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冬看着三本書冊,鼻尖還聞到淡淡的墨香,笑道:“書坊看來生意不錯,這纔沒一個月,又到了三本遊記。”
雪丹珍隨手翻了翻兩頁,笑道:“的確,就是我這個大主顧足夠大方,掌櫃怎的不四處蒐羅新書來討好我?”
“六姑娘先把湯藥喝了再看書,今晚可不能再看到三更半夜了。”以冬小心翼翼端起湯藥,遞到雪丹珍跟前。
“知道了,你這小管家婆。”雪丹珍打趣一句,接過藥碗把湯藥一飲而盡。
以冬收拾了一圈回來,見她看得津津有味,不由問道:“姑娘,這書怎麼樣?”
“有趣得很,以後還有,就讓小二直接送過來好了。”雪丹珍看得頭也不擡,直到夜深了,纔在以冬的再三催促下合上書冊,放在了枕邊。
以冬輕手輕腳熄了燭燈,吩咐小丫鬟守夜,就回去廂房歇着。
只是桌上隨意放着一個包袱,她起身在桌前打開,裡面是三冊書,正是雪丹珍剛纔手裡拿的。
以冬沒翻看,把包袱重新綁好,叫來一個容貌平凡的小丫鬟:“送到後門旁邊的老婆子手裡,莫要讓別人看見了。”
丫鬟點點頭,面無表情地接過包袱,很快趁着夜色把包裹藏在裙子的暗格,從別院的後門出去了。
“六姑娘,你究竟想做什麼?”以冬輕聲呢喃,聲音只有她自己能聽得見。
只是她也沒打算聽到任何答案,輕輕嘆了口氣,關上門轉身就躺下睡覺。
忙了一天,事事親力親爲,以冬也是累了。
可是合上眼,她卻睡不着。
那小丫鬟是二姑娘從靈犀山送過來的,說是她一個人照顧雪丹珍實在太累了。
以冬想了想,欣然答應。
蔓霜已經嫁人了,總不好讓她過來伺候雪丹珍,畢竟已經不是丫鬟,而是將軍夫人了。
其他丫鬟婆子,以冬也是放心不下的。
思來想去,二姑娘如此最是貼心。
從靈犀山能夠被送下來,肯定手腳麻利,人又聰明,還對雪家忠心耿耿。
不過二姑娘讓丫鬟帶了口信,說是要先瞞着六姑娘。
以冬覺得奇怪,不過身爲丫鬟,總是要聽家主的。
而且雪丹珍不喜歡二姑娘,若是知道是雪妙彤送來的丫鬟,必定心裡不痛快,便答應瞞下來了。
這一瞞就是幾個月,送來的丫鬟確實手腳麻利,就是白天在人前笑吟吟的,夜裡不見人光在以冬面前就面無表情。
人人都有秘密,以冬只當這丫鬟白天笑得臉頰都僵掉了,夜裡不講究自然不願意再對自己笑。
只是剛纔瞅着,那丫鬟嘴角微彎,透出幾分陰森森的味道,以冬不由悄悄打了個哆嗦。
這死丫頭,大晚上的笑得如何嚇人,是故意的嗎?
後門旁邊住着的那婆子也是二姑娘一併送來的,說是擔心以冬壓不住丫鬟,婆子算是半個管事。
隔個三五天,以冬就要找藉口把丫鬟送過去。
對外說是婆子年紀大,膝下沒子女,因爲丫鬟扶起摔倒的她,認了乾女兒,隔幾天去見一見,幫忙收拾屋子也是應該的。
御林軍只道兩人有緣,也不爲難丫鬟,入夜後聽說是去後門那婆子的住處便放行了。
帶着三本書冊,丫鬟輕易到了婆子的屋裡,把東西淘了出來:“今天小二送來的就是這些了。”
知道小二私下收了銀錢,把書冊偷偷謄抄了一份,婆子小心翼翼把書冊收好,擡頭繃着臉問道:“以冬跟着六姑娘這麼多年,真能忍着沒跟姑娘透露一二?”
那丫鬟笑笑,搖頭道:“感情再好,以冬也沒忘記自己是雪家人。”
只要對雪家不利的事,以冬自然是不敢做的。
婆子聽出了丫鬟的言下之意,點點頭,沒再多問了。
丫鬟不由好奇地瞥了包袱裡的書冊一眼,問道:“這是要送回靈犀山去,還是交給國師大人?”
靈犀山離京中不近,一來一去要花費不少時日。尤其如今騰不出人來送回去,路上要是丟了,可真找不到第三份了,只能從雪丹珍手上那書冊再想辦法,頗費功夫。
婆子看了她一眼,反問道:“你這丫頭心思不少,覺得該是送回去給家主過目,還是直接送宮裡給國師大人?”
