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一夢醒異鄉客魂歸賈環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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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人靜,街西的榮國府卻隱隱還亮着燈火。
“你說裡頭這位爺也真是個不長腦子的,今兒是什麼日子,憑得他這樣鬧!現下倒好,沒白的招來老爺太太鬱氣!”映着細碎花影的窗子底下傳來個女聲,柔柔的似嗔似怨。
另一個女聲含笑着接上:“可不是。你瞧人人都喊他聲三爺便真把自己當個哥兒了,光憑他的樣子,走出去便不像這賈府的不是?”
青色幔子略動了動,壓得嚴嚴的被窩子裡伸出只細弱的小手,指尖在牀邊摸索了兩下,抄起一個木頭盒子狠狠地砸在了窗舷上。那兩個嚼舌根子的婢女登時嚇得手腳發涼,聽屋裡再也沒聲,便連忙躡手躡腳地跑遠了去。
躺在牀上的孩子從厚實棉褥裡探出手腳,蒼白臉孔上浮着幾絲病態的紅暈,襯着那黑黢黢的眸子顯得格外嚇人,倒像出外幾條街住着的病癆鬼。
李準眯着冒金星的眼睛細細看了自個兒的胳膊腿,腦子裡仍然渾渾的,像打翻了一瓶子的漿糊,這會兒恐怕連個東南西北也說不上來。
但有一件事卻是能夠肯定的,他穿了,二十一世紀風靡全球青少年的戲碼讓他個連言情小說都不知爲何物的土包子書呆子趕上了!
何其有幸!
曹公名垂千古的紅樓遺夢竟也眷顧了他這一回,卻不知再醒來可又只是一場空!
小孩兒垂着眸冷笑,抿了抿乾澀的嘴脣啞聲喊道:“蓮香,給爺倒杯水來!”
門外乒呤哐啷亂響一氣,幾個女聲埋怨似的笑了幾句,小孩兒沒聽清。
不片刻,門被推開了,粉衣少女提着鞋走了進來,約莫十三四歲的光景兒,面孔倒像芙蓉花似的鮮鮮豔豔。
“環哥兒,您可有什麼吩咐嗎?”丫頭眼裡掠過幾絲不耐,略心急地朝門外看了看,一色兒的橘裙子露着個邊角,知道那幾個還沒走,她便安心了些。
小孩兒低咳着坐起身來,漆色的髮絲墜在肩上,越發顯得身子淡薄,李準的脾氣慣不是太好,前輩子怎麼着也是叫人伺候到死的,現下想想這殼子的身份便勾了嘴角露出個森冷的笑:“怎麼的,爺吩咐你做個事兒還不樂意了是?你這契狀可是簽在我手裡,便是逐出府去我看你再對哪個使這般小姐性子!”
蓮香臉色白了幾分,小孩兒這是真話,她並非家生子兒,王夫人又明着暗着容不得她那幾分姿色才調來給這不受寵的三爺!只如今小孩兒一句話,真是把她逐出去了也不會有人管,又不禁想到了與自己同來的荷晴的下場,當即便趴跪在地顫聲道:“環哥兒還請饒我這一回罷,縱是當牛做馬蓮香也心甘情願!”
小孩兒搖搖晃晃地站起,爬上椅子推開了窗,冰涼涼的夜風吹得屋裡兩人俱是一激靈,濃厚的藥味兒也散去了不少。
李準看着那雪地上幾個秀氣的足印挑了挑眉,深黑的眼底浮現幾絲陰霾:“家裡人有家裡人的活兒,每個都分派好了的,我又要你當牛做馬乾什麼?你若真是有心,便去查查半盞茶前是哪兩個人立在這牆根上嘮閒嗑子,沒白的吵了我歇息,倒要向她們主子討個說法來!“
蓮香喏喏地應了,見小孩兒仍不住地咳嗽,連忙倒了溫好的雪梨川貝湯來。
李準淺淺啜着,蒼白的眉眼浮在漆黑的夜色中,眉梢上的沉靜雍容看得蓮香一陣心悸,飲了半盞他便推了,冰糖加多了些,甜的膩口。
小孩兒拿帕子抹了抹嘴脣,漫不經心問道:”太太送來的?”
