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河公主看得渾身都冷了,哆哆嗦嗦指着張御醫道:“你、你這是想對皇兄做什麼?來人啊,快攔着他。”
張御醫在箱子裡挑挑揀揀,最後選了一把小刀,在掌心裡掂量了兩下,感覺滿意了。
聽見玉河公主尖銳的聲音,他不悅地皺了皺眉頭。
這時候被打擾,實在高興不起來,張御醫看向門口的宮女:“太吵了,這讓老夫怎麼安心做事?皇上要留着這個公主,老夫是沒有異議,只是嘴巴得封嚴實了,不然一個錯手,就得壞了這副好皮囊。”
身爲皇家人,元國大皇子的容貌自然是不差的。
又是身份尊貴,從小錦衣玉食長大,除了指腹一點用筆時留下的薄薄一層繭子,一身皮肉精貴得很。
張御醫還從來沒遇到身份這麼高貴的人,更別提是拿他開刀了!
光是想想,他就興奮不已。
不然被先帝打發到京郊裡過着十年的苦日子,張御醫早就滿腹怨恨,哪裡願意幫封應然的忙?
只是聽說有元國大皇子的屍身在,新帝還允諾讓他隨心所欲,只要表面完整能封存幾個月,這就足夠了。
如此大的誘餌擺在面前,張御醫幾乎毫不猶豫就答應了,帶着最小最貼心的孫兒就趕到行宮來。
腿腳再不利索,爲了這事,張御醫簡直是健步如飛。
死寂了十年的心感覺再次活了起來,他如何能不驚喜?
原本以爲封應然說的好聽,未必會一開始就讓自己上手。
誰知道御林軍驗明他的身份後就把人放進來,屋內根本就沒有別的御林軍在,擺明讓自己隨意發揮。
這讓張御醫心裡十分滿意,新帝如此上道,他自然也不能馬虎了事的。
捏着手裡的小刀,他咧嘴一笑,對身邊的孫兒說道:“你也是個有福氣的,多少年沒能看見我親自動手了。”
張御醫輕輕一嘆,想到這十年來被困在京郊裡的鬱氣頓時都吁了出來,瞥了眼旁邊臉色發白的玉河公主,他又挑眉道:“公主若是受不住,還是出去等着纔好。不然要是暈了,這裡可沒人能照顧得了公主。”
玉河公主自然是不敢出去的,她心驚膽戰地看着張御醫,實在不知道他拿着小刀究竟想做什麼。
她再是心狠,也知道讓大皇子就算死了也體體面面。
但是看張御醫的樣子,玉河公主上前一步就想要阻止。
張御醫懶得理會她,直接就動手了。
小刀就用三指拽着,張御醫熟練地解開大皇子的衣裳,指尖在他腹部點了點,很快找到一處適合地狠狠劃開。
玉河公主臉色發白,險些倒頭暈厥過去。
“你、你這是要對皇兄做什麼,死者爲大……”
“人都死了,又不疼,怕什麼。”張御醫頭也不擡,見身邊的孫兒臉上沒有害怕的神色,瘦削蒼白的小臉上,一雙黑眸閃閃發亮,不由欣慰。
不愧是張家的子孫,這膽子可不能小了。
“而且我也是爲了他好,要想讓大皇子好好地躺上幾個月,不收拾收拾,公主還想聞着臭味,等着他腐爛了,送一團東西回元國去嗎?”
張御醫每說一句,玉河公主臉色就白上一分。
他挑了挑眉,動手殺了同父異母的哥哥,如今玉河公主裝柔弱給誰看呢?
反正張御醫是沒興趣搭理她了,兀自把大皇子腹部的東西都掏空,再用魚線把傷口縫上。
玉河公主半途實在看不下去,轉身跑到門口,扶着柱子搖搖欲墜。
她雙眼通紅,覺得封應然哪裡是在幫忙,分明就是在折磨大皇子!
人活着的時候沒能動手,人死了也不放過他!
光是想想,玉河公主就不寒而慄!
大皇子還想把封應然當作對手,殊不知新帝恐怕根本就沒把人放在眼內。
如今死了,也得利用殆盡!
玉河公主想到這個把柄被封應然捏在手心裡,也不知道以後要怎麼揉搓她,心裡七上八下的。
只怕封應然還沒動手,她日夜擔憂害怕,就得把自己嚇瘋了!
張御醫沒用多久就把傷口縫合好了,身邊的孫兒輕手輕腳地摸着傷口上縫合的魚線,雙眼亮晶晶的:“爺爺,接下來要如何?”
“那是必須用些好東西把人抹上,才能保存得好好的。”張御醫說罷,將箱子最底下的一個巴掌大的木盒拿了出來:“這事簡單,你來試試?”
