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樓之扣連環 16事件落幕原是嫉妒心作祟
龔琳不過慌亂數息便冷靜下來,他到底是正兒八經的鎮國將軍之子,大世面也是見過一二的。哪怕龍鱗衛如今權勢滔天、如威如獄,但龔琳自許問心無愧,躬身行禮,眼神清亮地回過去:“千戶大人明察,龔府上下光明磊落,家父正直滿朝皆知,斷無可能行此等違法之舉!”
彭索驥暗自搖頭,心內嗤笑,黃口小兒,連個通房都不曾有過,又哪裡曉得後院那些不足爲外人道的腌臢齷齪手段。
賈環皺着眉,忽而瞥見一側流雲神色有異,心下多了幾分計較,只對龔琳道:“今日天色已晚,且保不齊隔牆有耳。青函你先去歇息着,只消與我找間僻靜屋子,我與彭千戶有要事相商。”
這一日受得刺激過多,龔琳卻也是有些心力交瘁,但仍撐着爲賈環吩咐好一切,撥了飛岫和一個名喚小華的二等丫頭服侍他,連晚飯也沒用就急急回去睡了。
入夜,待賈環洗漱完畢伺候着換了衣裳解了頭髮後,飛岫便極有眼裡介兒地領着小華退出了房間。彭索驥從樑上狸貓一般輕巧地隱下,恭敬地跪倒在了面朝妝鏡的賈環身後。
“回來了?”
“是。”彭索驥垂下頭去,寬闊的背脊顯出極是恭敬順從之姿。
賈環細細挽了過長的中衣袖子,龔府裡頭沒有與他適齡的男孩兒,飛岫便拿了龔琳的新衣給他,說不得長的一點兩點,他穿着很是不倫不類。
“他怎麼說?”
彭索驥愈加謙卑:“皇上說一切交由您處理,將軍府便是明兒鬧翻了天去他也不會管。”
“倒是憊懶。”賈環笑罵一句,這位哪怕在二品大員面前也敢擺擺架子的千戶大人卻緊張地連呼吸都要頓住,心中暗自發苦,這若是讓那一位知道,怕是小命休矣!
“我讓你查的你可弄清楚了?”
彭索驥立時擡頭,拱手道:“大人高見,那番猜測果然應了八成。”
這話的由頭卻還要退到賈環注意到流雲神色有異之時。
他是七竅玲瓏之人,一猜便有了準,光明燈乃是頂頂貴重之物,可下午瞧見的,無論龔琳還是龔珉生活起居多依賴的是年長些性子沉穩的大丫頭飛岫,至於流雲,恐怕是專爲了這個物件兒有的點燈婢子。
此類人心中有不平是常見之事,也極容易爲一些蠅頭小利所動,因此賈環大膽猜測,恐是她私下裡將燈借給了某幾個心懷叵測的人物,才招惹下了這等禍事。
而龔府僕婦小子稀少,又沒有那許多的旁支遠親,唯一的矛頭便正正地指向了龔琳曾與賈環說過的那位有些心眼子的姨娘。
且說龔琳爲賈環安排膳食住宿時,得了賈環指示的彭索驥便將流雲弄進了將軍府一處廢置菜窖。龍鱗衛是行走在暗處專替皇帝拔刺兒滅口的主,固然此處沒有詔獄裡方便,但一些小玩意兒卻還是信手就來的,流雲一個弱質纖纖的女子,哪裡經受得住,一來二去便悽悽慘慘地交代了。
原找她借燈的不是別人,卻是那個很讓龔琳厭煩的將軍府庶子龔玥。
要說二八芳齡的少女哪個不懷春?君不見縱觀紅樓,除了情便是愛,正兒八經的明清史稀罕得都成骨頭裡挑雞蛋了嗎?
流雲自知龔琳看她不上,龔珉與她更是“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的絕無可能,也唯有在這位庶出的二公子身上才能動些心眼子!故而平時她就刻了意地與龔玥接近着,討好着,日頭長了龔玥倒像也對她有那麼幾分意思了。
這次龔玥前來借燈並非偶然,打從半年前龔珉得了這之後,他便是時有來的,提了三四回,流雲心中不敢,又不願意因回絕了他使關係搞壞,便時常拿話吊着他。
過了數月,龔珉孩子心性,對光明燈的興趣便也淡了,更沒有時時想着日日抱着了,流雲便大着膽子將燈給了龔玥。
但她沒想到,這個龔玥雖說性子並不着調兒,卻也算得上純孝,對他親生的母親柳姨娘倒是很好,據賈環猜測,其中恐怕也得有這貨宣傳的人人平等的思想在。卻說這柳姨娘見了玻璃燈,是滿心火燒火燎一般的嫉恨怨妒,心中有了極壞的主意後,便佯裝着喜歡可憐之相說這等稀奇玩物她從未見過,要藉着把玩一夜。
龔玥知她身份低賤,不疑有他,有暗自思忖流雲與自己玩得好,想必也是不要緊的。
過了幾日,光明燈被還回來,流雲心中總算鬆了口氣兒,也幸虧前頭龔珉忙着背書和纏他大哥哥習武,沒想起來這茬,三人便這般瞞天過海了。
那柳姨娘本是滿心期待地等府裡傳出三少爺被突然炸裂的光明燈刺瞎雙眼或毀了面貌此等言語,誰料一日二日地過去,府裡安平如常,她心中恨恨卻也無可奈何,只暗自詛咒最好點燈時龔琳也在場,此番,纔是真正地順遂了她的心意!她的玥兒也有了承業襲爵的資格!
