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是蒙着一層灰的鬱藍,地上零散散落着小小的柔軟花朵,殘破的葉在暮色中有了褐色的枯萎痕跡。抱着作業我邁着輕快的步伐去教學樓,這一刻的寂靜,讓人愉悅。
姜暘打電話過來,“你回家的票買到了嗎,我舅媽不是也在這裡嗎,她可能是自己開車回家,我想了一下,要不我跟她說讓她載你回家吧。”
我心頭一暖,趕緊說,“不用了,我有票回家啦。”
他停頓一下,“你票哪兒來的,別買那些來路不正的票啊。”
我笑着說,“放心吧你,這票就是江霜嶽耍我,其實他早就給我買好了。”
他說,“好,那我也放心了。”
有時候姜暘纔像我的家人,我們分享彼此的影子,不說話也彼此心知肚明。
我忽然想起來,“那天我們去看展,你後來怎麼了?”
他沉默了一會兒,“我可能還需要點時間。”
我點點頭,病去如抽絲。
他說,“認真談過一段感情,最後卻無疾而終,我已經花光了精力,就很難再去喜歡一個人了。”
我不知說什麼是好。
相愛不容易,我們的成長環境不一樣,是需要很多的磨合。即使我很喜歡江霜嶽,喜歡得不得了,倘若有一天他忽然回過頭告訴我他也喜歡我,恐怕我會猶豫不前,所有的關係真的是很需要雙方共同投入和經營的,我心力疲憊,我害怕不能迴應他的感情。
他沉默了很久才承認,“杜方舟和許旭很像。”
一旦愛上還是發現只是相同模式的重蹈覆轍,哪怕翻天覆地重頭再來也只會偏向熟悉的的方式。
我說,“我告訴你,不是你放不下許旭,而是你只是喜歡那樣的人而已。許旭是那樣的,杜方舟也是那樣的。”
“我不知道。坐在杜方舟身邊和在許旭身邊的感覺很像,讓我覺得很害怕。”
“也有可能是許旭給你的感覺太深刻了,你下意識把誰都套在他的影子裡。”
他不說話。
我說,“你不能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你打算一輩子孤獨到老啊。”
他忽然說,“從我和杜方舟第一次遇到,我們一眼就明白彼此是一樣的人。”
我恍然大悟,“原來他什麼都明白啊。”
“你啊這麼明顯想給我們拉攏在一起,其他不知道的人當然不會往深處想,可是我看得出他是知道的。”
忽然覺得自己像是一個被人看破了還興高采烈的小丑,心中一沉。
我還是試圖往積極地方向去想,“但是他沒有表現出任何反感啊,或許他也——”
那一頭忽然激動起來,“你記不記得你跟我說過,有另外一個男生暗戀甚至明明白白追求他很久了,你想過嗎,那個男生怎麼樣了,他怎麼辦?”
“或許就像每個人是形狀不同的碎片,你們是可以相互彌補的,你們是合適的,那不合適的自然是不論多久都無法改變的。”其實說完我就後悔自己的衝動了,我想起了宋晨單純的笑容,想起我們倆哆哆嗦嗦一起談天說地。
“陸簫,”他忽然很認真地喊我的名字,“我們之間也不需要這些虛假的安慰什麼的。”
我無話可說,再親密的人也不能完全赤身**地看到對方全部,我們也需要一些遮掩來達到平衡。
“你記得,杜方舟對那個男生表達出任何的反感嗎?”
我記得他的手搭在他的肩上,我記得他主動與我們分開,他是承認了他的心意的。
“沒有。”
“陸簫,我知道你心裡明白的。”
我承認了,“是我的錯,我太沖動就把你推給他,對不起。”
眼前浮現杜方舟乾淨的笑容,我心情複雜。江霜嶽有一次說得對,長得好看的人被原諒的機率要高一些。
接着我又忍不住笑話自己,
“我寧願一個人。”
“我知道。”
他不再說話,我知道他可能也和我一樣想起另一個影子。
我們也不是小孩子了,有些把戲到此爲止。到底要是深愛,才能忍住在心知肚明的情況下去做另一人生命中衆多配角之一,在底下心酸又欣慰地看着他在一衆的目光一衆的喝彩聲裡興高采烈心滿意足。
一次就夠了。
我知道,姜暘知道,生而爲人很辛苦。
就算沒有愛情的我們也想要自私地不想再委屈自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