國師就是跟家主平起平坐的,對丫鬟來說還真沒什麼區別。
“在奴婢看來,送去給國師大人,可不比送回靈犀山來得容易。”她就是被雪丹珍派去皇宮見雪春熙,卻吃了閉門羹的人。
婆子笑了笑,又道:“等會我進宮,自然就沒人會攔着了。”
丫鬟挑眉,只以爲婆子吹牛皮,壓根沒放在心上,很快就趕回別院,可不敢在雪丹珍跟前消失太久。
婆子入夜後纔出門,把書冊送到宮門交給御林軍,直接就回來了。
雪春熙接過不怎麼沉的包袱,疑惑道:“這是以冬讓人送來的,是什麼東西?”
宮人低着頭,答道:“奴婢沒敢打開來看,說是要直接呈上給國師大人的。”
越聽越是疑惑,以冬送東西,或許是六姐姐的意思?
雪春熙這才把包袱拿到內屋,慢慢打開,才發現是三本薄薄的書冊。
隨手翻了兩頁,是外頭書坊裡常有的遊記。
還帶着墨香,應該是剛謄抄不久的新作。
雪丹珍是擔心自己悶着,所以特地讓以冬送遊記過來的嗎?
但是盯着看了幾行字,她就發現有點不對勁了。
缺字是常有的事,怎會突兀地多了個字?
或許是謄抄的時候錯了,一行錯了,怎麼連着整整一頁多錯了?
雪春熙提起毛筆,點了硃砂在多出來的字上勾勒一個圈,等圈出來的字串聯起來,她拿着遊記的雙手不由微微顫抖。
“國師大人,該用膳了。”
宮人突兀的聲音險些讓她把書冊摔在地上,雪春熙擡起頭來臉色發白,知道封應然正等着自己用膳,索性把書冊一併帶上。
封應然似乎不奇怪她收到這些書冊,只道:“先用膳,吃完再說。”
雪春熙點點頭,卻沒多少胃口,動了幾筷子就慢了下來。
封應然示意身後的宮人給她佈菜,勸着雪春熙多吃了幾口,這才讓人把桌上的佳餚都撤了下去:“國師的臉色怎的這般難看,莫不是哪裡不舒服了?”
“不是,皇上請看這個。”雪春熙猶豫片刻,到底還是把書冊上用硃砂勾勒出來的字給指了出來:“這是今兒以冬讓人送來的,我還以爲是用來解悶的遊記,誰知道仔細一看才發現不對勁的地方。”
她該是維護雪家纔是,但是雪春熙更清楚,雪丹珍這是在做傻事。
若是自己不阻止,雪丹珍在這條路上只會越走越遠,一錯再錯。
思及此,雪春熙是寧願把事情呈到封應然跟前來,只盼着在坦誠的份上,能夠對雪丹珍從輕發落。
封應然的指尖點了點勾出來的字,串聯起來分明是一道消息。
雪丹珍即便被軟禁在別院裡,有這些遮掩的遊記在,輕而易舉就能探聽到不少事。
甚至宮裡的事,也知道得一清二楚。
不會是宮人私下透露的,那麼就只有多管閒事的元國人了。
元國的手伸得足夠長,就連雪家人也沒放過。
卻是最爲讓人意外的雪丹珍,而非雪春熙。
封應然擡起頭,看見雪春熙繃着一張臉,目光卻透着焦慮和緊張,知道自己嚇着她了,不由伸手拍了拍她的手背:“這事我有耳聞,知道是六姑娘一個人的主意,她只是想岔了,於是我讓顧青守着別院,莫要讓人對她不利,也斷了跟外頭的消息。”
“很可惜,六姑娘依舊一錯再錯,沒有停手的意思。”
他已經在警告雪丹珍了,可是這個丫頭卻依舊一意孤行。
雪春熙一怔,她沒想到封應然早就瞧出來了,卻沒有吭聲,而是默默讓顧青封鎖別院。
可惜封鎖了別院,仍舊沒能讓雪丹珍幡然醒悟,她抿了抿脣,頓時對這個六姐姐有些埋怨的。
封應然這番舉動不可能是爲了雪家,而是爲了她。雪丹珍如此,叫雪春熙以後如何自處?
“我也不明白六姐姐爲何如此,興許是受人蠱惑?”
雪春熙在靈犀山上跟雪丹珍最是親近,她無論如何都想不明白,這個六姐姐怎的與元國聯手了?
明知道雪家受帝王扶持和庇護,再是有什麼怨憤,都不該胳膊往外拐纔是。
若是亡國了,雪家又怎能延續下去?
雪春熙皺起眉頭,又道:“總歸是雪家犯錯,皇上若是降罪,也是應該的。”
她不敢擡頭,免得對上封應然痛心又失望的目光。
他對雪家足夠好了,尤其把私庫的藥材如同流水一樣往別院裡送,又派去兩個醫術高明的御醫守着雪丹珍,就連雪妙彤都沒這個待遇。
但雪丹珍回報封應然的是什麼,是背叛,甚至叛國!
如此以怨報德,叫雪春熙心下一緊。
封應然要是大發雷霆,她都不知道該怎麼請求他的原諒纔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