駭,目光沉怒。
眼前風聲掠過,明月笙已經消失。
所有人跟着追出去,便聽得明月笙歷喝一聲。
“哪裡逃。”
他指尖銀線飛出,直直掠向前方。一個黑影如鬼影般閃爍,原本是要逃,然而在他出聲之時,忽然身形一頓,回頭嫣然一笑。
“你都來了,我還逃什麼?”
那聲音清脆而輕柔,帶幾分款款笑意,響徹在黑夜,猶如夜鶯歌喉。
明月笙渾身一震,手中銀絲線卻已經將黑影給纏住,侍衛四面八方的圍過來。
“抓住她。”
有人大喝一聲。
四周刀劍齊聚,直直逼向黑衣人。
“住手。”
明月笙卻忽然輕喝一聲,手中銀絲線輕輕一彈,真氣溢出,將靠近的人全都震了出去。
“王爺…”
身側有人悲憤的呼喊。
明月笙已經來到黑衣人面前,直直的盯着那雙眼睛。
直到現在,她眼神裡依舊帶着無畏的笑。
他手指微微收緊,沉聲道:“你到底是誰?”
黑衣人已經被制住,仰頭輕笑。
“揭開我的面紗,你不就知道我是誰了嗎?”
這聲音…
許多人臉色已經變了。
忽然一個人上前,一把揭開她臉上的黑巾,露出一張美麗熟悉的容顏。
他立即後退一步,周圍所有將軍侍衛也都齊齊一驚,儘管心中早有猜測,但親眼見到這張臉,還是不由得不震驚,隨即便是震怒。
“竟然是你?”
“軍中只有我一個女人,不是我,還能是誰?”
她挑眉,笑意從眉眼流瀉脣邊,卻是盯着明月笙。
“很驚訝嗎?”
明月笙死死的盯着她,雙手抓着把手,似乎要將那把手給掰斷。
凰靜貞見了,輕嘆一聲。
“我是離恨宮的人。”
她一言落下,震驚四周。
明月笙猝然擡頭,剎那間眼底劃過一道極其精銳的光,隱約含着濃濃殺氣。
“奉宮主之命,來你身邊做臥底。”
凰靜貞此刻已經冷靜下來,淡淡道:“那年我去南陵,中途遭遇截殺,是宮主安排用來取信你的計。以及後來,在南陵的遇刺,也是宮主刻意安排的。”她忽然輕笑,“離恨宮死士衆多,若真心想殺一個人,就沒有殺不死的。”
明月笙緊握的手指慢慢鬆開。
凰靜貞沒有看其他人,仍舊只看着他。
“我不會武功,但我會輕功,而且還不錯。”
明月笙還是不說話,似乎要看盡她靈魂深處。
凰靜貞忽然別過臉,“從一開始我就是故意接近你的,知道宮主爲何要接連派人刺殺我兩次麼?那是因爲只有我重傷,你纔會究竟照顧我。纔會…”
她頓了頓,周圍火把照亮她的容顏,她眼底有淚光閃爍如星子,轉瞬又淹沒無蹤,化爲一聲輕笑。
“纔會有機會,愛上我。”
明月笙抿脣,面無表情,旁邊已經有人忍不住唾罵。
“王爺如此愛重於你,你居然叛國,簡直…”
話未說完就被凰靜貞一聲輕笑打斷。
“愛重?”
她脣齒咬着這兩個字眼兒,眼底濃濃諷刺。
“知道嗎,明月笙。”她幽幽的說着,“其實我原本已經打算爲了你背棄宮主之命,可你卻對我視若無睹。”
她垂下眼,脣角一抹悽惶。
“我在你身邊快四年了吧。四年,你可有正視過我?我嫁給你,你可有將我當做妻子?愛重?呵呵…這是我聽過的,最大的笑話。”
“妖女,我殺了你。”
周將軍怒罵一聲,拔劍就欲殺之。
“住手。”
明月笙沉聲制止。
“王爺。”
周將軍悲憤道:“這妖女是離恨宮的探子,而且殺我南陵將軍十數人,您不能再包庇她。”
“是啊王爺。”身邊有人接話道:“她一開始就是離恨宮的爪牙,她一直在欺騙您。如此居心不良的女人,您何必還憐惜於她?”
