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安郡王府前燈火如白晝通明,成行步兵林立,手中根根高舉的制式長戟泛着森然冷芒,赫連城騎在一匹毫無雜毛的血紅馬匹上,與赫連扣約莫有些相似的面孔在火炬的映襯下顯得越發張狂刻薄。
“王爺,夜裡寒涼,您可再披件兒衣裳纔是。”一個細柔嗓音溫溫響起,滿身素淨的少年人抽過橫在馬背上的大紅猩猩氈張在懷裡,越發襯得眉目清媚漂亮,隱約竟是得了些賈環的神態風流。
忠順喜歡地拍拍他手,大笑道:“蘭兒果真貼心,本王實在愛殺了你這一點。哈哈,不必擔憂,只要想到過會兒我那皇兄須得萬分狼狽出府來,本王便激動得全身發汗,哪裡還要這勞什子的蠢物!”
賈蘭抿了抿脣,面上透出股子驚歎,黑白分明的眼睛裡更是微光閃爍,彷彿有十二分的崇敬愛慕:“王爺好本事。聽金先生的意思您卻是要將這府裡所有人困住,蘭兒倒有一個建議,也不知入不入得王爺耳裡。”
忠順眯了眯眼,不置可否。
這賈蘭是賈府投來的誠意,正兒八經的榮國府嫡系玄孫,父親也是曾中過舉的,身份人品不凡,兼之生就一副賈家人獨有的姣好相貌,如今才十二三歲,形容婉約如同女子,性格也極是乖巧討喜。雖說由於某些緣故還未及得了他的身子,但赫連城心裡總是有幾許偏愛的,更是多次許諾日後要封他爲妃。
賈蘭見他不理,心中着急,神態卻把握得十分好,長眸微闔,嘴脣緊咬,哽咽道:“王爺真如府裡說的不過拿蘭兒當個玩意兒嗎?我雖說不過是個秀才,卻也是發誓要科舉中榜的,王爺既瞧不上蘭兒的能耐倒不如賜我一杯毒酒表表忠心罷了,何苦還要我在這數千人面前丟醜!”
赫連城見他說的越發悲慼無狀,竟是有尋死覓活之態,隱隱便生了些憐惜愧疚,心說這倒真真兒是個孩子,受不得委屈,只是一腔情意委實叫人喜愛。忙隻手托起他不過巴掌大的臉頰,見他眼眶微紅,別過臉去不肯直視自己的小模樣不由輕笑:“好蘭兒,再哭本王可不喜歡你了。我聽你說話便是,我倒還忘了,咱們家蘭兒是個頂有本事的小秀才呢!”
賈蘭破涕爲笑,附耳過去細細說完又服軟好生逗他幾句,忠順招來諸位門客一陣討論,卻是覺得這主意甚妙,往日竟是小瞧了這賈蘭,暗自尋思日後倒要厚待他幾分此按下不表。
忠順叫了第二遍陣,東安郡王府仍是大門緊閉,他手底下可堪大用的俱是性子急躁的武將,一時也不肯搭理那些娘們唧唧的清客的勸阻,按下馬頭便要上去砸門。
忠順本也不是好脾氣的人,正要睜一眼閉一眼允了,那硃紅大門在寂靜的夜風裡嘎吱一聲,開了。
出來的人大大出乎忠順一方的意料,錯眼看去,卻幾乎沒有相熟的面孔,多是弱冠之齡的小年輕,瞧得忠順狠狠皺起了眉頭,這可與他想得不太一樣。
賈環越衆而出,身後跟着奚清流與龔琳,雖是站在馬下,眉眼卻雍容沉靜:“忠順王爺大駕光臨,卻是不知有何要事?”
“哪來的小娃娃!倒是好大的口氣敢質問我們家王爺,說不得得先給你個教訓吃吃!”那後頭一個銀甲的武將吵吵嚷嚷就要上前,空中卻細細有聲弦響,在衆人不及反應的當口便有一物迅疾直中那武將喉嚨置命處。
沉重軀體翻身倒地,一支白羽鐵箭微微鳴動,隊伍頓時譁然,那武將頭盔與胸甲交接處護得密密實實,唯留了那麼方寸的空隙,在這樣的能見度下竟還一擊致命,這暗中人身手之高便可見一斑。
忠順的臉子立時拉了下來,面色陣青陣黑,他冷冷瞪視賈環,少年人卻渾然未覺模樣,細細理了理袖子,方不急不緩道:“忠順王爺大駕光臨,不知有何要事?”
