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日是正月二十,距離縣試已經不到一個月了,賈蘭在書房裡抓緊時間備考。丫鬟碧月在一旁候着,根據賈蘭的需要隨時準備服侍,端個茶倒個水什麼的。
只是,賈蘭哪需什麼服侍,端茶倒水什麼自己還不會嗎,又不是行動不便。賈蘭生怕碧月在書房裡悶得慌,便給了她一本《西遊記》看着解悶。
此時,李紈跟丫鬟碧月在外廳小聲閒聊着,同樣是爲了解悶,說着屋裡的悄悄話,都是不能跟屋外人說的私房話。
丫鬟素雲說道:“方纔上午,璉二奶奶派人來說,明日是寶姑娘的生日,在老太太后院備了酒戲,讓我們記得明日過去呢!”
李紈聽了問道:“一個姑娘家的生日,怎麼還在老太太的後院備起酒戲來了?”
素雲說道:“聽說就是老太太吩咐璉二奶奶操辦的,那日老太太問起大家的年紀生日來,聽見寶姑娘今年十五歲,算得將笄(jī)的年分兒了,就說要替她做生日。”
“是這樣。”李紈若有所思,又問道:“這麼說來,是用官中的錢來做這個生日了?”
素雲答道:“並不是,老太太說這是寶姑娘的第一個生辰,因此自己捐資了二十兩,給璉二奶奶用來備酒戲。”
“就二十兩?”李紈搖了搖頭,嘆息道:“真是難爲鳳丫頭了,老太太也真是,既高興,要熱鬧,就說不得要花費幾兩老庫裡的體己,這黴爛的二十兩銀子夠酒的夠戲的嗎?估計鳳丫頭又得賠上不少咯!”
素雲笑道:“鴛鴦姐姐有一次玩笑說,老太太的體己銀兩不論圓的扁的放在一起都快壓塌箱子底了。”
李紈立即打住道:“這話鴛鴦說得,你可別亂說,小心我也保不了你。不過這老祖宗確實也是,想給孩子們做生日又捨不得拿出錢來,都是兒女孫女,那些東西卻只留給寶兄弟,我們都是不配使的。”
素雲說道:“寶姑娘只能算個姨孫女,哪能親得過林姑娘和史大姑娘,老太太爲何偏偏給她做生日呢?而且又是喝酒又是唱戲的,竟比林姑娘還高出一等。史大姑娘在府裡早住了好些年了,也不見老太太給她過一次生日。”
李紈問道:“雲丫頭好久沒來府上了吧?元宵那天這麼一個大喜事,她怎麼也不來?”
素雲答道:“雲姑娘已經到府上幾日了,元宵後纔來的,聽說她的嬸嬸沒讓她趕着熱鬧來。雲姑娘本來住了兩日就要回去的,老太太讓她多留幾日,等寶姑娘的生日看了戲再回去。”
李紈想到了什麼,又說道:“在老太太眼裡,寶姑娘自然是比不得林姑娘和雲丫頭的,給寶姑娘做生日八成是給太太一個面子,薛家姨媽畢竟是府裡的客人,客套的熱情只能說明親情上的疏遠,又或者,老太太做這個生日,另有目的?”
李紈說着,若有所思。素雲疑惑,忙問:“大奶奶的意思是,老太太並非單純地只是想給寶姑娘做生日這麼簡單?”
李紈說道:“寶姑娘來府裡也有幾年了,這幾年都沒做生日,直到今年十五了,年紀不小了,老太太便說要給她過生日,而且是恨不得敲鑼打鼓喝着酒唱着戲地過,豈不是讓府裡的人都知道寶姑娘已經十五了嘛!”
“十五怎麼了?”素雲不解地問道。
“將笄之年,就該談婚論嫁了,在這個年紀,家裡就該定下婚約了,老太太的這個生日恐怕是做給薛姨媽看的吧。”李紈說道,想起了自己十五歲的時候。
素雲頓時有些明白了,說道:“這麼說,老太太是想暗示薛姨媽,是時候該準備寶姑娘的婚嫁了。明眼人都看得出,寶姑娘對寶二爺的上心,難道老太太是想趁此次做生日,向薛姨媽談及他們二人?”
李紈聽了不禁笑道:“錯了錯了,你還嫩着呢,還敢猜測老太太的心!老太太早就認定了林姑娘,怎麼可能輪到寶姑娘。若老太太是想着寶姑娘,就直接找薛姨媽提了,何苦做這個生日。這個生日不過是提醒薛家姨媽,別打寶玉的主意罷了。”
素雲說道:“若是這樣,太太豈不是要在中間爲難了。”
“她有何爲難的!她當然是死了心站自己姐妹的,林姑娘早就被她給看扁了,恨不得趕緊讓寶玉從老太太院挪回她的院,離林姑娘遠一點。畢竟服侍了她十年了,早就摸透她的脾性了。”李紈說着,眼神略顯憂傷,轉而說道:
“既然老太太說了,讓大家一起給寶姑娘做生日,那就少不得要隨個禮了,且從櫃子裡拿幾件我穿不得的新衣裳,先準備着今晚就送過去吧!”
素雲答應着,便去準備了。
到了晚上,素雲先送衣服過去,卻見王夫人、王熙鳳、林黛玉等人皆有隨分的,都是一些衣服玩物,湘雲也早遣人回去,將自己舊日作的兩件針線活計取來,作爲寶釵生辰之儀。
二十一這日,賈蘭依舊早起,卻沒有時間備考了,要和李紈一起去賈母那吃飯。
賈母內院搭了家常小巧戲臺,定了一班新出的小戲,昆弋兩腔俱有。就在賈母上房擺了几席家宴酒席,並無一個外客,只有薛姨媽、史湘雲、寶釵是客,餘者皆是自己人。
吃了飯,點戲時,賈母叫寶釵點戲,寶釵推讓一遍,無法,只得點了一出《西遊記》。賈蘭看着沒勁,想着不如回去備考,於是悄悄找李紈說一聲,便獨自溜了。到了門口,卻見碧月亦跟着來了。
李紈和素雲至晚才歸,素雲對碧月說起了方纔看戲之後的趣事。原來,王熙鳳說賈母喜愛的戲子像一個人,薛寶釵笑而不說,賈寶玉不敢說,只有史湘雲心直口快,說是像林黛玉。
碧月聽了,笑道:“我就喜歡史大姑娘的耿直,像就像唄,有什麼不能說的。”
“你敢說?下次你也在林姑娘面前說一下試試?”素雲激將道。
碧月不服道:“我是個丫鬟,又不是姑娘家的,別說當面說了,就是揹着她,也只能在屋裡跟你說,去了外面,還不是隻當自己是個啞巴。”
素雲笑碧月是站着說話不腰疼,就此打住,不再多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