凰靜貞跪在地上,面色無波,彷彿已經看透生死,只一雙眼睛直勾勾的看着明月笙,眼底情緒複雜得無人能看懂。
四周將士面色悲憤,個個吵着要誅殺凰靜貞抵命,明月笙卻無動於衷,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就在這時,有侍衛急匆匆而來。
“報——”
“前方十里發現大安的大軍,正朝着我方攻來。”
“報——”
“東南方有東越大軍一路殺過來,預測大約有十萬人。”
裡應外合,雙面夾擊。
衆將士咬牙,死死的盯着嘴角帶笑的凰靜貞。
“定是這個女人與他們勾結,王爺,待末將殺了她,以平軍憤——”
明月笙手指一彈,周身冷氣散發。
“她是金凰的皇女,無論犯了多大的錯,都應該交由金凰女帝處罰。”
“可是…”
明月笙已經不想再與他們廢話,道:“前方遭襲,爾等速速準備應戰。”
說起戰事,人人神情一凜,立即道:“是。”
明月笙低垂着眉眼,接連下達了幾個命令,最後才道:“將她關起來,不許任何人見她。”
“是。”
這次是他的貼身暗衛上前,將凰靜貞帶走了。
凰靜貞站起來,走了幾步,回頭看着靜坐原地不動的明月笙。
或許是隔得太遠,她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覺得他眉間籠罩着一層暗沉,像暴風雨前的天空,無人敢接近。
……
南陵大將一夜之間數十人死亡,又遭遇雙面夾擊攻打,後果自然是慘敗,退居如意城。
這算是這幾個月來,最值得大安朝臣高興的事了。
慕容輕寒站在城樓上,負手看向遠方,目光飄渺。
楚詩韻走上來,“輕寒。”
他回頭對她微微一笑。
楚詩韻站在他身邊,略有疑惑的問:“我聽說凰靜貞被明月笙下令關起來了,咱們要不要救她?”
慕容輕寒神色沉靜,微微思索。
“明月笙沒有在當晚殺了她,想必還是念着夫妻之情。如今兩軍交戰,我們不能貿然行動。而且…”他頓了頓,“緋兒現在在南陵皇宮,也不知道怎麼樣了。離恨宮的事,我們終究不能干涉太多。且先等等,若他們將凰靜貞送回金凰,咱們再作打算。”
楚詩韻點點頭,而後又微笑道:“沒想到她居然在明月笙身邊也安插了人,我簡直都不敢置信。”
慕容輕寒只是淡淡微笑,眼神幽深。
“緋兒當初創建離恨宮,目的便是要毀南陵江山,在明月笙身邊安插探子,也不奇怪。”
“可是還有一個問題我想不通。”楚詩韻道:“按理說她的目標是南陵,不直接安排人在南陵做臥底更好麼?爲什麼反而要從金凰繞一大圈?她就那麼肯定與南陵和親的會是凰靜貞?萬一是其他人呢?”
慕容輕寒沉默一會兒,道:“離恨宮要培育一個臥底不難。況且如果直接在明月笙安插臥底,大抵會有些困難。要知道,他雖然不良於行,但極其敏銳。若一不小心被他察覺了什麼,可就得不償失了。金凰早些年凰靜芙一直不受寵,她要鞏固地位,還得和各個皇女周旋。那些個有野心的皇女終究會死在凰靜芙的皇權之路上,這麼算下來,要選一個夠資格夠聰明也夠合格與南陵和親的公主,並不多。”
楚詩韻恍然大悟。
“原來如此。”她笑道:“如今我可真是佩服她了,即便身在南陵,也能操縱邊關戰事。這就叫做運籌於帷幄之中決勝於千里之外吧?”她忽然又想起了什麼,蹙眉擔心道:“凰靜貞如今已經被抓了起來,她又在南陵皇宮,明月殤會不會遷怒於她?”
