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劉凌奪取秦銘導向儀的行爲,姚霽是覺得解氣的。
至少她感覺到了“天理昭昭報應不爽”。秦銘曾奪下她的導向儀給他心愛的狄芙蘿使用,而她並沒有要求什麼,劉凌也奪下了他的導向儀,讓他品嚐到了絕望和無助的滋味。
“讓我見見秦銘,我有話要問他。”
姚霽這樣說着。
她也確實有話要問他。
“他的情況,有些不太好。”
劉凌猶豫了一會兒,不確定讓姚霽看見自己殘忍的一面合不合適,“你要做好心理準備。”
“還能有什麼不太好?”姚霽冷笑着,“他使用僱傭兵入侵我們那裡時,可沒對我的同事們仁慈到哪裡去,我幾乎就是被他強掠過來的。”
那種明面上嘴裡說“請”,背後卻被真槍實彈的僱傭兵用槍指着的屈辱,姚霽可沒有忘記。
看到狄芙蘿被五雷轟頂的那一刻,她是真的生出“活該”的念頭。
“你跟我來。”
劉凌拉動書櫃的機簧,無聲無息地滑開了一道門。
見到傳說中的“密室”,姚霽的研究之魂一時發作,仔細看了看這道滑門的作用原理,這纔跟着劉凌進了密室。
姚霽自然是聞不到裡面古怪的氣味的,但劉凌卻可以,一進門,他就皺了皺眉頭,看向秦銘的位置。
在避開光的陰影裡,秦銘的身體以一個怪異的姿勢僵硬地倒在那裡,悄然無息。若不是練武之人對氣機十分敏感,就連劉凌都要以爲他已經死了。
屋子裡的油燈已經到了油盡燈枯的地步,這種不祥的預示讓劉凌走到秦銘身前蹲了下去,輕輕摸了摸他的脈搏。
這一摸,劉凌大吃一驚。
“熱的!”
“什麼熱的?”
姚霽莫名其妙地看向秦銘,而後恍然大悟。
“你是說,你帶上導向儀以後摸他是熱的?”
“不,我之前摸不到他。”
劉凌取下導向儀,重新伸出手去,這一次沒有彈開,而是直接摸到了溫熱的人體。
溫熱正常到幾乎無法讓人覺得沒有什麼不一樣的。
可這種“不一樣”,根本就是最大的不正常!
“他的時間不對。”
姚霽仔細觀察着躺在地上猶如活死人一般的秦銘。“如果他已經變成了這個空間裡的人,那麼這麼長時間,他的指甲和鬍鬚應該長到讓人無法直視的地步,可他的面部依舊光潔猶如剛剛整理過,指甲也並不是很長。時間似乎在他身上停滯了……”
她還記得劉凌說過,摘下導向儀的秦銘產生的一系列變化,所以此時的姚霽越說越覺得後怕。
如果不是狄芙蘿死了,此時她便和秦銘一樣。
感受到劉凌在擺弄自己的身體,一直猶如死人一般的秦銘終於有了些反應。
他微微眨着眼睛,喉嚨裡發出“咯咯咯咯咯”的古怪聲音,就像是一具老化的機器終於重新啓動,眼睛也隨之回覆了“對焦”的功能。
在看清楚姚霽的一瞬間,他的身子便劇烈的發起抖來,抖動的如此之甚,以至於被他看着的姚霽都駭了一跳。
“你怎麼了?”
秦銘沒有將姚霽的問話記在心裡,他的心頭只不停縈繞着最後的絕望。
他失敗了!劉凌的詭計終於成功了!他被囚禁後僱傭軍羣龍無首,研究中心被黃博士收復了!
沒有人會來救他了,黃博士那樣的人,是不會爲了他費盡大量人力物力的,姚霽在這裡,他甚至連進來救下屬的理由都沒有。
他要被拋棄在這裡,永遠被禁錮在時間和空間的盡頭,無休無止地躺在這裡!
