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城之內此時亦是喧鬧一片,赫連盛與赫連昱顯然都已經收到蕭珏重傷的消息,便匆匆召集了所有將領,正一起商議行軍之事。
其中一名將軍猖狂一笑道:“王爺真是好計謀,一石二鳥,這一來,不但殺了洵王夫婦,將此事嫁禍給了蕭珏,更是讓宓寧公主對蕭珏恨之入骨,這不,趁着頭七回魂之夜,硬是闖入璃軍大營,刺殺蕭珏。”
“你別說,這宓寧公主倒還真有些本事,以前只是聽說她是個嬌弱無能的小姑娘,卻沒想到一轉眼就變得這麼有能耐。王爺,你可還記得,兩個多月前,她還曾到我們東朝搬救兵呢。這麼愚蠢的事兒都做得出來,與現在的這個宓寧公主差別可真是大。”
“哎,話可不能這麼說,興許正是因爲那次她吃了大虧,受了大苦,這才頓然醒悟過來,變得與以前不同了呢。要我說,這對我們來說也不是壞事,至少現在多虧了她有些本事,能拿下蕭珏,不然的話,我們還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等到機會。”
“對了,我聽說不僅僅是蕭珏身受重傷,就連這宓寧公主也受了傷,而且傷得不輕。”
“死了也罷,省得以後她發現這事兒不是蕭珏所爲,反過頭來又找我們的茬兒……”
聽着他們你一言我一語地談論着,赫連盛的眼底也漸漸升起一絲得意,正要側過身去與赫連昱說些什麼,卻見赫連昱眸色陰沉,微微垂首,雖然沒有看向衆人,眼中卻有濃濃的殺氣,一雙手緊緊握拳,大有隨時出手的準備。
赫連盛沉了沉臉色,心下疑惑。
在他來之前就聽說赫連昱給洵王送了信,求娶宓寧公主,現在北洵和宓寧公主出了這樣的事,他心情不好也是情理之中,然這麼強烈的殺氣卻又是爲何而起?
“好了……大家靜一靜。”在赫連昱發怒之前,赫連盛擡手製止了衆人的喧囂,“不管之前如何,我們的敵人是現在的蕭珏和宓寧公主,如今,蕭珏既然已經身受重傷,性命岌岌可危,那我們也該送他一程纔是。”
“王爺的意思是……”
“探子來報,蕭珏的傷可輕可重,若是能得到好生靜養,興許能撿回一命,然若是在這個時候再受刺激,只怕這一命能不能保得住就難說了。既如此,我們又怎能放過這麼好的機會?”赫連盛說着狡黠一笑。
“誰又知道,這是不是蕭珏設下的計?”赫連昱突然開口,冰冷的嗓音讓帳內的高漲氣氛頓然沉了下去,衆人不解地看着他。
許久,赫連昱方纔緩緩擡起頭來,冷冽眸光從衆人身上一掃而過,深藏其意,“蕭珏的聰明狡猾、詭計多端的衆所周知的,而且他這個人向來冷傲,從不會大意到爲了兒女私情耽誤自己的任何事,更別提是行軍大事。這一戰關係着他個人甚至整個南璃的成敗,你們以爲,他會爲了一個區區的小丫頭,捨棄自己的命?宓寧公主固然有些能耐,然若想要拿下蕭珏,根本不可能。”
聞言,衆人想了一會兒,一名將軍道:“殿下許是不知,若論單打獨鬥,這個宓寧公主定然不是蕭珏的對手。可是這個丫頭她聰明的很,她事先早已在蕭珏的酒水中下了毒,蕭珏中了毒之後,自然是無力反抗,任人宰割。”
“下毒……”赫連昱豁然冷聲一笑,緩緩站起身來,“弗如你們算一算,這些年來你們給蕭珏下過多少次毒,可他真正中過幾次毒?你們難道不知道,南璃有個精通醫術的小丫頭是蕭珏的好朋友?蕭珏跟她學了不少本事,尋常的毒根本就奈何不了他分毫。”
“這……”衆人面面相覷。
赫連昱所言確實有理,誰都知道這些年赫連昱很少在東朝王宮待着,一直都在外四處遊歷,他會如此瞭解蕭珏,並不奇怪。
就在衆人沉默、不知說些什麼之時,突然有一人朗聲道:“可是這個宓寧公主不是尋常人,她不僅僅是北洵的公主,更曾與蕭珏定過婚約,末將聽說,他們二人已經商定,等這次的事情處理完之後,蕭珏是要領着宓寧公主回南璃的,其意再明白不過,南璃和北洵這是打算要把親事完成。宓寧公主是蕭珏的未婚妻子,她想要殺蕭珏,蕭珏自然是毫無防備。”
一言出,衆人皆驚。
如此一來,那事情就說得通了。
據探子傳回來的話說,蕭珏被刺傷之後,蕭珏手下的將軍想要殺了楚傾,結果卻被堯冽趕來制止,說道,蕭珏有令,不允許殺這個女人。
這麼說來,蕭珏是對這個宓寧公主動了感情了!
