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容恪一句話在整個客廳內反響迴盪,他淒厲與憤怒的叫喊,將被他壓制在地上的賀渠震得一愣,他旋即明白過來一切,他冷笑着,不顧自己後背早已撕裂的傷口,“你承認了。”
賀渠猛然欠起身,他和紀容恪的臉幾乎要重合到一起,鼻尖抵住鼻尖,眼睛裡似乎捲起颶風,“你算什麼男人,你以爲你能瞞天過海,一邊與賀潤做夫妻,一邊藏着一個爲你生孩子的女人,多少眼睛盯着你,你藏得住嗎?我真替她悲哀,千不該萬不該,活着的時候遇到你。”
紀容恪看着他逼射出烈火的眼睛,他不屑一顧的冷笑,“我從沒有否認過這個孩子是我的。”
“可你也沒有親口承認過,你敢昭告天下,說你紀容恪有孩子了嗎。”
“我爲什麼要這樣。”
賀渠死死咬着牙,“你不敢,而不是不想。因爲你是懦夫,你自私貪婪,你要賀家的庇佑,你除了用感情欺騙賀潤。讓賀潤像着魔了一樣對父親央求,你沒有其它辦法讓賀家爲你傾囊相助,在你眼中一切權勢都勝過感情,感情可以成爲你的墊腳石,你的攀爬繩,你的利器,你的手段,你卑鄙陰險無恥,我爲什麼不能奪走馮錦。難道要她一輩子在你的牢籠中飽受踐踏嗎?”
紀容恪脣角的冷笑越綻越多,他薄脣內吐出幾個字,猶如針一般,“賀渠,別和我講禮義仁道,你也不是什麼好東西,我們心照不宣而已。”
賀渠被這句話撩起了怒火,他手指死死抓住紀容恪衣領,手背和腕子上青筋畢現。他不依不饒不肯鬆手,紀容恪騎壓在他身上,死死按住賀渠要反攻的意圖,後者不甘被他鉗制,便狠狠撐住用腿去反擊,紀容恪與他看不出說佔了上誰落於風下風,賀渠背部早已鮮血蔓延,而紀容恪衣服上佈滿褶皺,他們再一次打鬥到一起。始終呆住的我聽着耳畔驟然響起愈加激烈的拳打腳踢這才反應過來,我大喊着讓他們住手,我想要衝過去跪在地上分開他們,然而他們察覺到我的靠近卻齊齊呵斥我站住不要動,我下意識摸了摸肚子,傭人也不知道去了哪兒,沒有人出來幫忙制止,我只能眼睜睜看着他們打得你死我活招招見狠。
賀渠趁紀容恪攻擊他腿部時反手一拳抵住下巴,頓時落下一片淤青,“我提醒過你不要忘記自己身份和職責,記住你到底是誰的丈夫!這世上除了賀潤之外誰和你也沒有半點關係,你心猿意馬得隴望蜀,你以爲賀家是讓你隨意玩弄的遊樂場嗎?”
賀渠話音未落,紀容恪忽然揚手劈下,重重砸在他肩膀,“我的話你記住了嗎?我怎樣與你無關,我警告過你馮錦不要動,她不是你可以娶的女人,是你觸犯了我的底線,還妄想聯合條子調查我,賀渠,你他媽是活膩歪了,調查我的人什麼下場,你去翻翻案宗,你想要重蹈後轍,我可以立刻成全你,何必大費周章。”
賀渠容忍不了紀容恪對他的侮辱和控制,他忽然用手肘撐住地板,在他的壓制下生生反攻得手,他們纏在一起不是扭打,也不是撕扯,而是直接下狠手,紀容恪久經沙場,賀渠也不是逆來順受的人,他們每一下都會留下疤痕與淤青,很快便各自慘不忍睹。
這場積怨已久的仇視爆發起來猶如火山噴發,賀渠的白襯衣被鮮血髒紅,貼在皮膚上勾勒出那塊傷疤,我大喊不要再打了,可紀容恪根本不理會,他在被賀渠又狠狠擊中後,對他大肆進攻,很快後者便喪失了反擊的力氣,“你有能力保護她嗎?當條子出現在門口要帶走她,你做了什麼。你袖手旁觀無動於衷,如果這就是你把她從我身邊奪走的下場,賀渠,你現在還回來。”
賀渠舔了舔脣角溢出的鮮血,他挑釁般獰笑,“你做夢。我並不是不愛她,我爲什麼要還回去?還給你,讓她一輩子活在賀潤的陰影下,讓你繼續獸行嗎?”