孫兒是求之不得,捧着小盒子輕輕打開,裡面是白色的軟膏,透着一股子濃郁的藥香。
“別看着沒什麼,卻是難得的好東西。我費了二十年的功夫,這才弄出一盒子,算是便宜了他。”張御醫摸着鬍子,想到自己十年來也沒荒廢,搗鼓出這玩意兒來,如今能用上也是心滿意足。
孫兒用指尖勾着軟膏,一點點擦在大皇子的屍身上。
從頭到腳,一點都沒落下,就連頭髮絲也沒放過,仔仔細細地擦上一遍。
木盒裡的軟膏用得七七八八,張御醫有些心疼,只是看着大皇子臉色蒼白,卻猶如睡着一樣躺在牀榻上,不由滿意地笑笑。
任是誰進來,遠遠瞧着,只會以爲大皇子昏迷不醒,卻並非死了。
張御醫放下紗帳,層層疊疊更是看不真切。
玉河公主稍微恢復,終於忍不住進了來。
透過帳子看向榻上的大皇子,濃郁的藥香飄來,彷彿這位皇兄就是病得起不了身。
她略略驚訝,看向張御醫,遲疑地問道:“這、這就好了,那麼其他的……”
玉河公主想問張御醫要如何處置從大皇子肚子裡掏出來的東西,卻又覺得自己問了,張御醫未必會回答她。
就算回答了,也不是自己想要聽見的。
張御醫笑眯眯的,只道:“家中的孫兒被拘着,沒能出府,見識少得很,老夫打算帶回去給他們開開眼。”
玉河公主幾乎要暈了過去,拿這些東西給自家孫子看?
她看向張御醫身邊的藥童,年紀小得很,卻比自己還要鎮定。
甚至如今出來了,他的目光還時不時往裡面瞥,一副依依不捨的模樣。
玉河公主哆嗦了一下,張御醫一家子果然都是瘋子,也不知道封應然怎的想起這個人來!
“別動大皇子,放上三天就好。”張御醫輕飄飄看了她一眼,眼裡透着冷意:“若是動了一根手指頭,把人弄壞了,老夫可不願意收拾爛攤子。”
弄壞了,那就不完整了,張御醫無論如何都不會去把人再拼回來的。
有瑕疵的玩意兒,留着也沒用。
玉河公主嘴脣哆嗦,久久沒能說出話來。張御醫說得漫不經心,彷彿大皇子的屍身只是一個心愛的物件,可以隨意擺弄。
她沉默地看着張御醫出了門,興致勃勃跟身邊的小童說着話,聲音壓得低,玉河公主只能勉強聽到幾句,卻恨不得把耳朵捂上。
什麼放上三天,擦了秘製藥膏的大皇子就跟活過來一樣,臉色都要變好。
什麼三天後沾水,也不會讓大皇子的屍身腐爛,保存得完完整整又體體面面的。
玉河公主跌坐在地上,不知道聽從封應然的話,究竟是對還是錯。
她有種不好的預感,沒因爲大皇子的死而送命,落在封應然的手裡,卻是生不如死。
顧青是知道這位張御醫有多瘋,所以絲毫沒有湊前去。
見張御醫帶着藥童出來,滿臉紅光,就知道事情辦妥當了,便笑道:“皇上有命,讓我護送張大人回府。”
張御醫點頭示意,想到京郊的府邸,不由皺了皺眉頭:“三天後老夫還得過來看看,還有點尾巴得收拾了。”
言下之意,三天後還得有人送他過來。
顧青聽罷,笑吟吟地道:“皇上已經安排好了,特地在行宮附近物色了一處府邸。張府在郊外,也多有不便。”
張御醫摸着鬍子,十分高興。新帝相當上道,比起先帝不知道好多少。
尤其疑人不用,用人不疑,這一點讓他十分滿意。
“家當已經派御林軍搬過來了,只是有些精細的物件,少不得要張大人回去瞧瞧該怎麼收拾纔是。”顧青想到張家,也是頭疼。
御林軍幫忙搬家,冷不丁從張御醫的院子裡找到一座琉璃棺木。
裡面是個看着四十來歲的婦人,恐怕是張御醫的髮妻。
沒把人下葬,入土爲安,反而日夜放在屋內,就是再膽大的御林軍也忍不住後背發毛。
每晚陪着死去的夫人在同一個屋子裡就寢,張御醫的膽子真的不是一般大。
最厲害的是琉璃棺木裡的婦人就像睡着了一樣,連頭上的烏髮也被梳得整整齊齊,絲毫不亂。
看得出照顧的人十分精心,就是顧青琢磨着,這婦人死去快十年了,還能保存得如此完整,足見張御醫的厲害。
難怪新帝會把張御醫請出山,把大皇子收拾一番。
就是這以假亂真的手藝,怕是暫時能把大皇子死去的事瞞得嚴嚴實實的。
顧青堆着笑把張御醫送走,回去後狠狠搓洗了一番,這纔敢靠近蔓霜。
張御醫再厲害,總歸是有些晦氣,他可不敢帶回來給自家妻兒沾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