爲什麼會這麼快?
怎麼會這麼快!
思忖着自己留下的僱傭兵和手下至少能夠撐過兩三天的秦銘,無論如何也想不明白爲什麼姚霽能這麼快就返回過去後又重新下來。
他根本想不到是姚霽撿了狄芙蘿的導向儀,一步一個腳印地從胡夏活生生走回代國的,在看到姚霽的那一刻,他只能推斷到研究中心的人重新掌控了大局,想辦法接回了滯留在胡夏的姚霽。
而後因爲劉凌的緣故,黃博士派了這個和劉凌接觸最多、最瞭解代國和代昭帝的歷史學者來進行談判。
模模糊糊間,秦銘總覺得自己的推測有哪裡不對,可長期的小黑屋□□和身體發生的劇烈變化已經讓他的頭腦不是那麼清楚,處在了崩潰的邊緣,看到姚霽出現的那一刻更是有種大勢已去的感覺,各種紛雜的情緒讓他無法好好的做出思考,只能失聲尖叫着:
“他虐待俘虜,違反人權!姚霽,我要求引渡,我要回到我們的世界,我情願接受法律的制裁,也不要接受這種私刑!”
他的叫聲劃破了寒冷而寂靜的氛圍,姚霽看了下秦銘被折斷而古怪垂着的四肢,臉上露出了一絲不忍的表情。
“之前我沒辦法阻止他。”劉凌怕姚霽對他生出惡感,解釋道:“他是虛體,穿越各種障礙如無物,我也不能確定他沒有這個……”
他拍了拍手中的導向儀。“……會不會穿牆而出,所以我就限制了他的動作,讓他不能動彈。我想你們都是不老不死的,這樣的痛苦雖然難受,但對於不會死的他來說,也算不得什麼。”
如果是真的仙人,自然算不得什麼,但如果秦銘只是個具有現代人知識的未來人呢?
答案是不言而喻的。
“不老不死?”秦銘低泣了起來,“不老不死?嗚嗚嗚……不老不死?”
姚霽勉強將心底那一絲不忍壓下去,隨之而來的是一股恐懼。
長久以來,劉凌對於並不瞭解的他們,是當做“神”一般的存在而敬畏的,可一旦他發現了“神”其實也沒有什麼了不起的,便可以對來自未來的他們爲所欲爲。
剎那間,姚霽想到了人類數次的藐視“神權”,那些關於“屠神”的傳說,希臘神話裡半神半人的神祇們如何隕落,一次一次的滅世產生的青銅時代、黃銅時代……
那些來自遠古的神話,一次又一次的滅世,一次又一次的輪迴,和現在的情況何其相似?
爲什麼從此以後沒有了神呢?什麼時候開始,人間再也沒有“真神”下凡這樣的神話出現?
姚霽甩甩頭,將腦子裡龐雜的想法甩了出去,面對着不人不鬼的秦銘說道:“你這樣的下場,其實我一點也不奇怪。你和我,畢竟並不是核心的人員,只憑藉着一些並不詳盡的情報,就以爲自己能夠一手遮天,必定要遭受到未知的反擊。”
她想起那可怕的“天威”,繼續說道:“如果這裡是平行宇宙的話,每一個宇宙之中必定也有自己的法則,我們被研究中心用某種方法保護了起來,超脫於這種法則,不代表我們就可以打破它,它實實在在的存在於那裡……”
姚霽指了指天。
“所以,我也不知道你現在這種情況是怎麼樣的。”
“你是來專門奚落我的嗎?”