紀容恪臉上怒意昭昭,他將賀渠猛地從地上扯起,後者身體一仰,落在他禁錮中,他們臉上都有血,都有傷,可誰的氣勢都不肯示弱,“如果嫁給一個向權勢妥協,礙於自己身份和領域諸多顧慮的男人,只爲了有一個丈夫有一個家庭。還不如選擇能不顧一切保護她。”
“高莊她陷入危險,你在哪裡?你所謂的保護,就是你衣冠楚楚時一番對峙,狼狽不堪時明哲保身嗎?”
紀容恪兇狠俯下身,他與賀渠的臉近在咫尺,他們都看着對方,看着對方的傷,對方的執拗。
“誰不是活在社會上被法律道德約束?可在這些東西面前,你把她放在什麼位置?我剛纔寧可廢了那些人,也不會讓他們把她帶到審訊室那樣的地方,她是紀氏出去的,沾了這樣的身份,他們會對她手下留情嗎?”
賀渠在這幾分鐘緩和不少,他積蓄了全部力氣,再次反腿一鉗,紀容恪以爲他已經敗了,沒有想到他絕地反擊,他被賀渠打倒在地互不相讓。很快衣服便從身上脫落得七歪八扭,賀渠一下又一下揮動拳頭打得砰砰作響,“既然你心有所屬,你招惹賀潤幹什麼?你拿賀家人當傻子,玩弄於股掌之間。賀潤在你心裡算什麼?”
他嚎出這一句後,便止住了,他跌坐在地上,似乎是傷口太疼,或者是他喪失了僅剩的氣力,他不斷喘息着,眉頭緊蹙滿頭大汗,紀容恪半躺在地上,他們都無比狼狽和血腥,他語氣平淡說,“妻子,所有人都知道賀潤是我的妻子,可也僅僅是這樣一個身份。”
“啪”地一聲脆響,在賀渠還要張口說什麼時。突如其來的聲音驚動了客廳內的我們三個人,我們朝聲源看過去,我一怔,賀渠亦是一愣,只有紀容恪並無多大反應,他滿臉淡然從地上坐起來,撣了撣自己袖口與胸膛被賀渠沾染的血漬。
賀潤站在二樓轉彎處,她居高臨下俯視這一切,她臉色慘白。慘白得像死去一樣,看得出她之前還是笑着的,滿心歡喜下來找紀容恪,然而她聽到那句最戳心蝕骨的話,她敏感多思的心激起大朵漣漪,便再也無法平靜。
這一絲不曾徹底斂去的笑容十分勉強與僵硬,我第一時間衝向賀渠,將他從地上扶起來,我按住他崩裂開的傷口,我紅了眼眶,我不知道是因爲心疼他,還是因爲心疼剛纔那樣的場面,心疼紀容恪遲來的情深,始終不曾天長地久,也不曾細水長流,這亂世當頭,情不容他和我。
賀渠跌倒在沙發上,我用力把他身體翻過來,讓他趴着不要再擠壓傷口,我跑進廚房,發現保姆並不再,我一直找到後院,傭人與保姆都正在院子裡剷除東西,我大喊去叫醫生,她們紛紛愣住,當看到我雙手鮮血,她們這才激靈一下反應過來。迅速跟着我衝進客廳,地上是血,沙發上是血,牆壁上還有血,我這樣清楚看到,心裡還是不可避免的狠狠一揪。賀渠沒有紀容恪對我情深意重,但他也是好人,他也對我好過,我當然會爲他擔憂。
傭人手忙腳亂找藥箱止血,保姆去打電話叫醫生,拿着溼毛巾在地板上清理着,賀潤早已從樓梯口跑下來,她對紀容恪的瘋狂與荒唐不聞不問,只滿心牽掛他是否傷到了,紀容恪露出一絲安撫的笑容,他摸了摸賀潤頭髮,“沒有,一點皮外傷。”
賀潤從箱子裡摸出一瓶藥膏。在他臉上的淤青和紅紫處輕輕擦拭着,只短短几秒鐘,她便落下眼淚,紀容恪看到她這樣,有些無奈和倉皇,他伸出手在她臉上抹了抹,笑着說真的沒有大礙,怎麼嚇成這副模樣。
賀潤忽然哭出聲音,每一聲啜泣都無比戳心。她一邊在他臉上傷口塗抹着一邊問他,“爲什麼和哥哥打起來,打得這麼兇,你告訴我。”
