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文體用品店裡工作實在算不得是一件困難的事情,只不過就是結結賬,點點東西,記記賬,凡是需要體力的稍微重一些的活兒也有鬱書飲扛着。他沉默着工作的時候,會在某個時刻憮然叫人心尖一顫。
很顯然,現在不是。
在鬱書飲有些熾熱的目光注視下我握着筆的手都忍不住有些顫抖了。
我一邊對賬一邊輕聲地念着數字。
“你是豬嘛,還是小學就沒畢業啊,這一項加起來明顯不是這個數字。”
“我也沒有畢業你不知道啊。”雖然被抓到五十以內的算術都已經退化到無法直視,但我還是理直氣壯地反駁。
“也是,我們這裡小學進初中就沒有考試。”他很認真地嘆了一口氣,“這樣不行啊,初中教育質量嚴重下滑,生源質量太不保險了。”
他手指指到我算錯的地方,乾淨,修長,我忍不住盯着看,卻發現在食指內側紋着一隻小鹿。
“你的字怎麼還是這麼醜啊。”我瞥了他一眼,他真的是很認真地蹙眉......
我說話不過腦子,脫口而出,“我的手沒你好看,字當然也沒你的好看啊——”
他這下倒是真的無話可說了。
我也有些尷尬地往下寫。
一定是店裡生意很平淡,不一會兒他又湊過來指手畫腳。
“哇,我都不知道僱你幹嘛。”
“大哥,眼睛睜睜大,這是6啊你怎麼抄上去就成了9啊。”
我手忙腳亂去找橡皮擦。
“算了,你在這個上面畫條線重新寫。”
我氣勢洶洶地把筆一摔,“煩死了,你自己寫吧!”
“好好好,你寫你寫,我不管你了。”他轉過身去,還是小聲地嘀咕,“真是的,不知道誰是老闆誰是領工資的。”
我忍不住翻個大大大白眼。
他的字真的和他的性格完全不一樣,遒勁自然,深沉冷峻,哪像他一天到晚吊兒郎當,痞裡痞氣。我的字平日裡還看着整齊,在他的字下也確實是越看越歪扭。又耐着性子寫了幾個字,意外發現自己竟然在有意無意地模仿他的筆跡。
不寫了。真沒勁兒。
我手上用力不知輕重,就那麼隨手一扔,筆嘩啦嘩啦地就順着桌子要滾下去。我連忙俯下身子去撿,沒想到鬱書飲比我快了一步,一隻手忽的就攔在我前面,我一下子就剎不住車了,慌忙地一推。
沒想到,簽字筆小且尖銳的筆尖就劃過了他的食指。
我愣住了,他蹙眉。
先是一小道紅色的劃痕,接着慢慢滲出了血。
我有些愚蠢地猶猶豫豫地晃了晃身子,因爲不知道先道歉還是先去拿創可貼。
我還沒開口,鬱書飲輕描淡寫地說,後面的樓梯下的小隔間裡有創口貼,桌子的抽屜裡。我連忙跑過去。
昏暗的燈光下,一張方桌,一把椅子,角落裡堆着幾個大紙箱子。
他說,他忙的時候就睡在這裡。怎麼睡呢,是不舒服地趴在桌上,一夜忍受着小腿的酸脹,還是在地上鋪塊毯子,挨着難以忍受的僵硬度過漫漫長夜?想來我竟然有些許心酸。
我飛快地拉開抽屜,裡面零零散散,扳手,剪刀,清涼油,我摸索了一下,立刻找到了已經拆過包的創可貼,只剩幾張了,難道他平時也會弄傷手?
我拿着創可貼鑽出來,發現他已經在用酒精棉往自己的手指頭上摁。
他把手指伸向我,我小心翼翼地撕開包裝,貼上去。
我誠心向他道歉,“對不起啊。”
“切,你嘛,不就這樣。”
他語氣不屑隨意,轉身又恢復原樣,回到一邊的書架旁清點。
一看到他用包着創可貼的手指去觸摸,我就更加地爲自己的笨手笨腳感到羞愧。
他默默整理,我也安靜地坐在收銀臺後面,偶爾看看手機,偶偶看看外面,偶爾偷偷看看他,實在不敢再和他搭話。
陽光還算明亮,門外狂風大作,我百無聊賴地盯着門前的掉了葉子的樹在風裡暈暈乎乎地搖動着枝丫。我隨意向邊上一瞥,默默嚇了一跳,鬱書飲正在看着我。
半天,他才說,“生氣了?”
這下我倒是有些懵了,但是依舊不說話地看着他。
他皺起眉頭,好像我的反應迴應了他的問題,像個小孩子一樣有些委屈小聲地抱怨起來,“劃傷手指的是我,怎麼你倒還生氣起來......”
我有些好笑,也小聲地說,“沒有啊,我沒有生氣。”
“你沒生氣,你怎麼都不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