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宮火起時,劉凌是被身邊值夜的王寧搖醒的。
他睡覺很是不沉,這大概是源自於童年的經驗,因爲身邊睡着兩個袁貴妃派來的眼線,他的睡眠總是很淺,也不似很多人還會賴牀,他總是一喊就醒。
當王寧簡直嚇傻了一般告訴他西邊起火的時候,他立刻想起自二哥失蹤後他突然對自己大變的態度,繼而明白了爲什麼起火的是西宮。
父皇想活活燒死他們!
“王寧,換衣,跟我走!”
劉凌也不需要王寧和其他兩個宦官伺候更衣,幾乎是立刻抓起手邊準備明日上朝的朝服,手忙腳亂的把自己的衣衫穿好,就這麼披頭散髮的跑了出去。
“殿下,東宮四門被人守住了!”
已經調來東宮任守衛統領的燕六滿臉焦急。
“誰守了門?”
劉凌臉色鐵青。
“是陛下身邊的金甲衛,說是奉旨保護東宮安全,不得閒雜人等出入。”
燕六以前就是宣政殿當值的,自然對金甲衛很是瞭解,並不覺得他們這麼做有什麼不對。
劉凌擡起頭,眺望着西邊的宮牆,估算了下從東宮到西宮的距離,忍不住有些絕望。
火燒的這麼大,必定已經不是燒了一刻兩刻了,說不得西宮已成一片火海。
可東宮離最西邊的靜安宮,距離已經不是穿越大半個宮城那麼簡單,如今是深夜,又起了火,宮中肯定到處戒嚴,他如果盲目亂竄,很容易被人當做是刺客或有嫌疑的人給誤抓,有可能甚至會被誤殺。
但如果不出去……
“燕六,你曾說我幫過你,你必會報答,此話還當不當真?”
劉凌的眼睛在黑夜中閃着凌厲的光芒。
燕六一愣,當下點了點頭。
“殿下若有差遣,萬死不辭!”
“那好,我現在必須要到外面去,但是外面金甲衛衆多,靠我一個人是出不去的,我要你領着東宮的侍衛們一起,護我出去!”
劉凌臉色慎重,已經有了屬於成年人的威嚴。
聽到劉凌的話,燕六身後好幾個侍衛都露出不安的表情。金甲衛是宮中最精銳的將士,所受待遇、信任,不知要高出宮中普通禁衛軍不知多少,要和他們爲敵,自然有許多侍衛心中有些不滿。
然而劉凌是東宮實際上的主人,雖無儲君之名,卻有儲君之實,他提出的要求,宮中侍衛不敢不聽,唯一能寄希望不爆發衝突的,便是燕六統領能夠拒絕。
不過很快的,燕六就讓他們失望了。
“殿下既然想出宮,吾等必定送殿下出去!”
燕六點了點頭,吩咐幾個兄弟去打探四門哪個門的人最少,而後選擇了從東門突圍。
這燕六也是個有意思的人,沒一開始就明火執仗,而是假裝帶着幾個兄弟去打探消息,舉着一盤糕點就過去攀關係,待到對方放下戒心,擡手就把對方撂倒,剩下的東宮禁衛立刻亮傢伙的亮傢伙,按人的按人,讓劉凌在戴良和王寧的保護下跑出了東宮。
只是東宮外看守的人太多了,劉凌還沒跑出多遠,立刻就有金甲衛追了上來。
“殿下,您帶着侍讀和內侍先走,後面我們攔着,攔一會兒我們自己會跑!”
燕六一聲怒吼,爲劉凌斷後。
燕六不是笨人,雖然因爲恩義的原因原意幫助劉凌,但如果劉凌真做什麼造反謀逆之事,他是肯定不會乖乖賠上一切幫他,畢竟他現在也是有家累的人。
但這位皇子一出東宮就往西邊跑,他的心倒是定了定。如果他往紫宸殿的方向跑,那燕六還真爲自己鞠一把淚。
去西宮,明顯是去救火的,人說救急如救火,這殿下在東宮裡坐不住想親自指揮去救火也沒什麼,就算皇帝知道了,事後也不見得罰他,畢竟關心則亂嘛。
王寧和戴良則是知道劉凌爲什麼這麼焦急,撒開步子就跟着他後面狂奔,他們想盡辦法避開巡邏的人馬,全撿着宮中的小道走,就是爲了避開有心之人的探視,能夠順利前往靜安宮。
又過了一會兒,到了一處三叉的關口,眼見着對面來了一堆巡邏的禁衛,王寧和戴良都齊齊變了顏色。
“什麼情況,這纔多久的功夫,過去三波了!”
