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風公主知道自己所擁有的東西代國人不見得看得上,而且代國人也不一定會關心遙遠的夏國會發生什麼,可流風公主已經無路可退了。
摩爾罕想以她來換取硝石貿易,這也是他給她的唯一生路,若是她真要留下來作爲兩國交好的“使者”,大概不是死在回國的路上,就是死於暗箭之下,成爲脅迫代國國主負責的“早逝”公主。
但她偏偏不願意屈服。
“朕不明白,流風公主爲何覺得朕不幫助你的話,你會很難回去呢?就算你不能和親,你也是夏國的公主……”
劉凌看過了薛太妃的信,但是還是很難理解,一個公主怎麼會威脅到一個成年國王的王位。
流風公主見劉凌沒有那麼好說話,只能猶豫了一會兒,將自己現在的困境說了一遍。她避過了在光明殿裡的生活,只說了自己作爲“使者”和“溝通者”所做的事情,而後摩爾罕不知爲何忌憚起她,她的母親也開始提防她。
都是成年人了,都明白流風公主有些事情肯定沒說全,但就從她話語裡傳達出的信息,也足夠讓人吃驚。
“原來那些雷火門的人不是直接投奔胡夏王庭的,而是這位公主招攬下來後摩爾罕看出他們大有用處才收攬的。”
姚霽在劉凌身側表情複雜地說道:“以這個時代的火器技術,那位西邊的國王看不出這種東西的威力,只能是有什麼其他緣故……”
劉凌抿了抿脣,一言不發地聽着。
“我只是個女人,我的其他兄弟們比我更有權勢也更具有威脅性,但我擁有其他兄弟都不具備的一樣可怕武器……”
流風公主端莊地笑着。
武器?
莫非是美色?
劉凌心中有些不太相信一個女人的美色能掀動國家大亂。
“我知道陛下在想什麼,不過不是你想的那樣。”流風公主嫵媚地笑了一下。“我擁有的最大武器不是美貌,而是神權……”
她十指做火焰翻覆狀置於胸前,神情傲然:“我是光明教的大祭司候選人,如果我沒嫁到貴國,能夠返回我國,我會進入光明殿,將自己奉獻給明尊,爲自己換來可以不懼怕王權的地位。”
“夏國摩爾罕王朝是整個高原的霸主,而他們所在的高原上數十個國家都信仰光明教,我們稱呼它爲‘拜火教’。神的祭司可以隨意進出各國傳教,在民間和貴族之中都有廣泛的信徒。而拜火教是有自己的護衛隊伍的,如果哪位國主視圖謀殺神職人員,在他們的國家裡是非常罪惡的事情。”
姚霽嘆了口氣。
“可是,拜火教雖然不限制婚嫁,大祭司卻必須是保持純潔的處子,按照中原人的說法,是聖女。”
每一個拜火教的聖女入世時都是一片腥風血雨,她們大多有高貴的身世,不凡的容貌,出色的談吐和優雅的氣質,即使是俗世中,也是最優秀、最值得被追求的女子。
這樣的女子,又會學會了這樣的催眠術,將自己的美貌和所有的優點打磨成一種武器,自然是有原因的。
入世的聖女很多都嫁給了世俗中地位極高的男人,成爲宗教和俗世結盟的象徵,但很多卻選擇了回到教派裡,成爲無數男人迷戀若狂卻得不到的女人。
這個女人永遠不會被其他人得到,因爲她已經將自己奉獻給了神,保持永遠的純潔時,這個女人已經不是俗世的代表,而是所有被誘惑的男人們心中永遠的淨土。
他們也許會在俗世裡結婚、生子,可在心中最特殊的地方,永遠會留着這位聖女的一席之位,直到她對他們發出召喚和求助,他們必定會爲了心中那份特殊的情感做出迴應。
姚霽曾經看過有關方面的研究文獻,所以對這個宗教稍微有些瞭解,也越發覺得這個宗教的神職人員實在是太瞭解人性,尤其是男人的天性,這樣入世又出世的神職人員,遠比一直呆在神殿裡學習“經典”的宗教領袖更可怕。
“皇帝陛下可能覺得我這是說大話,又覺得我做不到我兌現的事情,但如果我能回到夏國,成爲祭司,我能幫助代國的絕不會比我國國主更低。神殿也需要財富,爲了擴大我教的影響,我們也希望能往東方傳教,這些都使我們也迫切需要與代國合作……”
流風公主頓了頓。
“如果陛下懷疑我的誠意和能力,可以先派出一支使團,隨我回國,我相信陛下一定會滿意我的答覆。”
劉凌只是猶豫了一會兒,立刻就給出了答覆:“公主的建議,朕會認真採納,但國之大事不可疏忽,朕需要跟諸位大臣討論過後才能給公主答覆。”
流風公主早就料到最好就是這種結果,沒有一口回絕,就已經是有很大的希望了。
當夜裡,劉凌沒想到這位流風公主的地位如此特殊,摩爾罕居然選擇的不是拉攏她而是對她抱有敵意,也實在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是秦銘……”
姚霽頭疼的閉眼揉了揉自己的鼻樑。
秦銘比他更加了解胡夏史,而且他是男人,出於對女人的好奇心,肯定對這位在摩爾罕王朝有着無數神秘名聲的“胡夏第一神秘美女”有過許多研究。