“是,來的人說太太心裡疼着您呢,叫好生養着,改明兒跟老爺老太太道個歉這事兒也就過去了。”蓮香接過他手裡的杯盞柔聲道。
“她倒得了便宜還賣乖,爺是替她那寶貝疙瘩心肝肉兒頂罪,一鉢子雪梨湯便打發了,恐怕是門口的叫花子也嫌棄!”小孩兒聲音提高了些,門口有人驚呼一聲,匆匆忙忙地離去了。
蓮香不敢答話,只瞧着李準白嫩的臉上帶出個笑,眼睛也彎的像兩彎月牙兒:“你記清楚外頭那些人了,都是太太養的小狗兒小貓兒,你以後可再親近了?”
“這......可是略不妥?有一個是三小姐那裡的......”蓮香想勸自家主子別爲了些許小事兒與親姐鬧了生分。如今她認了小孩兒,自然是希望能活得好些,賈探春,在這偌大府裡明擺着要比賈環高上一截。
小孩兒卻脫了披掛的大衣服鑽進了被窩,縮手縮腳的像只耗子,平添幾分可愛:“我那親姐?你且看着,明日她是幫誰說話?討她的好?到時該拿我開刀的她也斷不能手軟半分!爺乏了,你下去,不必在這裡守着了!”
“是。”
蓮香輕手輕腳地帶上門,抹了把子冷汗,心說怎麼打了一頓那素來腦子不靈光的環哥兒竟跟叫神仙開了竅似的,那氣勢那作態,想必不是什麼好欺的主兒!
牀上的小孩兒倒是沒什麼心裡壓力地憨憨入睡,穿越嘛,不就這麼一遭破事兒,不過是從一個宅子換到了另一個宅子,不過是從幾張紅臉換成了另幾張黑臉。
李準與賈環,呵,說到底也沒什麼大分別。
第二日起的時候,燒已經退乾淨了,老太太着人喊他去前廳用早飯,小孩兒有些無力地任憑蓮香伺候着洗漱換衣,心裡着實有幾分無趣。
他便弄不懂宅子裡日日癡迷着穿越的那幾個妹妹了,回到這一沒電二沒網的古代,連漱個嘴也不過是抓把青鹽過口玫瑰水,更別提若是有個大毛小病的還得成碗成碗的苦藥往下灌,人人都說穿越好,君不見我們李準大爺的眉毛都擰成了麻花辮兒!
蓮香引他到銅鏡前梳頭,小孩兒擡了擡眼便是一愣,菱花裡頭映出的臉孔稚嫩無比,眉眼生的自然沒有書裡賈寶玉那樣的春花秋月,卻也自有一番氣韻。李準自身的精氣神衝散了鬱積在賈環眉眼間的刻薄尖酸,顯出幾分安靜沉凝,配上那雙狹長的鳳眼,倒也稱得上清麗秀致。
小孩兒輕輕一笑,便是這樣的容貌,放在賈府裡恐怕還是落了俗套!
“環哥兒可是笑蓮香這髮梳的不好?也是的,我不常做,回頭一定向太太身邊的請教請教!”丫頭輕柔地捧着小孩兒細軟的長髮,手上烏黑瑩潤的一捧,也不知是用什麼養的,竟比女子還好上不少。
李準撐着下巴,淡淡道:“我不笑你。有什麼好不好的?不過三千煩惱絲,隨意綰上便是了,沒的叫人心燥!”