慕容輕寒憂心匆匆道:“我正是擔心這個。”他嘆息一聲,“明月殤此人看起來溫和好說話,實際上深沉不下於雲墨。他是對緋兒情深意重不錯,可如今金凰慘敗,有國破之危。明月笙那邊又出了事,我就怕他狗急跳牆,到時候緋兒…”
“所以你才駐守桂城不前?”
慕容輕寒嗯了聲,回頭握住她的手。
“詩韻,你不要多想。我不否認對她有超出兄妹意外的感情,但我明白我與她永遠只能是兄妹,所以現在我只想做一個好大哥。”他眉間微蹙,眼底滿是憂色。
“緋兒去年受了刺激瘋癲那麼久,剛臨盆又被明月殤抓走。她性子剛烈,我擔心她會激怒明月殤。如今她身在南陵,離恨宮的勢力大多都在東越和大安,萬一…”
“我明白。”
楚詩韻溫柔的微笑,靠在他肩上。
“輕寒,你不要擔心,她那麼聰明,我相信她一定有脫困之法。”
慕容輕寒抿着脣,輕輕點頭。
“但願吧。”
……
陰暗的地牢裡,凰靜貞蹲在牆角,雙手抱膝,目光無神。
有車輪滾動聲響起,她擡頭,看着他推着輪椅緩緩而來,忽然眼底凝結了淚珠。她連忙轉頭,將眼淚憋回去。
“你怎麼來了?”
明月笙已經來到牢門前,靜靜的看着她。
她卻不看他,目光遊離到遠方,不知道在看向何處。
昔日同牀共枕的夫妻,如今隔着一閃牢門,卻無言以對。
半晌,明月笙才低低道:“爲什麼?”
她輕笑一聲,似乎覺得他這個問題十分幼稚,剛要開口,他卻打斷她。
“我要聽實話。”他頓了頓,低聲喚道:“靜貞。”
她渾身一震,猝然回頭,看見他眼底冰雪融化,帶幾分暖意,就像冬日裡破雲而出的第一道日光,灑落萬丈光芒,將她心底無數灰暗散去,修復那些不可訴說的痛楚。
忽然心口一絞,她努力不讓自己流下眼淚,只喃喃道:“阿笙,可不可以,答應我一件事。”
“你說。”
凰靜貞看向他,“把你那盤棋送給我吧。”
他身體一僵。
她勾脣一笑,“我們大婚,你還沒給我聘禮呢。”
“…”
“那盤棋,就當是你給我的聘禮吧。”她灑脫的笑,“怎麼樣,我不貪心吧?”
他複雜的看着她,看着她嘴角明豔而柔美的笑容,宛如湖畔楊柳掃過春江之水,漣漪圈圈氾濫,亦在他心中蕩起波瀾。
她的容貌並不算絕色,然而一眼看過去卻讓人賞心悅目。她笑起來的樣子,像陽光,照亮了他的心扉。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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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仰頭,淚水伴隨笑意從眼眶涌出。
“謝謝。”
他卻沒看她,手指微微有些顫抖,輕聲重複的問。
“爲什麼?”
……
沒人知道那一夜明月笙和凰靜芙到底說了些什麼,只知道第二日明月笙便派人將凰靜貞送回了金凰。
凰靜芙剛將朝中謠言平息下來,乍然聽聞凰靜貞叛國,震驚得無以復加。那一天她坐在龍椅上,神色怔怔而茫然。底下大臣個個交頭接耳,面面相覷。
她忽然想笑,看着這華麗卻寂寞的宮殿,卻感到從未有過的無力和疲憊。
金凰,她已經守不住了。
阿殤,你現在在做什麼?
