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五兒不管李老三與扈春娘久別重逢怎麼敘舊了,反正大家都是成年人,這個度應該如何把握,他們自己想必是清楚的。
相反,倒是平氏對扈春娘與李老三這番相認,稍許有些非議。柳五兒聽她喃喃地說些什麼“再譙之婦”“無媒之合”之類的,柳五兒趕緊拉着她就走。她想,這扈春娘應該不是會爲這些世俗非議所困擾的人,否則當初在衍聖公面前就不會那麼大膽地站出來參加孔府宴的比拼了。至於平氏他們,自然受傳統思想的束縛,多多少少對扈春孃的行爲舉止有些想法,這也是人之常情。柳五兒便對平氏將扈春娘以前吃過的苦撿緊要的說了說,平氏本來心腸就軟,聽了這些,沉默了挺長時間,最後很認真地說:“春娘是該尋個伴兒了啊”
柳五兒見平氏不再對扈春娘心存偏見,心裡終於放心。可是過了一天,扈春娘卻紅着一張老臉,過來尋柳五兒。她一開口,卻是問柳五兒覺得李老三這個人,到底是個怎麼樣的人。
柳五兒愣住了,心想,您纔是當事人啊,這些事情您問我有什麼用饒是如此,她還是一陣長考,最後很嚴肅地對扈春娘說:“扈姐,這事兒是你和李老三兩個人之間的事兒,腳上的鞋合不合腳,只有穿鞋的人自己才知道。但凡有什麼事兒,你心裡有什麼想法,都和對方敞開來說,將一切都說明白了,以後究竟要過什麼樣的日子,你們兩個自己決定纔是。”
若要問柳五兒的真實想法,她覺得李老三有些太過精明勢利了,而且那對三角眼總是透着些猥瑣。但是李老三爲了從人牙子手裡解救扈春娘,竟然能夠千里南下,最後竟然能找到扈春娘,這便多少說明了李老三有心,而且李扈兩人,也頗有些緣分。
扈春娘聽柳五兒這麼說,也是一臉的嚴肅,低下頭去,想了好半天,才吞吞吐吐地告訴柳五兒,她其實還真的隱瞞了李老三一些事兒。扈春娘之所以不受婆家待見,是因爲她早年曾經生過病,所以無法生兒育女,而丈夫過世之後,又曾被批爲剋夫的八字,所以婆家見她再沒有可以利用的地方之後,便乾淨利落地直接發賣出去。
“五兒,你說,這些事情,李老三,他會在意麼”扈春娘十個手指頭使勁兒揉着衣角,總算她手上還沒多少力氣,否則衣角就要被她揉爛了。
柳五兒倒覺得,既然李老三知道扈春娘被前夫家裡發賣的事情,沒準這些事情他早就知道了。既然知道扈春娘不能產育,又有剋夫的嫌疑,李老三還能這麼千里迢迢追到南面來,這個男人,倒顯出幾分靠譜來了。
不過,柳五兒表面上還是很嚴肅地說:“扈姐,你還是得將這些在李老三面前都挑明,你們二人之間要說清楚。你也看着他,要是他猶豫勉強,我看那倒算了,你便一個人過活,以後有小荷照顧你,你這日子過得又能差到哪兒去但是他要是將這些都能體諒,那恭喜你,日後就有了個志同道合,又能一起切磋手藝的伴兒,不要輕易錯過了。”
扈春娘一張臉紅了又白,白了又紅,可還是依了柳五兒的話,去與李老三攤牌了。沒過多久,李老三便開開心心地去尋老張商量,說是要央媒前來,向扈春娘提親。
消息一出來,老張家,和醬園子裡的上上下下,都爲這扈春娘感到高興。柳五兒尤其雀躍,李老三雖然看着猥瑣,廚藝上頭,也好歹是有兩把刷子的。日後她要開疆拓土,李老三倒是個幫手。
李老三與扈春孃的婚期先訂在了秋天,因爲這幾天“三春”醬園因爲要開分店,大家都比較忙。李老三自告奮勇地要幫扈春孃的忙,卻總是嫌做醬菜的生意太小,不及他以前在國公府大廚房裡主廚來得風光。於是扈春娘便將李老三好一陣罵。李老三見得罪了心上人,這才緘口不言,老老實實地聽未來老婆的話,乖乖地天天在醬菜罈子之間打轉。
柳五兒見着這情形,心裡暗笑,出言安慰李老三,說:“李大廚啊,咱們現在還在積累開店的本錢,將來有你上大竈、做主廚,風風光光的時候,你原來那些手藝,可不能丟下了啊”
李老三聽着,點點頭,笑道:“那感情好,柳梅姑娘,有你放話在這兒,俺李老三心裡可就踏實多了。其實,咱們京裡出來的廚子,手藝不比這揚州城裡的廚子差。哪天真有這機會了,俺李老三給你打頭陣。”
柳五兒笑笑,只叫李老三不要太着急,有空的時候多到別家館子裡去嚐嚐當地菜式,感覺一下此處人們的口味,一切等她都安排穩妥了再說。
李老三嘆道:“也是。對了梅姑娘,你又是怎樣從賈府出來的當初也是有人贖你”李老三一直在榮禧堂的大廚房,和大觀園不是一個體系,所以當初就不曾知道柳五兒出大觀園的事兒。
柳五兒只大概說了一下當初自己出園子時候的情形,接着又問:“我聽扈姐說過,賈府後來又抄家了,你當時應該還在京裡,聽說過這事兒麼”
李老三聽了,長長地嘆了一口氣出來,說:“是又抄了一次,聽說男女老幼,無一例外,全部下在大牢裡。本來璉二奶奶犯了事兒,說是要流配的,不知怎地死在了牢裡。再後來,賈府老太太沒了,好像上頭纔對賈府放鬆了些。後來我就出京了,賈府中如何,便不知道了。”
柳五兒再問了些京中的人事,李老三交際不算太廣,這下子都是一問三不知了。
柳五兒心裡只七上八下的。她特別想要知道某個人的消息,可是往往話到口邊,卻不敢再問了。所謂沒有消息就是好消息,柳五兒雖然知道這自己是在自欺欺人,可是大約也只有這樣,她的日子才能繼續平穩地過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