“哥兒說的是,便用這松石色的帶子,瞧着與您今兒的衣裳配一些。”
“唔。”
賈環在賈家是不受寵的,住的自然偏僻,昨兒過後連丫鬟也只得蓮香一個,光景看着便不像是賈家的少爺。李準心裡倒沒什麼意見,僻靜處有僻靜處的好,比若門口這一方小院子,橫斜的兩樹梅花一紅一白,奇古俊雅,比那人工養着的不知好上多少。
過了兩道月亮門,這纔算到了榮國府的園子,臘月裡的雪埋了蕭瑟的殘黃枯綠,把這滿天滿眼的景兒都染成了素白霜銀,空氣都帶着些晶瑩剔透,聞着便叫人舒服得緊。
不遠的梅林裡有幾個顏色鮮豔的少女正嬉笑着採集花瓣上的霜雪,人面相映,有股子活潑潑的生氣。李準停了腳步看着,心裡想着他與那人的初識似乎也就在這樣的天氣、這樣的景象......
“喲,這不是環兄弟嗎?怎麼竟站在這兒發呆,天冷成這樣,還是隨我快快地去前廳纔好。”遠遠地走來一個着紅綾金百花襖子、蔥綠芙蓉緞裙的少婦,模樣一等一的漂亮,眉眼間有股子罕見的英氣和潑辣。
李準心想竟不知這王熙鳳這樣早便嫁入了賈府,面上含了一絲笑稽首道:“嫂子,璉二哥哥沒同你一塊來嗎?”
“你且提那人做什麼?我原說今兒是年初一,該早早地給老太太來敬茶,他倒好,蒙着被子睡得七葷八素,我個小婦人,怎麼拉得起那位爺?”王熙鳳冷笑道,拉着小孩兒在花園間穿行,“昨兒老爺是重了手,可好些了?實在難受嫂子那兒還存着些好藥,用了早飯便給你送去!”
李準低着頭,低聲道:“謝謝嫂子。老爺那裡......可還生氣呢?”
王熙鳳似真似假地嘆口氣:“能不氣嗎?昨兒寶玉又鬧了半宿,非把逐出府去的荷晴姑娘尋回來。老爺說他正經弟弟不關心着,小小年紀便不思好,若不是老太太拉着,只怕也是一頓家法!”
小孩兒狀似苦惱地搖着頭,臉上有幾分氣惱神色:“荷晴是我房裡的,出了事兒我自然也是心疼的。只但凡能換個錯處,哪怕是冒着再被老爺打一頓的風險,我也定要護住她!”
王熙鳳瞧着他白生生的臉蛋兒緊皺,看上去倒像個褶皮的包子,頗爲有趣,便一下子笑出來,伸指頭戳戳李準的腦袋:“環兒倒有副好心腸,且記着可別與老爺說這些話,不然免不了一頓排頭!這便到了,咱進去!”
裡頭熱熱鬧鬧地坐了許多人,迎春、探春正在賈母面前講着笑話,把個老太太逗得合不攏嘴不說,連一貫嚴苛呆板的賈政也緩和了面色側耳聽着。
正說前頭那婆子的養的狗兒如何如何調皮精怪,王熙鳳便撩起簾子笑道:“正奇怪着怎麼今兒老太太這般樂呵,原是我們三小姐竟提了那隻小東西!我也是見過的,真真兒的有幾分人模樣,我瞧着倒比我房裡幾個不爭氣的還機靈些!”
賈母嘴上是從不饒王熙鳳的,心裡卻是實實在在地喜歡這丫頭身上一股子爽利勁兒,手上剝着核桃頭也不擡道:“你這個潑皮破落戶兒嘴上可能有個把門的不能?那平兒豐兒原不是你府裡帶來的,個頂個的能幹,險些是要連我跟前兒的琥珀鴛鴦也壓下去了,你這廝竟還有這許多牢騷嫌惡,好個身在福中不知福的蹄子!”
王熙鳳便笑了,衝安安靜靜站在老太太身後的大丫鬟鴛鴦指了指,回頭扯了把低頭裝木頭人兒的李準:“環兒,你且看看,老太太這是不是擠兌我呢?鴛鴦姑娘可是老太太手把手教出來的,就我那幾個粗手粗腳的丫鬟竟還能和她攀上一個枝兒不成?”
李準一個不及,叫她拉了個踉蹌,小眉頭細細地擰了,心裡暗自思忖着王熙鳳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