他在和鳳君華坐在御花園的清風小亭內下棋。一局棋,他們已經下了三天至今未分勝負。
這三日以來,明月殤沒有上朝,也摒棄了外界所有消息,專心和鳳君華對弈。此刻他正皺眉凝思,好似遇上了難題。
鳳君華也看着棋盤,那些交錯縱橫的黑色棋子,像極了很多年前,她親手佈下的那一局。
這樣想着,她便神色微微恍惚起來。
阿昭…
啪嗒——
明月殤忽然將手中棋子扔進棋罐裡。
“我輸了。”
鳳君華一怔,擡頭對上他的眼睛。他微微笑着,眼神裡卻全是苦澀。
“這麼多年,只有這一次,你心甘情願呆在我身邊最久,哪怕只有三天,也夠了。”
鳳君華不說話。
明月殤從懷中掏出一個透明的小瓷瓶,放在桌子上。
“這是聖靈泉泉水,你拿去吧。”
鳳君華目光微動,有些不敢置信他竟然這樣輕易的將聖靈泉泉水給了她。
“你精通天下奇毒,應該能分得清這藥有沒有毒。如果你不相信,也可以找一個人試一試。嗯,我給你盛了足夠的量,一半用在他人身上試毒,另一半用來解毒,剛剛好。”
他語氣溫和,一點都沒有受到她質疑後的憤怒和心傷,依舊面容帶笑,眼神柔和。
鳳君華抿脣,看着那瓶子裡透明泛着藍色的液體,神情複雜。
她來這裡這麼久,爲的就是這瓶聖靈泉泉水。如今近在眼前,她卻恍然以爲在做夢。
這時候,有侍衛急急而來。
“啓稟陛下,前方八百里加急。”
明月殤頭也不擡的喝茶。
“說。”
“齊王妃反叛,殺我南陵將士,勾結大安裡應外合,收回了桂城。”
鳳君華霍然回頭。
明月殤一頓,淡定的將茶杯放在桌子上。
“繼續。”
“齊王已經派人將王妃從水路送回金凰。”
“什麼時候的事?”明月殤表情依舊沒什麼波瀾,淡淡詢問着。
“三天前。”
“哦?”
明月殤似笑非笑的看了鳳君華一眼,揮了揮手。
“朕知道了,你下去吧。”
“是。”
侍衛擡頭看了鳳君華一眼,匆匆離去。
鳳君華站在原地,身體僵硬如石,身側的手緊握成拳。
阿昭…
明月殤已經站起來,忽然道:“緋兒,你如今擔心的人是誰?”
鳳君華死死抿脣,不說話。
明月殤又是一笑,“你走吧。”
鳳君華猝然回頭,他卻已經不再看她。
“我說過,只要你陪我下一局棋,我就將聖靈泉水給你,然後放你離開。”他說,“我這一生在你心裡都是一個卑鄙無恥的小人,到了最後,總要言而有信一回。至少日後你想起我的時候,不至於那麼厭惡痛恨。”
他又是一頓,接着自嘲一笑。
“你怕是時時刻刻都恨不得殺了我吧?又怎會還記得我?”他搖搖頭,“罷了,你走吧,不過我無法親自送你。你想離開,便只能靠自己的能力出宮。”
他說完對她微微一笑,然後轉身,毫不猶豫的離去。
鳳君華站在原地,已經感受到四周出現許多弓箭手,以及那些暗哨,全都蠢蠢欲動。
看樣子,他似乎已經出動了整個皇宮的勢力來阻攔她。
她嘴角勾起淡淡自嘲,他沒親自動手,已經是對她最大的容忍。
箭矢如雨,頃刻落下。明月殤的背影也漸漸消失。他閉上眼睛,已經不想再去看結局。
無論她是死在箭雨下,還是安全離開。於他而言,終究只是一個即將破碎的夢。從此,他的人生,一片荒蕪。
……
六月中旬,金凰燕軍突然反叛,斬殺金凰幾個女將軍,讓出了粵城。
消息傳到凰靜芙耳朵裡,她已經不再震驚了,心中只餘下沉沉的悲涼和死寂。
燕軍,龜燕。
她閉了閉眼,原來如此。
四年前龜燕突然動亂,東越和金凰聯手滅了龜燕。
雲墨將龜燕雙手奉上,自己只要了五座城池。後來他用那五座城池救鳳君華,製造瘟疫,離間金凰和南陵,原本以爲這已經是極限。卻沒想到,他真正的底牌,在這裡。
當年他讓出龜燕,是因爲龜燕早就是他囊中之物,卻騙得她生生將金凰五座城池割裂,損失多少?
