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素!”蕭珏一聲厲喝,撒手丟開宋盈,縱身躍上前去接住秦素,心中暗凜,藉着火把的光清晰可見其中兩箭正中心窩!
秦素雋眉緊緊蹙起,卻已經喘息都困難,幾乎說不出話來,只是用力地擡起手指了指自己的右前方,“軍中……有……有內……”
話未說完,突然吐出好大一口鮮血,濃烈的腥味兒迎面撲來,蕭珏顧不得那麼多,想要抱着她回營帳,卻被她緊緊抓住衣襟,微微搖了搖頭,卻是至死,眼睛都緊盯着蕭珏的身後,自己的右前方。
聞訊趕來的常林和宋盈一起,滿臉愕然地看着前一刻還雷厲風行的秦素,此時已是緊緊閉着眼睛,沒了聲音和氣息。
“怎麼會這樣?”常林輕輕一聲呢喃,滿臉的不可置信,“秦姑娘的武功遠遠勝過我們所有人,她怎麼會……”
蕭珏將人緩緩放平,擡手抹合她的雙眼,站起身來,聲音平穩無波道:“明槍易躲,暗箭難防。”
“王爺……”聞聲,衆人全都愣住,他的聲音是如此平靜沉穩,聽不出絲毫異樣,臉上也是沒有任何表情。
常林驟然想起,這樣的表情他曾經見過,只不過那時候他還只是個默默無名的小兵,一個連坐馬都碰不到的跑腿小兵。
彼時,京中傳來宛家被滅的消息,蕭珏便是這樣的表情,然說出的每一字每一句,卻又讓人心驚萬分。
秦素對蕭珏來說有多重要,他不知道,但是他知道,在整個珏王府,除了蕭珏之外,真正的主人實則是秦素,聽聞,她是珏王母家之人……
蕭珏迴轉過身,冷冷看着衆人,“這五萬鐵騎是早就潛伏在附近的,換言之,是有人早就已經想好走這一步,將我們引入木魯峰,而今山谷外有重兵,山谷四周又佈下詭異陣法,想要脫身,萬分艱難。”
陸文欽濃眉驟然蹙起,“王爺……”
蕭珏擡手,目光沉沉地從衆將士面上緩緩掃過,“若有人不願陪着本王赴死,求生離去,本王不會阻攔。”
衆人又是一陣,彼此你看我我看你,不知他這是什麼意思。
然而,一盞茶的時間過去了,千餘名將士之間卻無一人站出或者離開,神情都由一開始的愕然與不解漸漸變成了憤怒與決絕。
蕭珏之軍,先是失了暗營將領宛珂,後又失了暗樓首領,對於蕭珏而言,這是多重的打擊和創傷,也許只有蕭珏知道。
“誓死追隨王爺!”衆人齊齊一聲沉喝。
蕭珏眼角微微動了動,良久,只從齒縫間丟出一個字:“好!”
說罷,便沒有更多的吩咐,擡手示意身邊的人將秦素的屍體擡回營帳,自己也轉身回了營帳。
衆人不解,向着陸文欽看去,只見陸文欽神色沉沉,朗聲喝道:“現在正是春夏,山間必有野果野菜甚至野味,出百人去尋找吃的,其餘人沒有王爺的吩咐,便安心養精蓄銳。”
“是!”
常林和宋盈相視一眼,點了點頭,朝着山間走去。
待衆人散去,陸文欽獨自一人立在山丘上,迎風而立,警惕地環顧四周,秦素的死太過蹊蹺,即便是如蕭珏所言,明槍易躲暗箭難防,可是憑着秦素的警覺性和身手,想要躲過那些暗器也並非難事,就算躲不開那些箭,保住一命總還是可以做到的。
然,那些箭就像是長了眼睛一般,直直射中了秦素……
四匹馬兩前兩後地疾駛在暗夜裡,繞過荊棘,越過溝壑,速度幾乎不減。
看着那道在自己前面狂奔着的身影,聶逸心中暗暗驚歎,這個女人的爆發力當真可怕,就連他都差點追不上。
“傅姑娘,你慢些。”他輕聲提醒着。
楚傾卻不應,速度依舊快得可怕,驀地,她驟然勒馬,聶逸三人亦跟着停下。
Www▪тTkan▪c○ “怎麼了?”
楚傾下意識地擰緊了雋眉,緊盯着前方看了半晌,只覺四周原本淡若遊絲的的煙霧越來越濃。
突然,她轉身對着聶逸輕呵:“聶將軍,快走!”
聶逸皺眉,“出什麼事了?”說着聞了聞,“這是什麼味道?”
楚傾神色凝重:“你帶人速速離開,繞道去木魯峰,這裡我留下擋着。”
聶逸卻斷然搖頭,“我的責任是要保你平安,這個時候斷不可能獨自離去……”
“喬駙馬已重病不起,若是你和珏王再有絲毫閃失,且讓公主如何承受?”楚傾神色厲然,字字見血,從懷裡掏出一隻小卷軸丟給聶逸,“這是五毒陣,集五毒與五行一體,若我一人,了無牽掛,興許尚可破陣,若你們都在,我們只會一起死在這裡!若你真心想要幫我,便替我護他周全!”
聶逸接過卷軸在手,略有遲疑,楚傾喝道:“走!”
聶逸終是拗不過她,只能沉沉點頭,“你放心,我拼上命也會保護好他!”
說罷,將東西往懷裡一塞,招呼着身邊的兩名隨從調轉馬頭,朝着別的方向去了。
楚傾深深吸了口氣,平穩了氣息,微微闔上眼睛,輕聲問道:“你究竟是誰?”
