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傾道:“海棠在太后娘娘身邊伺候,幾乎寸步不離,其餘時間還要照顧打理雍華宮上上下下諸事。雖然聽聞礙於年齡和資歷問題,包括蕭珩在內的幾位王爺皆與她交好,然若要相交甚深,此人就必然是常在雍華宮走動、甚至是曾久居雍華宮之人。”
宋盈的心底頓然狠狠一顫,疑惑地瞥了楚傾一眼,“姑娘的意思是……那個人是王爺?”
見楚傾點頭,她不由得緩緩背過身去咬了咬嘴脣,“想來確實如此,王爺與她也算得上青梅竹馬了,兩人交情非同尋常,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說罷,淡淡一笑,復又回身看着楚傾道:“姑娘放心,我一定會想辦法查出她的底,我也覺得這個人身上有太多可疑之處,不查清楚,心中難安。”
正要轉身離去,卻被楚傾一把抓住,執起一件貂皮斗篷給她披上,方纔隨着她一起走到門前,“擅自冒險行動之事下不爲例,這些事我自己可以做,而且遠比你要穩妥。”
宋盈撅了撅嘴,“我只是……想要幫姑娘做些事。我知道姑娘若是事先知曉我要去夜探她的房間,你定是不允許我去,所以只能先斬後奏了。”
楚傾無奈搖頭輕嘆,拍拍她的手背,輕聲道:“回去歇着吧。”
宋盈便輕輕應了一聲,出了門去。
她們又豈會不明白彼此的心思?楚傾道宋盈學習武功與兵法,日後可以爲她辦事,是以宋盈今晚擅作主張,偷偷離開沉香殿爲楚傾辦事去,卻不知楚傾根本無意讓她去做任何事,而只是希望宋盈可以保護好自己。
還有幾步就到自己的房門前,宋盈突然停下腳步回身看了一眼,只見楚傾依舊立在門前,看着門外的積雪,無聲沉默。
“姑娘,宋盈明白你的心思,不管你待別人如何,你於宋盈而言都是無人可比的,任何想要傷害姑娘、對姑娘不利之人,宋盈都會幫你一一除掉!”
驀地,她緊緊握了握拳,臉色漸冷,面上殺意凜冽。
轉眼,除夕已至,大月城內歡騰一片。
前幾日月妃有了身孕的消息傳入宮中,可算樂壞了一衆長輩,一方面雲皇后欲程貴妃又不禁着急起來。
蕭珩的脾性衆人皆知,想要勉強他實在太難,當初娶了孟馨爲良娣,本就只是想讓她能爲蕭氏開枝散葉,然蕭珩卻始終一笑置之,並不放在心上。
至於蕭珝,年剛十八,礙於有幾位兄長的照顧,自幼嬌生慣養,最不喜歡被人束縛,若是這個時候讓他娶妻生子,他當真會像那日所言,離家出走。
爲此,程貴妃可也真是操碎了心。
麟德殿陣陣喧鬧聲傳來,楚傾卻不以爲意,側耳聽了聽,很快便又恢復一臉靜淡笑意。
“爲何不去?”祁碩從身後走來,與她並肩而立,“若是沒有記錯,自從回到京中之後,你與王爺……”
“祁老,我們還是先想想怎麼解王的頭疼症吧。”楚傾將手中的一本古籍交到祁碩手中,“《醫經》有云:克己克彼,無從解也。祁老以爲如何?”
“唔……”祁碩接過書翻了翻,繼而下意識地擰眉,看了院內正端坐的那人一眼,“這可當真爲難了老夫,《醫經》已有定論只說,莫說是老夫,就算是天下第一神醫來了,也未見得能解。”
“第一神醫?”
祁碩道:“便是那個醫毒兼修、醫術冠絕天下、卻來無影去無蹤的天禪老人。”
聞言,楚傾臉色微微一變,眼底升起一層寒霧,怔怔地看着門外堆積在枝頭的雪,下意識地將目光移向李夙。
祁碩輕聲問道:“你認識天禪老人?”
楚傾愣了愣,繼而淺笑着搖搖頭,“世間學醫之人,誰人不知天禪老人?他與李老同出天玉門,看來這天玉門的人,果真人人都是難得的高人。”
“他也算是高人?”祁碩伸手指了指李夙,正好遇上李夙回身冷眼掃來,便又忙收回手,嘿嘿一笑道:“也就丫頭你這麼看重他。”
“怎會?”楚傾挑眉,輕快一笑,“我可是聽說,這段日子李老已經成了天策府的常客了。”
說到這裡,李夙已經起了身,緩緩朝着兩人走來,臉色平靜卻不隨和,“傅丫頭,老夫雖醫術不精,但也曾聽師兄說起不少這世間軼事,璃王這毒不是你想解就能解的,早些言明放棄,王定不會爲難於你,畢竟,若是那麼容易解,也不至於拖了這麼多年,其實他自己心中早已有了思量,只不過是故意想要試探你一番罷了。”
楚傾頷首淺笑,道:“沒有試一試,又怎知不可?傅寧才淺,但也難保不會瞎貓撞上死耗子。”
話音剛落,祁碩在一旁就忍不住哈哈笑出聲來,“丫頭,以你之言,那誰是瞎貓,誰是死耗子?”