他真狠,燕軍隨同金凰出戰這麼久,他竟然眼睜睜看着東越和燕軍對戰,也沒有顯露絲毫蛛絲馬跡,就爲了等她離開,然後當頭一擊。
二十萬大軍齊齊背叛,這於原本就接連慘白的金凰軍來說,無疑是一個沉重的打擊。
接下來的城池也不用守了,且不說東越集齊五十萬大軍,金凰根本無力抵抗。打了這麼久,金凰的女兵們早已疲憊不堪,此時見原本跟着自己並肩作戰的兄弟背叛,足以將她們打垮。
這便是雲墨的高明之處,就像當初的龍城。舍一座城池,收南陵近二十萬大軍。
這一次,他故意製造自己人打自己人的假象,對金凰將士使用攻心之計,讓她們士氣衰竭,不攻自破。
她怔怔的坐着,慢慢的閉上了眼睛。
金凰,快完了。
……
與此同時,如意城軍事圖被盜,慕容輕寒率三十萬大軍將如意城團團包圍。
南陵將士拼死抵抗,明月笙卻忽然手捧城印投降。
所有人面露駭然,然而還未來得及反抗,就被他身邊的貼身暗衛所殺,然後頭顱被割裂下來,直直丟在所有人面前。
“南陵大勢已去,金凰也快要亡國,如意城已被重重包圍,識時務者爲俊傑,爾等還要拼死抵抗麼?”他眼神犀利,說話的語氣帶上了內力,震破蒼穹。
對面城樓上,慕容輕寒也微微眯了眯眼,似訝異又似瞭然。
原來真正的臥底,在這裡。
南陵士兵一個個面面相覷,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底下黑壓壓的大軍卻已經逼近,真正的兵臨城下。
有人看着明月笙,顫巍巍的問:“王爺,如今連您也要叛國麼?”
明月笙一直低着頭,此時淡淡開口。
“你們錯了,我從未叛國。”
他擡頭,看着遠方,露出十多年來第一個笑容。
“我的國家,不是南陵。”
三軍愕然,不可思議的看着他。
“王爺?”
明月笙沒有看任何人,甚至都沒有看對面城樓上的慕容輕寒,聲音寂靜似從遠方飄來。
“我的妻子,她不是叛徒。真正的臥底,是我。”
對面,慕容輕寒眉目沉凝,楚詩韻蹙了蹙眉。
“輕寒,這…”
慕容輕寒搖搖頭,楚詩韻沒再說話。
數十萬大軍全都看着明月笙,他靜坐在輪椅上,神情從未有過的輕鬆泰然。
他微微眯眼,想起那晚在黑暗的地牢裡。他就在她不遠處,她靠着牆角,滿身落寞,眼神卻堅定不悔。
他問,“爲什麼?”
她沉默良久,才擡頭看着他。
“爲什麼要這麼做?”
“因爲你愛她,而我,愛你。你做她的眼睛,我便做你的影子。”
他渾身一震,這是她第一次直白的承認對他的感情。
“你…”他雙手抓着把手,顫抖着,只覺得喉嚨艱澀。“你早就知道…”
她微微一笑,笑容明媚如陽光。
“你心裡的那個人,是她吧。”
他抿脣,複雜的看着她,輕輕問:“你何時知道的?”
