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拿起我的簡歷。我看得出來她對我還頗爲滿意。
“啊，你學西班牙語啊。”
“嗯。”
“這一年你父母願意出多少錢啊。”
可能被她的懶散傳染了，我也有些疲乏，覺得問題實在是無聊且沒有意義，我讀書要多少錢父母自然願意是給多少錢。
“不清楚。”
她忽然說，“你爲什麼老是皺着眉頭，看起來很陰沉的呀，這樣小朋友看到要害怕的啊。”
我一愣，緊接着一股子不明的惱怒涌上來。我很想說現在的小孩子個個都那麼厲害哪裡會怕幾個大學生。
每個人都有忌諱反感的東西，就像一道被擱在角落裡很久但是一碰就會痛得齜牙咧嘴好像永遠不能完全癒合的傷疤。
我最討厭別人說我皺眉頭。
我知道他們說的是實話，可是我就是覺得委屈和憤怒，也可能是惱羞成怒。
因爲我爸他總是皺着眉頭。
同事們都說他陰沉說他氣量小說他總是皺着眉頭黑着一張臉。
爸爸好像是個和周圍人關係很差的人，這我覺得很丟臉。好像其他人的家庭都能像小時候看到的讀本一樣，爸爸媽媽有着體面的工作，家裡很幸福，彼此之間都和諧。
其實偶爾我也很心疼爸爸。從很小的時候就烙下的印象就是我爸他每天都活得很累很不快樂。
小時候爸爸把我接到公司裡。他自己去車間看工人做工，而我因爲沒有其他小朋友只能一個人默默坐在角落了看童話書。
我聽到辦公室幾個嘴碎的女同事悄聲說，你看看不虧是陸建軍的女兒，也是一天到晚臭着臉。
因爲不知道該做出什麼反應，我就不說話靜靜裝作看着書沒有聽見。
這件事發生在我很小的時候大概纔剛剛上到小學，我誰也沒有說過，卻時不時會想起，時不時敲打着我的神經。
我勉強擠出笑臉，“不會啊，我笑起來就不會皺眉頭了。”
她嘟囔道，“看起來好像你一天到晚不高興似的。”
我的情緒一下子崩潰了。
一天到晚不高興的臉給周圍的人能帶來多少陰影。我知道，我就在這樣的氣氛中成長起來。這樣疼痛的家庭烙印。
不管什麼時候我總是很害怕給身邊人帶了這樣令人厭惡的消極情緒，可是卻很糟糕，當我長得越來越大我發現我越來越像我爸了，像繩索一樣慢慢勒緊。
害怕，也有很多委屈。
她看我不說話，有些不高興地轉向下一個人。我只是坐着儘量去放空自己，我不想在陌生人面前丟人比如在他們看來莫名其妙地流眼淚了。
我記不清楚是怎麼走出大廈也記不得自己怎麼坐上一輛沒有看號碼的公交車。
坐在空蕩蕩的車廂裡，我晃啊晃得眼淚就被晃下來了。
我發現自己又皺眉頭了下意識用手去摸，結果好像不受控制地皺得更厲害了。我覺得自己怎麼這麼不爭氣啊狠狠地去掐自己的眉頭。眼淚一下子模糊了鏡片。
像我這樣的人，雖然有時候會忘記，可是還是總是很疲勞地活在一灘爛泥裡。
我曾經想過未來種種，但也只是想想而已。
我早就不對什麼還滿懷期待了。
像我這樣的人，還是算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