“......本王來要赫連扣退、位、讓、賢!”忠順被他氣得額角青筋跳動,最後四字從口中擠出,卻是帶着刻骨的殺氣與憤恨。
賈環愣了愣,也不知該誇這王爺心眼兒太實誠還是該貶他目空一切,他要逼宮,本就沒有正當理由,只怕他門下那些清客也要爲這愁白了頭髮,如今倒好,忠順大大咧咧地說了出來,莫說逼宮不成,縱是成了也須得花大代價堵天下人的嘴巴,尤其是那些個御史,口誅筆伐各個皆是好手,一人一口唾沫星子也能淹死他去。
這麼想着,賈環便不由帶了些清淺笑意,他的眉目本就比賈蘭出色許多,多年來位高權重,更是與那伏低做小之態不同,偏生帶着眼尾狹長鋒利,平添媚意,更是連夜色也掩蓋不住這如水風姿。
赫連城的呼吸聲重了許多,捏着繮繩啞聲問道:“你是......什麼人?”
賈環偏了偏頭,笑而不答:“王爺要皇上退位讓賢,這讓的,莫非是——王爺您的大賢嗎?”
“不錯,本王稟天意而生,又有先皇聖旨爲證,他赫連扣不過一個篡位小人!今日本王便要替天行道,還先皇、還朝廷、還天下黎民一個盛世江山!”赫連城面色激動,雙手揮舞,彷彿已然見到通城跪倒山呼萬歲的景象,一時便有些得意忘形。
賈環笑得意味深長:“王爺說先帝聖旨,不知可否借微臣一閱,以辨真僞?”
赫連城冷哼道:“你是甚麼身份,也配看先帝手跡?何況我觀你年紀輕輕,只怕先帝去時,你還在你老孃肚皮上吃奶罷!”
賈環倏然變臉,從身後掏出一個圓錐狀物體高聲大喝道:“逆臣忠順,你可知罪!如今你未有聖上准許便私自調兵,便是不忠;聖上爲你長兄,你卻直呼其名,口口聲聲要逼他退位讓賢,便是不孝;聖上待你素來親厚,你卻生出反骨,存有反心,便是不仁;我問你聖旨何在,你百般推脫行可見卻無其物,不過是惺惺作態哄騙旁人,便是不義!如你這等不忠不孝不仁不義之輩,有何臉面來此叫我大錦之君退位讓賢!有何臉面面對天下蒼生!更有何臉面要你身邊這些兵卒甲士陪你一道送死!”
說到最後,賈環已然是爆吼出聲,他雖沒有內力,卻也藉助那簡易喇叭擴散到了整條街道乃至更遠,黑暗中更是響起數十個聲音一遍遍附和。
忠順唬的目呲欲裂,凌霄血哽在喉頭,高舉馬鞭便朝他甩去“你——”
龔琳提氣長嘯,手中長槍橫掃,劃出半個雪亮圓弧,卻是一槍挑飛那血色寶馬,後頭早已被這連番變故驚住,應接不及,生生被那馬砸死砸傷幾個,忠順一屁股摔在地上,形容狼狽不堪,擡頭惡狠狠瞪向賈環。
賈環怡然不懼,夜風吹起他墨黑長髮與重紫衣角,襯出眉間一抹芳華如遠山青黛,不勝高遠蒼潔,那少年擡起下巴,冷漠而傲慢:“王爺,這天下,是皇上的天下。你若不信,便自來討教!”
作者有話要說:赫連扣不現在幹掉忠順是有原因的,反正涅子會給大家一個儘量完整完美的結局。。
感謝吖槑槑槑槑吖扔了一顆地雷鐲子芬扔了一顆手榴彈紅藥扔了一顆地雷
QAQ這一個月收了好多雷,感覺窩這個更新速度格外對不起大家,感謝姑娘們擡愛,涅子跪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