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正不緊不慢地收拾着,突然聽見外頭一聲喊,突然有人叫道:“不好了錦衣府的兵丁上門了”
這下子賈府裡頭徹底慌了起來,人人唬得面如土色。
大家不約而同地想起了當初錦衣府查抄史侯府的事情,當時賈府的人全做了縮頭烏龜,躲在自己府裡,任憑史侯府被抄。誰想得到,過不了多久,這等噩運竟是輪到了自己府頭上。一聽到這兒,不知是誰發了一聲喊,說:“趕緊將自己的東西收好,免得回頭東西別抄走了”
聽了這句,廳上立時亂了起來。不少婆子和小丫頭都徑直要往自己房裡跑去,想要將自己平時私藏的那些財物都收起來。
“大家不要亂走,都聚在這裡廳中”寶釵厲聲喝道,“若是四下亂走,回頭被錦衣府的兵丁撞見,小心丟了性命”她這一嗓子極其有效,原先亂起來的人們,被“丟了性命”四個字一嚇,全都白了臉,立在原地,望着寶釵簌簌發抖。
不過,柳五兒忍不住還是丟了一個白眼出去,心想,還是這位寶姑娘有經驗啊
再過一會兒,便有外頭的番役進來,道:“本宅上下人等,一律不許亂走。”
鶯兒上去給那番役手裡塞了一塊銀錠子,問:“這位差爺,到底是什麼事兒啊”
那番役掂了掂銀子,大約覺得不輕,這才往袖子裡收了,道:“西平王爺奉旨查抄榮寧二府,少時便有錦衣府兵丁進來查抄登帳。各女眷先請回避。”他這話估計是看在銀子的份兒上才說的,然後又加了一句,“賈府僕役,也一概不許離開。屆時將要拿了名冊一一覈對花名的。知道了麼不許亂走”
鶯兒又趕着打聽了一句,問:“敢問差爺,賈府究竟是個什麼罪名呀”
番役見鶯兒長得俊俏,忍不住多看了兩眼,言語還算客氣,道:“不知道,只是府上賈赦大老爺已經革職等候查辦了。”他答完這一句,再度指着在場的丫鬟僕役道:“你們千萬不要亂走。若是罪名落實,府裡一干奴役,都要沒入官中發賣的。若是走脫了一人,我等都得落天大的干係”
柳五兒登時有點傻眼,這可真要命啊,自己咋就運氣這麼不好,遇上這一出
她對賈府被抄家這一出印象很深,只是,這抄家的時間不大對啊她明明記得抄家的時候賈政已經回到了京中,可是如今賈府裡頭,就只有大老爺賈赦一人在啊柳五兒想到這裡,真是大恨,恨自己沒能當機立斷早早離開這裡,又恨寶釵襲人等人,莫名其妙地拖自己下水。想到這裡,柳五兒不幹了,跑到寶釵面前,一伸手道:“寶姑娘,腰牌”
“什麼腰牌”寶釵一吃驚,突然想起柳五兒已經不是賈府的人了,如今她還在賈府之中,若是被當做賈府奴役被一起鎖走了,豈不是受了無妄之災
柳五兒覺得寶釵明知故問,伸出手,小聲道:“如今就算是查抄府裡,也沒有那麼快會抄到大觀園。寶姑娘若是將腰牌給我,我腳程快,興許能夠從大觀園走脫。”
寶釵想了想,突然冷冷地道:“你不是不信命數的麼這就是賈府的命數,你不妨留在這裡好生看着”
柳五兒登時氣衝胸臆,心想寶釵怎麼這個時候犯了小性兒她忍了忍,還是好言好語地勸寶釵:“寶奶,您心知肚明,我爲什麼會進這園子裡來。或許所有人都會因賈府而受累,可是我卻是絕對無辜的那一個”她的奴籍早已消去,怎麼就要跟着賈府這艘大船一道就沉下去了呢
寶釵聽了這話,不語,冷冷地直視着柳五兒,道:“就算你是無辜,這也是你的命數”
這句話說出來,寶釵自己也頗爲吃驚。她不是那等不講道理的人,柳五兒說得入情入理,而寶釵只要給柳五兒腰牌,任柳五兒自行走脫,反正走脫走不脫風險全部由柳五兒自擔。柳五兒能逃得掉,反正花名冊上也沒有柳五兒的名字,賈府也不擔干係。然而寶釵適才那一剎那間,竟覺得對柳五兒又羨又妒。明明她纔是那個重生而來,知曉全部命數的人啊可是爲何柳五兒竟能一一改命,就算是到了現在這種走投無路的時候,柳五兒也沒有束手待斃,而是掙扎着一定要走出這一步去呢
寶釵覺得心口隱隱地作痛,她不是這樣的人啊,至少,按着平時她的性子,她一定會給柳五兒腰牌的呀。可是,在這一刻,她寶釵怎麼就變成了這麼一副樣子蠻不講理,禍及無辜
是因爲不甘麼
是,寶釵無論如何都覺得不甘,爲什麼柳五兒,竟然在這種時候,也可以是這麼一份心性
所幸,寶釵與柳五兒這兩人的對話,在衆人一片惶惶之聲之中,沒有被人聽見。否則要是襲人等人知道了,估計都會衝上來,要麼拉住柳五兒,要她跟賈府這艘船一塊兒沉下去,要麼則抱住柳五兒的大腿,求柳五兒帶她們渾水摸魚地出府。
正當寶釵猶豫的時候,寶玉走了過來。他這時候已經完完全全宛若一個好人,對寶釵說:“寶姐姐,將腰牌給五兒吧”
金玉成婚之後,寶玉要麼狀若瘋傻,要麼痛哭流涕,寶釵難得見寶玉是這麼一副正常的樣子,可是寶玉好不容易恢復成了一個好人的樣子,一開口,卻是爲了柳五兒求情
寶釵盯着寶玉看了半晌,旁邊柳五兒看得心裡直發毛。剛纔那平素理智自信的寶姑娘都發了瘋,又被寶玉求情這麼一刺激,會不會就此不再給腰牌了呢
若是她被困在這裡,賈府不出什麼大事纔好,若是真出了大事,她估計還真得費一番周折才能出去。
唉,怎麼是西平王前來奉旨查抄的若是換了東平王、北靜王、或者忠順親王,無論是誰,她柳五兒都一二分交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