王寧跺了跺腳。
“這還沒跑到中宮呢,這得要跑到什麼時候!”
他一直受冷宮裡的太妃們照顧,一直以來以物易物過的這麼滋潤,也全是靠王姬的教導,當然是不希望冷宮裡的人出事。
劉凌也是黑了一張臉,如今看情況是避無可避,只要被禁衛發現了,盤問還在其次,說不得就要被抓到父皇那裡去。
父皇如今是鐵了心要西宮裡的人死,不可能再放他出來了。
就在這個時候,王寧突然把手中的燈往戴良手裡一塞,帶着有些顫抖的語調說着:“殿下,戴侍讀,我身子重,是跑不動也不想跑了,你們沿着西邊小道趕快過去,我往那邊走,替你們引開巡邏的衛兵。”
劉凌知道這個時候不是婆媽的時候,王寧有東宮的腰牌,在宮中人面又廣,不見得會出事,當機立斷的點了點頭,掉頭就走。
戴良左右看了下,見王寧已經往巡邏的禁衛那邊過去了,也只能一咬牙,跟隨着劉凌而去。
沒了王寧這個地頭蛇引路,劉凌不時就要停下來辨辨方向,但一路行來,越到西邊,越是靜的可怕,連戴良都察覺到其中不對。
“殿,殿下,你有沒有覺得太安靜了?”
戴良哆嗦了下。
“守夜的沒看到,連個宮人都沒撞見……”
“西宮的火絕不是偶然,這邊都被人封鎖了。”劉凌淡然地說,“如果是其他幾宮起火,宮中數司一定是開始調派人手救火了,可今晚越往西越沒人,說明有人擔心萬一火星子趁着火勢飄出來誤燒了哪裡,索性把這邊本就沒有多少人的地方全部撤出人手,也不準備救火……”
劉凌看了看火光的方向。
“父皇這是準備等火燒光西宮,日後重建了。”
“天,天啊!”
戴良張大了嘴。
“就給它這麼燒?燒不過來嗎?”
“有祭天壇擋着呢!”
劉凌嘆了一聲,面容更加煩愁地悶頭苦走。
***
蔣進深和一干心腹兄弟差事辦的很好,幾乎是完美的完成了皇帝的意思,他們等到火徹底燒了起來,這才沿着宮裡預先留下的小道偷偷摸摸地回紫宸殿交差,因爲路上已經被紫宸殿派去的人提前支走了,這一路上他們走的很是順暢,一個人都沒有碰到。
但蔣進深心裡卻一點都輕鬆不起來。
今日這樣的事情,金甲衛怎麼也脫不了干係的,如果皇帝願意庇護他們還好,如果他不願意,又不想父子隔閡,說不得就要把他們丟出來當替罪羊,給三殿下泄氣。
當他們是金甲衛,皇帝但有驅使,莫不敢從,哪怕知道會得罪下一任的皇帝,也只能咬牙應着,但仔細看向每個人的臉上,俱是一副沉重的表情,甚至連差事辦得很好,一路上所有人都還是無話,更不要說有什麼笑容了。
“噓,有人來了!”
沒一會兒,蔣進深身邊一個警覺的兄弟突然頓住了腳步,招呼衆人閃身躲在了一處遮掩之地。
火燒宮殿也是殺頭的差事,能少一個人看見就少一個人看見,他們都不覺得這有什麼不對,只是對這晚上還從偏僻小道來的人十分好奇。
“是不是陛下派來……”
一個兄弟有些擔心地開口。
“噓,別瞎說,要滅口回紫宸殿滅也是一樣,何必在半路上劫殺。”
蔣進深心中一冷,但馬上就否決了兄弟們的說法。
“是兩個人。”
之前提醒他們警覺的金甲衛偏將是斥候出身。
聽到是兩個人而已,所有人都鬆了口氣,靜下心來等着那兩個人從這邊走過。
一陣細碎的腳步聲後,讓幾個金甲衛心頭恐懼的那個人居然走了過來,不但走了過來,而且腳步匆匆,顯然直奔着的是西宮的方向。
“是……”
一個金甲衛張大了嘴巴,不敢置信地看着來人。
他應該好生生呆在東宮裡,金甲衛已經守住了兩道門,爲什麼他會到這裡來?