這位神秘公主在出嫁之後引得摩爾罕王朝一片內亂,摩爾罕在宮中遇到公主的愛慕者行刺,幾乎身死,後來這位驍勇善戰的帝王不得不因爲這個纏綿病榻之上,對於一個尚武國家的領袖來說,絕對是種恥辱和痛苦。
秦銘和姚霽不同,他學習歷史純粹是因爲愛好,未來特殊的教育方式使得每一個人都有可能成爲學者,而只有其中最有天賦和最能堅持的人才能成爲某方面頂尖的天才和專家,秦銘有天賦,但他心性太過活躍,並不能甘於寂寞,也就自然沒有什麼“尊重歷史軌跡”的想法。
他是一個徹頭徹尾的享樂主義、利己主義者。
如果他和自己一樣,是站在夏國的國主身邊,而那位國王可以看見他,很可能就從他的身上得到了一些關於這些公主的隻字片語,所以摩爾罕對於自己這位親妹妹的態度也就越來越古怪,甚至產生了殺意。
他本來就是踩着一堆屍山肉海登上王位的,先王留下那麼多子嗣卻是他當上國王本身就表明了他不會是個心慈手軟的人,作爲一位立志有爲的王者,聽到自己會落得再也不能騎馬馳騁疆場,最終鬱鬱而終的結果,大概都會有這樣的反應。
也不知道是摩爾罕對這個妹妹還有一點感情,又或者怕逼得太緊真的會讓她“黑化”,他還是給她留了一線生機,將她放逐到這個遙遠的國家來。
也許秦銘也有些壞心眼,想要給她送來一個“禍水”,看看會不會讓代國的後宮裡也是一片腥風血雨。
“太亂來了……”姚霽越想越是頭疼,慢慢將自己的猜測說了出來,並提醒劉凌:“你要幸虧我那同僚並不是在代國,胡夏離這裡距離遙遠,否則以他唯恐天下不亂的性格,也不知道你們的世界要被攪成什麼樣子。”
“我知道你也對我有許多猜測,你的猜測沒錯,我也知道很多你們的未來,但我不可能告訴你,並不是因爲什麼天規天條,而是我告訴你的未來,有可能會干擾到你的現在。誰也不知道你改變的結局會造成什麼樣的結局,我能提醒你一次,兩次,可當你的未來完全改變了,我所知道的東西也就變成了毫無用處之物。”
姚霽索性一次將話說明白,省的他對自己這樣的“神仙”抱有期待。
“我一句話,很可能讓一個人萬劫不復,也能讓一個人從此時來運轉,但在我不確定這種變化是不是好的之前,我不會隨便開口。”
“可你那位同僚……”
劉凌有些不甘心。
“他這樣來亂,我其他的同僚不會饒了他的,我們曾經簽過合……我們有過協定,一切的行爲都不能干擾到整個……”
整個項目的運行和安危。
“其他仙人啊……”
劉凌還是第一次和姚霽提到這個話題。
“他們要來的時候,我是該舉行祭祀迎接他們呢,還是裝作看不見呢?”
姚霽愣了愣。
“我曾聽說過高祖遇仙的故事,說明像你這樣的神仙還是有不少的。也許我劉家的血統有什麼獨特之處,能夠看到你們。”
劉凌組織了下語言,提出自己一直埋在心中的想法。
“如果,我是說如果,你們知道我能看到你們,是不是有什麼不好的地方?比如說凡人觸犯了天條……”
姚霽的表情越來越古怪,身子也開始微不可見的顫抖。
“高祖一生都想尋仙問道,昇天成仙,我知道凡人想要成仙沒有那麼容易……”
劉凌自嘲地笑了笑。
“我只是凡人,就算仙子願意和我做一輩子的‘好朋友’,又能相處幾年呢?也許用不了多久,你依舊恍如少女,我卻已經是鶴髮雞皮,再過幾年,更是黃土一坯。”
“是人都想長生不老,但凡有一點機緣……”
他咬了咬牙。
“我也想試試。”
姚霽心中不知爲何突然抽痛起來,那痛苦來得太快,也太讓她不知所措,她甚至不知道爲什麼而痛。
那酸楚到極點一般的痛楚揪動着她,讓她喉中咯咯作響,可半天也無法吐出半個字。
直到劉凌已經從她那滿帶着同情和痛苦的表情中看出了什麼,眼神裡希望的光芒也漸漸滅下去,空蕩蕩的宮室中才傳來姚霽遲疑地聲音。
“劉凌,我說的話你一定要記住。”她的聲音顫抖着,“一旦發現天上出現異象,你切莫跟來,你就當做什麼都不知道的做你的事情,更不要和劉志一樣,出來尋什麼仙人給你機緣……”
“那你呢?回去後,你還會再來嗎?”
劉凌像是無意問出一般,並沒有露出什麼特別的表情。
“我記得你以前多則一年幾次,少則幾年一次,總會下來。我其實很好奇,你到底是以什麼規律來的,我想着,就算我表面上不能當做看見你的樣子,至少沒人的時候,我們還可以說說話,敘敘舊什麼……”
他的話一下子停住了。
姚霽臉上突然涌出的兩行淚珠,讓他如墜冰窟之中。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太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