宋盈領着丁香和豆蔻端着一隻只盤子走來,聽了二人談話,不由撅嘴道:“大過年的說什麼死耗子,多不吉利。”
祁碩忙道:“這可不是老夫說的,要找就找你家姑娘。”
宋盈抿脣笑了笑,將衆人請進屋內,呈上新做的糕點。
李夙嚐了一口,閉上眼睛品了品,繼而連連點頭道:“宋盈這丫頭當真是練了一手好廚藝,難怪傅丫頭終日守在這沉香殿內,連除夕晚宴都推掉了,那些琳琅滿目的山珍海味,又如何比得上宋盈的手藝?看來老夫假扮成祁老頭的隨侍進宮來,不虛此行。”
聞言,衆人朗聲而笑,只是剛笑了兩聲,殿外便傳來沉沉的腳步聲,繼而一隊宮人入內,奉上蕭璉送來的賞賜,轉眼便將整個外廳擺滿。
隨即常林匆匆而來,神色略有些焦躁不安。
見他一人獨自前來,楚傾心下了然,屏退衆人,命宋盈收好殿門,這才聽常林沉聲道:“貴妃娘娘在席間提出爲十王爺賜婚一事,太后娘娘和王都已經同意,將……將蘇家二小姐許配給十王爺,眼下就等着過兩日找蘇家二老商議此事了。”
幾人豁然一驚,頓覺不妙,蕭璉等人不明情況,不知真正的蘇家二小姐已經嫁入了珏王府,更不知留在府中的那個蘇家小姐是斷然不會答應嫁給蕭珝,到時候不知還會鬧出什麼亂子來。
“王爺和蘇大人都在盡力推搪此事,然很明顯,這件事怕是很難搪塞過去,王要給十王爺賜婚已是勢在必行。王爺在席間不便走開,讓我來找姑娘,問姑娘可有什麼好的法子,既能讓王收回此意,又能不降罪於蘇家。”
李夙和祁碩沉沉地看了楚傾一眼,神色怪異,不明白蕭珏此舉何意,這件事說起來與楚傾毫無瓜葛,爲何要將她牽扯進來?
楚傾卻笑得冷冽,挑了挑眉道:“解鈴還須繫鈴人,與其坐以待斃,倒不如直迎而上,興許還有一線生機。”
常林不解地看了她兩眼,猶豫着不知該如何回話。
楚傾問道:“堯將軍可在?”
常林點點頭道:“在,堯將軍和堯老將軍走在,王爺、蘇王妃以及蘇大人都在,獨獨缺了蘇家二小姐。”
楚傾頷首,沉吟片刻,走到案前寫了幾行字塞進信封裡交給宋盈,“你隨常林出府一趟,將這封信送到蘇府,交給蘇二小姐,若是可以,且在外暫住一宿,明日一早,她若隨你一起入宮便罷,若是不願,那你便自己回宮。”
宋盈一臉茫然,不明所以,然楚傾既然吩咐了,那她便照做就是。
祁碩是奉了蕭璉的旨意,與楚傾一道尋找解毒的法子,李夙則是以祁碩隨侍的身份跟來,而今晚宴沒有結束,宋盈隨常林離開,豆蔻和丁香在外伺候,沉香殿內只剩下三人。
李夙深有其意地看了楚傾一眼,笑容清淡,“你是想,置之死地而後生?”
楚傾輕嘆道:“除此之外,還有什麼別的辦法嗎?”
李夙搖搖頭,同意地看了楚傾一眼,“沒有。至少,我沒有。我若是你,也許會做跟你同樣的選擇。”
說罷,跟着長長一嘆,“罷了,今夜除夕,不提這些爲難之事也罷,所有的事情待明日一早,只有轉機,你何不早些去歇着?”
楚傾太息一聲,微微搖頭:“心中隱隱有些不安,睡不踏實。這段時間發生了很多事,我與王爺身邊的細作一日不查不除,一切便難安。”
李夙無奈道:“你這般憂心忡忡,也一樣於事無補,倒不如養足精神,等發現了蛛絲馬跡,再一舉查清真相不遲。”
說罷,從懷裡摸出一隻小盒子,遞到楚傾面前,“你我既是有緣,今日便送你一樣東西,希望它能幫得上你。”
楚傾疑惑地接過盒子打開一看,頓然吃了一驚,欲要將盒子還回去,“李老,這樣東西太過貴重,晚輩受不起。”
李夙搖頭道:“再貴重的東西,不能物盡其用便是廢物,我要它無用,若是在你和祁老頭手中,說不定能幫上你們的大忙。”
祁碩不由探過頭來瞥了一眼,眼睛頓然一亮:“天禪老人的萬心丹?這可是多少醫家求都求不來的好東西,傅丫頭,既然李老頭有心送你,你便收下吧,反正放在他手中,他也不知道怎麼用。”
楚傾不由輕笑,接下錦盒,“既如此,晚輩恭敬不如從命。”
說到這裡,幾人的睏意全都消失不見,圍着面前案上的古籍,興致濃濃地看着。
直至深夜,漸漸聽到不遠處傳來的鼓樂聲沉了下去,三人便猜測晚宴即將散去,沉香殿的大門卻被人用力推開。
墨玉色的身影大步入內,一把抓住楚傾的手腕便朝着門外走去,“立刻隨我出宮一趟。”
見他臉色深沉冷肅,嗓音亦是冰冷無比,楚傾不由問道:“出什麼事了?”
蕭珏沉吟了一下,緩緩道:“問兒出事了,性命堪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