蔣進深心中也是一團亂麻,眼睜睜就看着劉凌帶着戴良,輕車熟路地朝着西宮的方向跑去。
他環顧四周,夜色之中,漆黑一片到伸手不見五指,他們深夜裡爲了不顯露行藏,穿的都是黑衣,當安靜地靜候在夜色之中時,任何人也不能發現他們……
蔣進深站在那裡,一個可怕的念頭突然浮上了心頭,讓他後背冒着冷汗,被夜風一吹,冷的打了個寒顫。
“兄,兄弟們……”
蔣進深的聲音在夜色中顯得越發陰森。
“其實等陛下一去,我們也就離死不遠了。”
“大哥,你莫不是撞鬼了吧。”
“大,大哥,你別嚇我……”
“我們殺了先帝的皇子,又燒了西宮,你看那位殿下,情願冒着被陛下責難的危險也要偷偷跑出東宮,可見對西宮裡的人有多麼在乎……”
蔣進深越說頭腦越是清醒,當時殺如意的果決也一下子激起。
“所以,如果你們還要更多的前程,更長時間的富貴,剛剛那人,就留不得。”
“嘶……”
“大哥,你瘋了!”
“我沒瘋,還記得我殺冷宮裡傻子那次嗎?你們也是完全不能理解,後來呢?你們要想要更大的富貴,就得聽我的。”
蔣進深猙獰着表情,從腰中抽出佩劍。
“宮中只有更亂,陛下才會越發依仗我們。對我們金甲衛來說,左右都是護衛皇帝,護衛一個信任我們的皇帝,不比護衛一個隨時想要我們命的皇帝好?”
他提起劍,一馬當先衝了出去。
“和我操/傢伙上!”
“我……”
“這……”
“我也去,反正這裡四下無人,誰知道發生了什麼!”
一個金甲衛拿出蒙面的布巾,將自己的口鼻矇住,又從背後取出剛剛射火箭用的弓,整理好弓袋,大步追隨蔣進深而去。
黑夜中,只聽見他陰測測的笑聲。
“大皇子出了事,到現在不也是找不到真兇嗎?”
有一個人附和,其他人也就陸陸續續跟上了蔣進深,其實在這裡的都是和蔣進深有莫大關係之人,也都是原本金甲衛中出了名的心狠手辣之人,他們都明白蔣進深是什麼樣的人物,除了跟着他幹,沒有其他路走。
劉凌和戴良完全沒有察覺到從後而來的危險,在他們想來,就算遇見阻攔,恐怕也是要到西宮旁邊的事情了。
侍衛們就算抓住他們,也只是會把他送到父皇那裡,斷不會有什麼殺生之禍,這也是劉凌爲什麼同意王寧引開巡邏之人的原因。
所以當他們的腦後射來一陣勁風,直直射落了手中的燈籠時,兩個少年心中頓時捲起了驚濤駭浪,戴良更是大叫了一聲:
“是誰!”
不會有任何人回答他話,那風燈落了地,其中的燭火立刻傾斜着劇烈的燃燒了起來,火舌像是一張無情的大口,直接舔舐掉了燈罩。
曾經的燈籠變成一團火球劇烈的燃燒着,劉凌愕然地看了眼地上的箭支,立刻意識到自己遇見了什麼,對着戴良大叫了一聲:
“走!”
說罷,也不管什麼燈不燈了,拖着他的胳膊就拼命往前奔。
劉凌心中清楚,襲擊他們的人是爲了等一片漆黑後再動手,這樣夜色漆黑,又無月光,即使他們近在眼前,他也不知道是誰。除了此刻趕緊跑到有人的地方去,別無什麼自救的法子。
襲擊他們的人可是有弓箭的!