秦銘“嗬嗬”地低吼着。
“不,我是想來問你,你控制研究中心的時候,有沒有看到關於我父親的資料?”姚霽知道他襲擊研究中心的目的並不僅僅是爲了救回狄芙蘿,那只是他的動力而已,他最終的目的,是爲了獲得這項超凡的技術,用於秦家龐大的商業帝國之中。
他需要家族的承認,而不是作爲一個紈絝子弟遊走在覈心之外。
在這種情況下,掌控了研究中心主動權的他,所作的第一件事就應該是瘋狂收集研究中心裡的各項數據和資料。
“有,你把導向儀給我,我就告訴你。”
秦銘看着姚霽,肯定地說。
姚霽原本只是抱着一絲希望來詢問秦銘的,她始終懷疑父親的死有可疑之處。但她那時已經遵從父親的遺囑將遺體火化了,後來再來追尋事實的真相已經不太容易,唯有從研究中心這裡下手。
可當她看到秦銘的眼神時,姚霽頓時清醒過來,沉下臉對着劉凌說:“他什麼都不知道,我們走吧。”
劉凌從善如流地點點頭,他明白瑤姬想要查明的是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嗶啵,噼啪。
油燈突然發出了幾聲怪異的聲響,像是在映襯着姚霽的威脅,燈芯連續爆了好幾下。
這是油燈馬上就要熄滅的前兆。
聽到燈芯發出的噼啪聲,秦銘猶如聽到了什麼送葬的魂音一般,忙不迭地叫了起來:“我不是沒有資料,而是資料庫有黃源的加密,沒有他的授權根本無法破入。我的人需要時間,至少要三天才能觸及外部資料,可我沒有時間了!”
他瞪着眼前的姚霽和劉凌。
“如果不是你們,我現在應該已經拿到資料了,其中就包括上一次失敗的數據。我看到列表裡有秦博士在最後一次推演失敗前留下的信息,但需要秦博士的授權,資料是被加密的!可是現在……”
秦銘眼中的希望一點點熄滅。
“你在這裡,說明研究中心已經重新回到了黃源的掌控之中,我帶去的數據工程師不可能再繼續破解下去。”
姚霽身子一震,立刻反身問起劉凌:“幾年了?”
“恩?”
劉凌不解。
“從你看到西邊的天柱塌了到現在,幾年了?”
她在這裡滯留的時間太長,大部分時間都是在趕路,只覺得日子猶如一輩子那麼長,完全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
加上兩邊世界的流速是不定的,越往後越快無限趨於同步,所以她也不能完全知道現實時間過去了多久。
但是大致估算出來還是可以的。
“快兩年了。”劉凌很確定,他大概知道姚霽想要問什麼:“你回來的前一個月,我剛剛放走那個大漢,讓他回去傳訊。”
“這麼說,我只要再多爭取一天多的時間……”
姚霽捏緊了拳頭。
秦銘的僱傭軍一個月前纔回去,對於未來來說,也許不過纔過去五分鐘,如果她現在選擇返回的話。
“秦銘,我會回研究中心去,再拖延一天的時間。”姚霽說着讓秦銘吃驚不已的話。
明白了姚霽說的話裡有什麼意思,秦銘的眼中又出現了希望。
“我可以讓劉凌將導向儀還給你,但必須在我回到這裡之後。”姚霽有些冷酷地說着:“你不必和我討價還價,因爲這是你唯一的機會。我需要對你的人擁有絕對的控制權,我也需要資料。”
秦銘的眼皮突然跳動了幾下,這說明他的腦部正在進行着活躍的思考。
“研究中心並沒有太多武裝人員,而且也已經被你制服。黃博士雖然人脈廣,但事關研究中心的秘密,你又掌握了控制權,他不會將這件事的影響再擴大了,所以,我擁有和他談判的可能,只要我能多拖延一點時間,你和我的目的就能達成。”
姚霽看向劉凌,也試圖說服他:“你想要和我們的領袖平等對話,靠扣押人質是沒有用的,尤其是秦銘這樣有威脅的人質。你需要更強有力的突入點,迫使他不得不和你對話,我會幫你。”
“我,你,還有這個世界的未來……”
姚霽深吸了口氣。
“我會努力爭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