“這麼說,我倒是個被牽連的了。果然是最毒婦人心,這柳姨娘,也是活到頭了!”賈環聽完彭索驥一番贅述,搖頭冷笑,神情雪堆做的一般,分明是一副“咎由自取怨不得人”的模樣兒。
彭索驥斂着眉眼:“是。皇上說若大人您想出氣,便只吩咐我拖到詔獄裡將她好好弄上一弄,出來再報個猝死,上上下下地絕不會有多一個字。”
賈環嘴角微勾,眼底漾着一抹柔情:“我有什麼可氣的。倒是正正經經的,她那硝石硫磺何處來的?”
彭索驥道:“這姨娘的小舅子是工部之下的一個採買。”
“......”賈環嘆了一嘆,國之不國,就是有此類公器私用的鼠輩宵小屢禁不止,孔子所言之天下大同,卻真真兒只是存在於虛妄的理想國了,“那些後續的都由你們龍鱗衛處理,凡是有所牽連地都速速地解決了。這天下是赫連的天下,人心卻不是赫連的人心,你們龍鱗衛,卻還是要多承擔一二了!”
彭索驥鄭重道:“大人言重,爲皇上效命,是我等榮幸。”
賈環舒展眉眼,溫和一笑:“夜深了,你也走吧。柳姨娘之事,我明日當稟告將軍夫人,楊氏睿智,龔如守恐怕對我的身份有所察覺,此事他們會妥善處理,你且叫赫連放寬心。”
彭索驥行了禮站起,走到窗口時才猛然想起,轉過身來,恭敬問道:“小人另有一事,心中存疑恐實難安寢,請小賈大人賜教。”
“可是問我如何能發現那玻璃燈的異處?”賈環挑眉,頗有深意地看了看這位眉眼憨厚的千戶,“也不是什麼秘密,但凡用過硝石的人都很清楚。硝石含鈉,燃燒有紫焰,與硫磺混於一處燃燒便會爆炸。況那蠟燭雖用薰香掩了,燒起來卻仍是擋不住硫磺那股子臭氣。”
“大人智計,小人佩服,告辭。”彭索驥解惑後,一個倒仰,並不廢話地消隱在了夜色中。
賈環手腳麻利地鑽進了散發着暖意和梅香的被窩中,也絲毫不操心地睡去了,卻不知與此同時,賈府裡已是鬧翻了天,榮國府的燈火亮了整整一夜。
第二日晨起,龔琳便早早地將賈環從房裡拖到前廳用膳。
小少年青黑的臉色哪怕是對着滿面慈和的將軍夫人也不見好轉,他可是瞧見了楊氏眼底的幾分陰霾,恐怕昨夜就有人去她那兒通風報信了。
“環兒昨夜歇得可好?我聽聞榮國府一貫精緻體己,吃食用度都是一等一的,我這將軍府,倒讓你笑話了!”楊氏顯然是得了龔父提醒的,並不拘着賈環的庶子身份,親自與他夾了只晶瑩剔透的碧玉蝦餃。
賈環靜靜地吃了,乖巧回道:“夫人說哪裡話,昨兒個可是我睡得最舒心的一夜了。牀很大很軟,飛岫姐姐又溫柔體貼,青函的衣裳也是我不曾穿過的時新好看,比起我那家裡,卻不知要強幾分去!”
楊氏立時摸了摸他的頭髮,直嘆道:“可憐見兒的,賈府裡竟全是這般麼?你也莫拿將軍府當別人家,有不順心的、不喜歡的就只管到我這兒來,你琳哥哥與我都一徑疼着你!”
叼着個包子的龔珉也不甘寂寞道:“給你——呲好呲的!”
賈環噗嗤一聲笑了,側過身去似是羞赧地抹了抹微紅的眼角,實質上卻是對着一直保持眼觀鼻鼻觀心狀態的龔琳露齒微笑,語聲帶顫道:“夫人如此厚愛,環兒自當結草銜環以報。”
當下便將柳姨娘一事悉數敘說,楊氏知他身份不凡,況心中早有猜測,當下便發怒如夜叉,使人拖了那不要臉的賤貨來。
賈環撇了撇嘴,龍有逆鱗,觸之則怒,對一個女子來說,最重要的無非夫婿親兒。柳姨娘如此算計楊氏的心肝肉兒,若非賈環碰巧在此,說不得龔琳龔珉這輩子也真就毀了,哪還能有放過她的道理!
吩咐下去後,楊氏又恢復了一貫的賢淑雍容,突然似想起一事忙對賈環道:“環兒,我聽聞昨夜賈府出了大事,似與你那姨娘也脫不了干係,你還是早早地回去好。我使管家與你同往,他會與你家長輩解釋清楚的。”
賈環一愣,肅容道:“還請夫人詳解?”
楊氏面色凝重道:“賈寶玉與你那二嫂子,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