她深吸一口氣,笑了笑。
“我也不知道呢,很久很久了吧。”她眨眨眼,說:“知道嗎,這個世界上最瞭解你的人,是最愛你的人。你不愛我,所以你不瞭解我。你日日夜夜都想着如何完成她給你的任務,你冷漠你無心。不,你不是無心,你只是將心給了他。”
她悽惶一笑,“阿笙,大約你自己都沒發現。你有時候看着我的眼神,像是透過我在看另一個人。起初我並不知道那個人是誰,但我知道,她一定在某些方面與我相似。或者說,我在很多地方與她相似,所以你纔會常常看着我失神。你很喜歡看我笑的樣子吧?所以我想,那個人她笑起來一定很好看,陽光又溫暖。”
她嘆息一聲,雙手抱膝,低低道:“你藏了那麼多年,也未有在面對那樣一個人的時候纔會露出自己稍微真實的一面。可你將自己藏得太深,或許是怕被人發覺,所以你每次想起她的時候,都會刻意的用冷漠去僞裝。久而久之,你便習慣。”
他不說話,心中卻因她的話而浪潮洶涌。
“我不知道你在明月殤身邊呆了那麼久,但我想,明月殤如此精明的人都未曾發現你的身份,想必你在他身邊呆了十數年吧。
”
她臉上似蒙上了白霧,繼續輕輕的說:“能將一個人放在心底十多年,我想要用多少年才能讓你將她忘記?”她搖搖頭,“曾經我以爲我可以,但我現在累了,真的累了。”
他喉嚨一堵,忍不住喚了聲。
“靜貞…”
她苦笑,“有一次我無意中發現你的桌子上,有幾張紙。”她深吸一口氣,“你大約不知道,我對事物的敏感程度有多強。我能從一張紙上聞到哪怕是隔了厚厚一疊書都無法掩蓋的墨香味。而那天,我從那幾張紙當中發現你不久前剛寫過信。呵呵,軍中戰報自有奏摺呈上,哪裡需要你私下傳信?唯一的解釋是,你在給某個人傳信私通消息。”
他手指動了動,沒否認。
“有了這樣的懷疑,其他的很多事便想得通了。”她灑然一笑,道:“那年明月清死在東越,鳳君華和雲墨去南陵,被困。明月殤讓你去攔截,你是故意放走他們的吧?還有我初到南陵的時候遭遇離恨宮截殺,是因爲你的主子,她知道你不想娶我,不想你的終生耗費在這政治聯姻之上。可後來她撤銷了追殺,也是你給她傳信的吧?你們密謀了那麼多年,怎能在此功虧一簣?”
她不知又想起了什麼,輕輕一笑。
“四年前鳳含鶯與明月澈大婚,他們被困摩天涯,你是故意被雲墨所傷的吧?反正他武功比你高,你打不過他也很正常。但若你落涯,明月殤就會救你,你成功幫他們拖延了時間,讓他們從密道離開。”或許是覺得冷,她將自己抱得更緊了些,呢喃聲恍然如夢。
“他們兩個真狠,一個可以拿江山城池相博,一個可以看着自己的心腹落涯而見死不救,只爲了取信他人,果然是天生一對。”
她幽幽的嘆息一聲,“有這樣的兩個人精心算計多年,誰能是他們的對手?”
“十多年前鳳君華還是慕容琉緋,她刁蠻任性囂張蠻橫。從某些角度來說,的確是一個活潑開朗的女孩兒。大約,你就是覺得這方面我與她相似吧。”
“那盤棋…是她給你的,對麼?”
明月笙張了張嘴,只吐出一句話。
“恨我嗎?”
她搖搖頭,“阿笙。”她看着他,眼神期待。“你能不能告訴我,你的名字?”
……
明月笙閉了閉眼,輕輕道:“我纔是離恨宮的人,我不是你們的王爺,不是南陵的皇子,也不是明月笙。我是離恨宮宮主親信,我的名字叫做——”
“阿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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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於把阿昭的身份公佈了,呼呼,這一章寫得我那叫一個糾結啊啊啊啊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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