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着時間算來,北洵的兵馬趕到這裡大約還需要兩天時間,萬修和那位東朝使者的計劃已經十分明顯,等着北洵的五萬人馬到了之後再動手,順便也觀察一下容城的動靜。
雖說容城派了兵馬守在歷城外,奇怪的是他們並未立刻動手,只偶爾趁夜夜襲探風,卻沒有真正的出兵。
萬修琢磨了好些時候,卻終是沒看懂蕭珏和李越的心思,便跑去找使者大人相詢。
“按兵不動麼?”使者冷冷一笑,不緊不慢地把玩着手中的杯盞,若有所思,“這倒也不奇怪,你也不是不知蕭珏是個怎樣的人,他心思縝密,且作戰經驗豐富,怕是在等什麼。”
萬修不由詫異,“等什麼?難道,他向京都搬救兵了?”
使者頓然搖頭:“不可能,行軍需耗時,就算是暗營趕來,也需要約半月時間,他們根本等不了這麼久。只怕,他們是在等天時地利。”
萬修聽不懂他的意思,但見他嘴角笑意凜凜,似乎有對策,便也不着急,喝了口茶道:“大人以爲,我們現在該怎麼辦?”
使者想了想道:“先發者治於人,而今我們守在城中,便是以逸待勞,且看蕭珏有何打算再說。”
萬修便點點頭,道:“好,一切都聽大人的。”
說罷站起身來,正要再說什麼,突然只見一名侍衛拿着一封信急匆匆跑來,交到萬修手中,又怯怯地看了使者一眼,躬身退下了。
萬修心中疑惑,便站在門前將信拆開看了看,驀地變了臉色,臉上有一閃而過的驚慌與不可置信,而後偷偷瞥了使者一眼,又很快恢復了鎮定。
使者淡笑着,不動聲色地將他的神色盡收眼底,卻不挑明。
見使者朝着自己看來,不等他開口問,萬修便勉強堆出笑臉道:“一位故友來信,說是本來打算來看卑職,結果卻不慎受了傷。”
“故友?傷得可重?”使者起身走過來,“既是故友,那便趕緊派人去接到城中來吧,兩城交戰一觸即發,可別傷及萬大人的故友纔好。”
萬修連連點頭道:“多謝大人關心,卑職這就去派人將他接來。”
“嗯。”使者淡淡應了一聲,瞥了一眼萬修手中的信封,跨出門大步離去。
萬修脫口問道:“大人這是要去哪裡?”
使者停了停腳步,道:“我與公主雖已握手言和,然公主對我仍有敵意,我去看看公主,最好能借着這次合作之事,化解彼此之間的仇恨。”
萬修便不再多言,看着他的背影漸漸消失,旋即沉了臉色,喚來兩名隨從道:“你,悄悄跟過去,看看他有什麼舉動。你,去吩咐甘將軍即刻出城接人,順便把幾位將軍都叫來,本將只怕這城中部署需要有所改動。”
隨從愣了愣道:“可是……現在天色已晚……”
“就是要趁着夜色重新部署,明日一早就變動,免得到時候被別人大打得措手不及!”
隨從不明白他這話是什麼意思,然萬修既是吩咐了,他們便照辦就是。
使者和身邊的兩位隨從走出沒多遠便沉了臉色,其中一人上前一步貼近使者身邊正要說什麼,卻被使者擡手反掌打斷。
蘇姌正端着熱水朝着屋裡走去,遠遠地正好看到三人走到燈籠下,走在最前面的那個人,無意之中的一個擡手反掌的動作,讓蘇姌頓覺熟悉萬分,一時間偏又想不出是在哪裡見過。
使者擡眼似乎看到了蘇姌,衝着她微微頷首致意,二話不說,大步走過來,命身邊的隨從接過蘇姌手中的水,而後淡淡一笑道:“公主可在?”
蘇姌清眉一挑,淡笑道:“在,這兩日閒來無事,還沒睡下呢。”
使者便點了點頭,隨着蘇姌一道進屋,一擡頭就看到楚傾正站在桌案前,小心地將幾隻小藥瓶裡的藥粉倒進一隻杯盞裡,動作細微謹慎,他便遠遠地停下腳步望過去。
“熱水打來了嗎?”楚傾沒有擡頭,淡淡問道。
“來了。”使者輕輕應了一聲,楚傾一怔,擡頭看了他一眼,頷首淺笑,繼而又瞥了一眼旁邊的座椅,示意他入座,“大人深夜前來,不知所謂何事?”
使者不緊不慢地坐下,端起蘇姌奉的茶慢慢品着,“聽聞戚將軍所領的北洵兵馬很快就會到了。”
楚傾點頭道:“萬大人已經收到來信,說是明晚、最遲後天就能趕到。”
使者深沉一笑,“若是今晚就能到,公主以爲可能性有幾成?”