衆人都感覺到赫連昱的情緒徹底沉了下去,他下意識地緊緊握了握拳,一句話不說,擡腳大步離去。
潘祿神色凝重地看了他的背影一眼,沉沉低下頭去。
雨已經停了,風裡的寒意卻越來越重。
赫連昱剛剛出了營帳就吸入一口冷風,忍不住一陣輕咳。
那日在江瓏城外救下他的年輕人見狀,回帳抱了一件袍子給他披上,嘆息道:“你說你吧,放着好好的慕安候不做,偏偏要去四處遊蕩,這下好了,沒遇上好人,反倒遇上了個能要你命的女人,偏偏這個女人與你還是各爲其主,不共戴天。她若是知道,害死她父母的真正凶手是我們東朝人,只怕這輩子都不會原諒你了。”
赫連昱側身瞥了他一眼,沒有應聲,而是閉上眼睛,眼前一次次出現那天晚上楚傾冷厲的眸子。
這不是她的眼神,可是那個人卻明明是她。
這個世上,沒有人比他更瞭解楚傾,可是現在的這個楚傾,他卻覺得自己完全不瞭解、甚至不認識了一般。
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你是不是……還在生我爹的氣?”年輕人忍不住輕聲試探着問道。
赫連昱輕輕搖頭,回身拍拍他的肩膀,“別亂想,五叔這麼做都是爲了東朝好。”頓了頓又道:“倒是你,這裡大軍交戰,很是危險,你這麼一聲不吭地就來了,太魯莽了。”
這個長相秀氣的年輕人不是別人,正是錦妶郡主赫連曦。
聞赫連昱所言,她不由得挑眉狡黠一笑道:“這不是還有大哥你嘛,你……”她說着回頭看了看那間帳門緊閉的營帳,“你沒跟我爹說吧?”
赫連昱搖搖頭,眸色卻有些凝重,“你這麼跟在我身邊也不是辦法,遲早會被五叔發現,你還是儘快去跟五叔見個面,免得日後五叔生你的氣。”
聞言,赫連曦秀眉一蹙,撅嘴到:“不去!我爹是什麼樣的人你不是不知道,要是讓他知道我在這裡,他一定會想盡一切辦法把我送回去,我不想回去,我千辛萬苦找到這裡,就是爲了親眼看一看我東朝大軍的厲害,順便也看一看那傳聞中的珏王爺和堯家父子。,我可是聽說,璃軍之中有他們在,我們東朝大軍吃了不少苦。”
提起蕭珏,赫連昱的眸子頓然沉了下去,擡眼向四下裡望去,良久,他才緩緩道:“蕭珏,你已經見過了,而且很有可能你再也見不到他了。”
赫連曦一怔,“什麼意思?”
未等赫連昱開口,帳門突然被撩起,潘祿快步走了出來,來到赫連昱身邊對着他行了禮,“殿下,王爺請您進去一下。”
赫連昱身形一動不動,問道:“何事?”
潘祿道:“王爺與諸位將軍已經決定出兵三山城,請殿下進去一起商討一下出兵的時間和行軍事宜。”
赫連昱渾身上下都散發出一股沉冷之氣,看得潘祿暗暗心驚。
赫連盛的心思衆人看得明白,他依仗自己是長輩,赫連昱不好反駁他什麼,從他出現在軍中以後便是事事壓着赫連昱,事事搶着風頭,惹得赫連昱手下的一批領將皆心中不滿,卻又不能說什麼。
想到此,赫連昱冷冷一笑,道:“不必了,有中宸王在,他是長輩,又是領兵多年的老將,一切且由他拿主意就好。”
“這……”潘祿爲難地看着赫連昱,“殿下,這不太好吧。”
赫連昱擺擺手,向着自己的營帳走去,“你便告訴他們,我舊傷發作,身體不適,軍中一切事宜中宸王一人全權負責便好。”
赫連曦連忙低着頭跟上,走出一段距離之後,她這才擡起頭來四處張望了一圈,小聲道:“你還說你沒有生我爹的氣?那剛纔那番話又是什麼意思?”
赫連昱豁然停下腳步,站在帳門外凝視着赫連曦,看着她滿眼爲難的神色和擔憂的表情,沉吟道:“曦兒,你我兄妹,身上同流者赫連氏的血,我不希望有一天你我也變成他們那樣。”
赫連曦被他沉重的語氣震住,呆呆地看着他,連連點頭。
赫連昱又道:“如果真有那麼一天,你記住,我永遠是你大哥,上一輩的恩怨與你我無關,你我之間的兄妹之情此生不輟。”
話說到這份上,赫連曦已經隱隱猜出一些玄機來,聰明如她,既是平日裡她假裝天真單純,可是這赫連一族表面的平靜下究竟隱藏着些什麼東西,她心裡一清二楚。
赫連昱的話和他話中的深意她全都聽得明白,這會兒不由得用力點點頭,淡淡一笑道:“大哥,我想求你一件事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