大概是沒想到這兩個少年反應的這麼快,下一波襲擊等他們跑出一丈多遠了才第二次襲來。
求生的本能讓劉凌的精神高度集中,上一次面對金甲衛統領時玄妙的感覺又一次降臨在他身上,讓他直接拉着戴良撲倒在地。
只聽見“噗噗噗噗聲”不絕,七八支箭從他們剛剛站着的地方飛了過去,或釘在地上,或釘在樹中,嚇得戴良差點尿了褲子。
劉凌站起身,低聲對戴良說道:“我拖着你跑不遠,你看到前面那個屋子沒有?等下我們站起來一起跑,你跑到那屋子後面去,等人走遠了就去替我找幫手。”
“啊?殿下,我不能……”
“你跟着我也是拖累!休要爭論!”劉凌難得語氣這麼不客氣,“你去叫人,到延英殿救我!”
“延?延英殿?可是延英殿平日裡都沒人的啊?”戴良眼淚都下來了,“您去那兒幹嘛啊?”
劉凌哪裡有時間和他解釋,爬起身把他往陰暗的地方一推,大叫了一聲“救命”,就朝着西北方向跑了過去。
戴良今日穿着一身灰衣,劉凌卻是隨手抓的朝服,紫色的朝服十分顯眼,這麼短的時間也斷沒有換衣服的道理,這些刺客只要不是瞎子就不會認錯人。
戴良幾乎是連滾帶爬地鑽進一處草叢中,只聽着身後一片腳步聲跟着劉凌的方向疾奔而去,眼淚奪眶而出,卻要強忍着不發出任何聲音,趴在地上匍匐前進,邊爬邊咬住自己的嘴脣,沒一會兒,下脣已經被自己咬的稀爛。
另一邊,劉凌卻是調換了個方向,直奔着西北方向而逃。
在他遇襲的那一瞬間,他已經思考過了,這些人無論是臨時起意還是蓄謀已久,必定是想要置他於死地。
去西宮的沿途都被父皇封鎖過,他從東宮方向來尚且有空子可鑽,可這些人卻不知是不是早就得到消息在這裡埋伏,如果往西宮去的路上還有其他人在接應,那他一頭栽進去就等於被人甕中捉鱉。
就算前方沒人埋伏,這裡離靜安宮還有很長一段距離,又要途經開闊的祭天壇,後面人多勢衆又有弓手,自己哪怕武藝驚人也不見得能夠逃出生天,唯有朝最近的地方尋找幫手,方可活命。
而離這裡最近的,是同樣已經廢棄許久,差點毀於火海的延英殿。
劉凌幾乎把自己從蕭逸那學來的所有本事都用上了,在後面追趕的蔣進深等人只見得他的身體詭異的扭來扭曲,腳步也不停地變換方向,那些箭就像是石沉大海一般射出去就沒有了蹤影。
他們都從其他金甲衛那裡知道三殿下可能學過武,可沒有人認爲一個十幾歲的少年,又是在冷宮裡長大的,能學會什麼高深的武藝,還以爲不過是東宮裡武教習教的一些沙場保命手段罷了,此時見他居然能避開三波箭矢,一個個心中慌亂不已。
難道這世上真有天命這回事?連老天都在護佑着他?
“大哥,他這是往哪兒跑?”
“我看大概是慌不擇路了。”蔣進深若無其事地開口,“收起弓箭,我們追上他!”
弓手不可能一邊射箭一邊追人,這夜色昏暗雖然隱藏了他們的行蹤,也讓他們無法準確的瞄準目標,還不如追上去一陣亂刀將那人砍死。
蔣進深也發覺兄弟們有些驚慌煩躁,有意將他們這股子慌張之氣抒發出去,當先疾奔,揮舞着手中的長刀就衝了出去。
劉凌體力再好,卻不可能跟這羣常年負重鍛鍊的精兵強將相比,只不過跑了一會兒的功夫,已經是氣喘吁吁,而後面的追兵已經趕到,甚至都能聽到嘈雜的的腳步聲……
好在這時已經奔的足夠遠,延英殿屋頂上高高的脊獸都隱約可見,劉凌也不知道這一搏是賭對了還是賭錯了,可眼下已經無路可走!
“高祖之後劉凌在此!雲中君豐隆救命!”