楚傾手中的動作不由得停了停,擡頭定定地看了使者一眼,轉而笑道:“大人說有幾成,就有幾成。”
使者便了然地點點頭,仔細看了看她手中的東西,出聲問道:“這是什麼?”
楚傾一邊在杯盞里加了些熱水一邊道:“大人可曾聽說過,原本是治病救人的藥,若是用的不好,配錯了方子,就有可能會要了人命?”
使者似是即刻會意,盯着楚傾手中的東西看了半晌,淺笑着點了點頭,“我有位故友,也很精於此道。不過,怕是公主要加快速度了,畢竟時間不等人。”
說着站起身來,深有其意地與楚傾相視一眼,緩緩道:“今、夜、動、手!”
楚傾神色驀地一凜。
時入夜,子時已過,寒風凜冽。
萬修的書房內人影晃動,不一會兒便見幾道人影走出,個個身着將軍盔甲,腰間佩劍,似是隨時都有可能拔刃而戰。
“今天晚上就要有勞諸位將軍了。”萬修將人送到門外,對着幾人抱了抱拳,“歷城的生死存亡,便握在諸位手中。”
幾人回禮,道:“大人言重了,這是末將的分內之事。大人儘管放心,今夜我等就是不眠不休,也會盡一切所能將城內的一切重新部署。”
只是,一想到上一次爲了那個使者,一幫子人忙了一整夜,現在卻要全盤打亂,心中不由覺得懊惱和憤怒。
萬修對着衆人點頭,目送着幾人離去走遠了,這才命人將房門守好,折身回屋。
打開內室的門,只見一名身着黑衣的男子正坐在簾後,似乎受了傷,臉色並不好,有些蒼白,偏得他卻不出聲,緊緊咬着牙,自己給傷口上了藥,將傷口包紮好,待得萬修進來的時候,他已經做好一切,穿上了外衣。
“大人……”萬修在身後顫巍巍地喊了一聲,正欲多言,卻被那人擡手打斷,“你不用說了,我都已經知道了,他們把我打傷之後,我就已經猜想到他們可能會這麼做,只是沒想到……咳咳……”
萬修連忙端了杯茶水送上前去,那人緩緩回過身來接過萬修手中的杯盞,那面容赫然正是赫連昱身邊的江遷!
他喝了口熱茶,壓下心頭的寒意,眼底的殺意愈見明顯,“若非我反應得夠快,逃了出去,只怕此時早已成爲他們的刀下亡魂!”
說着似是心中怒極,用力將杯盞砸在桌上,卻牽動了傷口,痛得他不由得俯下身去,一陣輕咳。
萬修也咬了咬牙道:“起初卑職就在懷疑,怎麼會來得這麼快,可是他字字句句都言及殿下,而且他對殿下了解甚深,幾乎什麼都知道,又一眼認出了宓寧公主……”
驀地,他聲音一頓,驚道:“這宓寧公主莫不也是假的?”
江遷擡眼疑惑地看了他一眼,“那宓寧公主長得什麼模樣?”
萬修像是早有準備,連忙從外廳取來一張畫像,“這個就是宓寧公主,卑職方纔命人悄悄畫了一張,大人請過目。”
江遷接過畫像看了看,不由得擰起眉頭,這畫像上的人與殿下房中的那張畫像上的人像極了,儼然就是同一個人,想來府中的那位宓寧公主不會有假。
可是,依殿下所言,宓寧公主明明跟着蕭珏回了大月城纔對,那途中殿下還曾去攔截,卻被蕭珏重傷,不得不帶傷而回……
“大人?”萬修見他皺着眉頭,心中微顫。
江遷點了點頭道:“這人確是宓寧公主,可是正因爲她是宓寧公主才更加可疑,如果我沒有記錯,她現在應該是跟蕭珏一夥的。”
萬修聞言,頓然驚得瞪大眼睛,“那這……”
話未說完便聽得外面一陣驚呼聲,繼而一隊人匆匆而來,敲了敲萬修的書房門:“大人!不好了,容城的兵馬攻城了!”
萬修心中大吃一驚,他方纔剛剛與諸位將軍商討完重新部署之事,容城就攻來了!
江遷顧不得傷口的疼痛,豁然站起身,與萬修一道去打開房門,只見不遠處的城門上空,依稀可見火光閃動,城裡傳來陣陣驚呼聲。
“來人!”江遷怒喝一聲,喚來一隊人,“即刻前去把宓寧公主和那個假的使者拿下!”
萬修驚道:“可是大人,北洵的兵馬還沒到,現在拿下公主……”
江遷咬牙道:“怕什麼?你手中有北洵御令!”
話音剛落,另有兩人扶着另外一人匆匆而來,來不及行禮就撲倒在地,萬修一看,那個奄奄一息之人正是他之前派去跟蹤那個假使者的人。
萬修沉着臉色問道:“發生什麼事了?”
那人斷斷續續道:“他……他帶着隨行的護衛和……和公主,朝着……朝着北門去……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