紀容恪爲她拭淚的指尖一僵,他抿脣不語,眯着眼看面前賀潤那張淚痕斑駁的臉龐。
透過他深沉的目光,賀潤哭得更兇,她拿着棉籤的手不自覺顫抖起來,“到底爲了什麼。都是一家人爲什麼要打,哥哥傷還沒有痊癒,什麼話不能好好說,你們誰都沒有討到便宜,又何必不依不饒。”
紀容恪將手收回,他握拳置在膝蓋上,在賀潤再一次蘸了藥膏爲他塗抹時,略帶冷意推開了她的手,賀渠側躺在沙發上。越過一堆手忙腳亂傭人奔波的縫隙,看着紀容恪這一番動作,他冷笑着對賀潤說,“容恪早晨起來因爲你嫂子和我打得不可開交,怪我無能護住她,他自然不能對你說。”
賀潤身子顫了顫,紀容恪斜目掃了他一眼,“還是閉嘴養你的傷吧,我沒有什麼不能講的。”
賀渠剛要動,他背部剛止住血的傷口險些又被撕裂,他嘶了一聲蹙眉,似乎很吃痛,我趕緊按住他肩膀防止他遺忘又崩開,紀容恪陰謀得逞般笑了笑,賀渠看不慣他,可又拿他沒辦法,紀容恪手腳乾脆狠辣,幾乎沒有人是他的對手。賀渠能和他打這麼久,完全是少年蓋起來的底子,他從政多年官高顯赫,根本不需要自己動手,不敵也是情有可原。
賀潤吸了吸鼻子,她閉上眼睛想要咽迴心頭這口氣,卻發現無濟於事,她咽不下去,再懦弱溫軟的人也有她控制不住的脾氣,她無法接受自己丈夫與哥哥爲了一個外來的女人打得傷痕累累兩敗俱傷,在這麼多人圍觀下流言四起。這個女人和她的丈夫到底有過什麼牽扯她尚且心知肚明,這比任何都更讓她坐立不安崩潰惶恐。
她將藥瓶放在桌上,她忍了又忍,終究還是沒有忍住,她哽咽着問紀容恪,“你爲了嫂子和哥哥打成這樣,你怎麼這麼衝動,你不是糊塗的人,可你爲什麼沾了嫂子的事就這樣不受控制,那我呢,你把我放在什麼位置?嫂子怎樣她有哥哥,他會讓自己的妻子置於危險嗎?你插這一手,如果傳出去,別人會怎麼說。容恪,你能不能擺正自己的位置,讓我有些顏面。”
“你知道什麼。”
紀容恪忽然語氣不善反問一句,賀潤嚇得倒抽一口氣。她見他臉色如此陰沉抿着嘴脣不敢再說話,眼淚仍舊在臉上一行行滾落,紀容恪從沙發上站起來,他垂眸盯着同樣臉色難看的賀渠,“記住我告訴你的話。”
賀渠眉眼都是冷漠,“我的妻子,不勞別人多此一舉。”
“你的妻子。”
紀容恪覺得好笑,他眼底流露出一絲嘲諷,“法官都不知道法律爲何物嗎?你的妻子。這樣一個稱謂扣下來,你的依據是什麼,憑證呢?你管不了的事,就不要大包大攬,條子那裡不會放過她,我太清楚那羣人的路數,你如果做不到像我這樣,不妨就放了吧。”
“你做夢。”賀渠撐住從沙發上欠起上半身,“你能做到的,我一樣可以。”
紀容恪指了指自己心臟,“我能做到誰強行擅動她,就不要這條命,你能嗎?”
“容恪。”賀潤忽然含着深深的哭腔在他身後喊了一聲,她緩慢從地上站起來,數行熱淚悄無聲息的溢出,她不可置信於她生命中最重要的兩個男人,在爭執着這樣的話題,她咬着嘴脣良久都沒有等到他回聲,她捂着嘴轉身跑上樓,一名年輕傭人衝過去要扶她,被賀潤反手狠狠一推,在她瘋了一般去抗爭的同時,樓梯口走下來一名保姆,她見狀不知所措,下意識伸出手要攔住賀潤,賀潤立刻不再往樓上衝,而是直接推開露臺的門,痛哭着跑向後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