劉凌用盡全身力氣,氣沉丹田,狂吼了起來!
“雲中君君君君……”
“命命命命……”
少年略帶着幾分倉皇的聲音從層層疊疊的宮殿中傳了出去,驚起一片迴響。
而最靠近他的刺客刀尖已經近在眼前,劉凌喊過之後已經虛脫,只能就地一滾,狼狽地從他的刀下逃過。
剎那間,劉凌只覺得黑暗中四面八方都是人影,殺氣迎面撲來,逼得他渾身一凜,竟鬼使神差地伸出雙手,抓住了一隻手臂,用力一折!
“給我撒手!”
隨着劉凌的一聲巨吼,那人像是承受着莫大的痛苦,忍不住悶哼了一聲,隨着悶哼一起傳出的,還有猶如梅枝被折斷一般嘎吱的悶響。
那被劉凌抓住手臂的人,手臂以一種詭異的樣子當中折斷,那刀也不知怎麼到了劉凌手裡。
劉凌接了刀,反手一劃,噹噹噹噹噹幾聲金鐵相撞之聲過後,刀身上激起的火花,甚至讓彼此看見了對方的面容。
這羣刺客都穿着黑衣,但他們的身形太過好認,在宮中,有這樣魁梧的身材,有這樣強壯的體魄的……
“金甲衛!金甲衛居然敢襲擊皇族,你們是想造反了嗎?”
劉凌怒髮衝冠,揮舞着手中的長刀,猶如一座煞神。
“你們入金甲衛時發的誓呢!”
刺客們被乍然一吼,頓時驚得一頓,就是這一頓的功夫,劉凌已經以一往無前的氣勢破開了一條道路,大步朝着延英殿奔去。
“追!”
手臂被活生生折斷的蔣進深心中後怕,越發不敢讓劉凌活着離開。
“我們已經沒有退路了!”
殺!
不用他說,其他人從劉凌喊出“金甲衛”時就已經感覺到大事不妙,恐懼和驚慌讓他們比平日裡更加兇狠,甚至有人把手中的長刀當做暗器朝着劉凌的後心射了出去。
劉凌此刻已經進入一種玄妙的入武狀態,渾身上下猶如長了無數隻眼睛,只不過微微一側身,就把那把長刀避過。
只聽得“璫”的一聲輕響,長刀已然墜在劉凌不遠處,劉凌腳尖一挑,將另一把長刀也挑起,雙刀相擊,竟用雙刀使出了方太妃所教的“劍器”功夫。
劍器是女子所學的舞劍之術,講究“來如雷霆收震怒,罷如江海凝清光”,其中之奧妙,不過一個“快”字,一個“放”字,舞動起來時,殺傷力倒在其次,其炫目之處,潑水不漏之難纏,幾乎讓所有對手感到棘手。
若是平時,劉凌這樣一個毫不女氣的少年腳下踩着碎步揮動着雙刀猶如跳舞,恐怕要笑掉不少人的大牙,可如今圍着劉凌的幾個金甲衛只覺得被人攪進了漩渦,明明那人就在眼前,可自己的刀無論從哪個方向砍過去都會被撥回……
而且從刀身相碰之處還會反饋回來一陣極大的力氣,震的人手中的武器好幾次險些脫手。
劉凌所學甚雜,他學過“袖裡劍”,學過“舞劍器”,學過蕭家的保命步法,還學過竇太妃家傳的槍術,但正因爲他所學甚雜,往往不能融會貫通,又拘泥與招式,如今正在生死之際,竟福至心靈,融會貫通,那痛快的感覺,無異於傳說中被人打通了“奇經八脈”,突然一下子邁入第一流的高手之中。
先天之氣乃武人求之不得的天賦,誠不欺我!
可惜圍攻者劉凌的人數足有七八人,沒有一會兒,劉凌覺得手臂越來越累,腳下也越來越慢,顯然是身體疲累之後,那種玄妙的通暢之感正在漸漸過去。
“大夥兒再加把勁兒,他已經不行了!”
其中一個刺客故意捏着嗓子叫着,加快了手中揮刀的速度。
“賊子敢爾!”