繚繞煙霧中緩緩走出一名白袍男子,步履沉緩,其實斐然,如神似仙,然那一張面容卻被面具遮起。
“這句話應該我問你,你究竟是誰。”他輕輕開口,聲音潺潺若冰泉,不帶感情,沒有悲喜,“宓寧公主不是個嬌弱女子,手無縛雞之力嗎?怎的如今,不僅武功高強、身懷絕技,更是個解毒破毒的高手?實在詭異。”
楚傾冷笑,“赫連昱,好久不見。”
白衣男子腳步一頓,過了一會兒才輕輕笑道:“宓寧公主好眼力。”
楚傾勾了勾嘴角,笑得冷冽,“整個東朝,除卻你,怕也沒人能佈下這個五毒陣了。你爲何困我?”
赫連昱輕聲笑了笑,“我要他們的命沒用,只對你的感興趣。”
楚傾微微搖頭,“只可惜,我沒精力和興趣與你折騰。”話音落,她低垂的雙手運氣一震,輕輕一撒,一把銀針朝着兩側飛了出去。
不多會兒,四周的煙霧便散去了許多,漸漸變淡。
赫連昱微微怔諤,只是很快又恢復平靜,“你懂得如何破五毒陣?”
楚傾淺笑,“這世上只有天禪老天懂得如何佈陣和破陣。”
赫連昱道:“你又是從何學來這破陣之法?”
楚傾不答,反問道:“那你是從何學來這佈陣之法?”
赫連昱沉默,無聲地看着楚傾,良久,他輕聲笑了笑,垂下頭去,“若我不在,你破此陣只是時間的問題,可是既然我在,定然不會讓你輕易破了陣。”
話音落,他身形一閃,沒了人影。
楚傾無奈地搖了搖頭,嘴角掠過一抹淺淺的苦澀笑意,側傾聽一番,足下輕點,朝着某個不可知的方向襲去——
兩道人影立於木魯峰外的山丘上,看着木魯峰面露冰冷笑意。
“秦素已經死了,你接下來想要處理的人是誰?”赫連盛的眼底有一絲激動的火焰在跳躍,似乎很急於看到蕭珏一行人慘死陣中的模樣。
聞言,宛珂的眸子微微一沉,側身冷睇了赫連盛一眼,“我原本並沒有打算殺死秦素,她一介女流,不足爲懼。”
赫連盛點頭笑道:“我明白,你自是不屑於與一個女流之輩計較,可是女人之間可不是這麼想的。”
宛珂心知真正想害死秦素的是那個“她”,對於秦素之死,他心中雖有些不悅,然卻也無可奈何。
而今,他們已經站在兩條完全不同的路上,終點相反,註定要背道而馳。
赫連盛忍不住出聲提醒道:“心軟,只會讓你自己輸得更慘。”
“心軟?”宛珂冷冷一笑,側身斂眸,眼底閃過一絲陰冷,“既然傅寧不在,那下一個便除掉對傅寧來說最重要的人。”
赫連盛微怔,“蕭珏?”
宛珂搖頭,“你忘了傅寧進京時,隨行帶了一位家將,聞他二人情同親兄妹,若是這個人死了,定能教傅寧生不如死!”
赫連盛豁然明白過來,定定地看了宛珂兩眼,突然仰頭哈哈大笑,“沒錯,說的一點都沒錯,接下來便先處理了他——”
夜幕降臨,木魯峰內漆黑一片,只隱隱有些許火光。
陣陣肉香飄來,餓了多日的將士們不由心頭一震,目光緊盯着架在火上靠着的野味。
陸文欽從蕭珏的帳內走出,神色肅然,常林迎上前來道:“陸將軍,你已經很久沒有進食了,先過去吃點東西吧。”
陸文欽淡笑着搖搖頭:“無礙,我不餓,留給將士們吃吧。”
說着回頭看了一眼蕭珏的營帳,常林會意,道:“王爺也許久沒有吃頓安安穩穩的飽飯了,眼下你們便是我們所有人的頂樑柱,你和王爺萬不能再出任何事。”
陸文欽皺眉,滿臉擔憂道:“我現在擔心的是歷城和容城,如今赫連盛和赫連昱都在,東朝軍又有謙瀾這個神秘軍師在,現在再加上一個詭計多端的莫如寂,不知韓將軍他們能否應付得了。”
常林遲疑了一下,試探性道:“將軍,其實歷城和容城現在並不用擔憂,既然只有約五萬人馬困住我們,那就說明,之前的那些東朝軍沒有動,他們之所以不動,想來正是因爲要牽制住歷城和容城的兵馬。換言之,眼下赫連盛和謙瀾的主要目標分明就是在木魯峰,歷城和容城的兵馬和東朝軍相互牽制,一動則皆動,他們定然不會輕舉妄動。”
陸文欽略有些驚訝地看着常林,以前倒是未曾發現他竟也這般聰明,“你說的沒錯,歷城和容城兵馬動不了,臨城的守兵又根本敵不了東朝鐵騎,看來眼下,我們只能靠自己了。”
說罷,輕輕拍了拍常林的肩,“傅寧以前就曾說過,你與宋盈非泛泛之輩,我也相信,你二人只要加倍努力,假以時日必成大器。”
常林頓然心頭一凜,連忙垂首道:“是,常林謹記陸將軍教誨!”
陸文欽淡淡一笑,揮揮手道:“你先回去照顧王爺吧,我四下裡看看。”
常林點頭:“將軍多加小心。”
陸文欽看着他的背影沉沉一嘆,臉色轉瞬又變得凝重。
他們已經被困在這山谷之中多時,只能憑着晝夜記日,沒有半月也有十多天了,與歷城完全斷了消息,城裡的人定是擔憂不已……
驀地,他神色一驚,只覺腳下一晃,繼而一支羽箭迎面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