忽然間,從不遠處傳來一陣火光,和火光出現的方向同來的,還有黑壓壓的一片人影。
爲首之人一身銀甲,頭盔上的紅纓在火把的映照下赤紅的猶如飽飲過鮮血,只見他伸手提過身邊之人遞上的長/戈,擡手一擲,那杆長戈劃過一道銀光,就將一個刺客活生生釘在了地上。
“啊!”
其力氣之大,速度之快,簡直駭人聽聞。
終於來了!
劉凌欣喜若狂地向火把亮起的方向看去。
延英殿有這麼多守衛?
蔣進深露出一副見了鬼的表情,哪裡還顧得上再殺人?
他手臂折斷,沒有上前圍剿劉凌,如今也就不在包圍圈內,見到延英殿方向來了足足近百人,蔣進深當機立斷,直接拋棄了那些“兄弟”,扶着自己折斷的手臂身子一扭,就調頭投入了夜色之中,自顧自逃命去了。
已經老邁的將軍笑着撫動自己的鬍鬚,大手一揮,立刻有數十甲士揮舞着兵器衝鋒上前。
“殿下莫驚……”
衝鋒的吶喊聲中,老將軍的笑語聲卻愈發明顯。
“豐隆在此。”
***
戴良逃出生天搬來一隊救兵時,延英殿中大局已定。
延英殿是供奉代國曆代皇帝和忠臣良相畫像排位之處,雖說因大火廢棄了一陣子,但裡面排位後來卻又重新請了進去,所以無論是呂太后還是皇帝都沒有撤走守殿的甲士,權當是爲這些昔日的將士們“養老”。
就連宮中人偶爾提起守着延英殿的這些老衛士,都戲稱他們和那些達官貴人墳前的守墓人差不了多少。
這一羣人中,年紀最小的也有四十多歲,年紀大的如雲中君這樣的,已經是年過六十,在這個人均年紀不過也就三四十歲的時代,他自稱一聲“老將”,沒有人會反駁。
就是這麼一羣“廉頗老矣”的甲士,卻猶如摧枯拉朽般就將這一代的金甲衛翹楚揍得連狗都不認識,要不是“雲中君”豐隆想要爲劉凌留幾個活口,恐怕這些人當時就死在了戈下。
劉凌將他們臉上遮着的面巾一扯,露出幾張還算眼熟的臉來,這讓他的臉色更加冷冽,已然到了駭人的地步。
“戴良,你帶着人把他們捆了,先暫時看管,不要讓任何人提走。我現在沒時間審問,等西宮之事了了,我再細細查問。”
“好,殿下。可,可是現在這麼亂,您還要去西宮?”
戴良結結巴巴地說。
“正是因爲這麼亂,我纔要去西宮一趟。”
劉凌蹙着眉頭,邁步走到延英殿禁衛統領何新何老將軍的面前,深深一躬。
“謝過雲中君救命之恩。”
“呵呵,知道老夫身份的,定然也是太一之後,此乃職責所在,何來救命之恩?”老將軍人很慈善,笑着扶起劉凌。
“您就是那位三殿下吧?老夫聽素華說起過你。”
聽這位雲中君是和宮裡其他九歌有聯繫的,劉凌定了定,連忙開口:“我今日到此,實非偶然,相信老將軍已經看到了西邊的火光,希望您能助我一臂之力,送我去西宮去救‘湘君’!”
剛剛還在微笑的老將軍突然笑容一凝,臉上露出愕然的神色。
“什?什麼?西宮裡的人還沒有出來?”
劉凌重重地點點頭。
“那您還等什麼!”
那老將軍一拉劉凌的手,幾乎是立刻奔了起來。
“啊?啊啊啊啊將軍您慢點!小心閃了腰!”
劉凌見這鬚髮皆白的老將軍突然就拔腿狂奔,嚇得連連大叫。
“放你……胡扯!老夫一口氣跑百八十里也不會閃到腰!兒郎們,快走!快走!”
“是!”
一羣四五十歲的“兒郎”們鬨然大笑,認命狂奔。
作者有話要說: 小劇場:
“放你……胡扯!”
仙風道骨的老將軍(暗自慶幸):還好,還好,老子沒有暴露了真實面目,在殿下面前總算是沒有丟人。
劉凌:(瞪眼)你是誰老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