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備戲

雖然賈元春只是想把“金玉良緣”的想法傳達給老太太和太太,但並非其他人就看不出來。當寶玉得知,他的端午節禮不和林姑娘的一樣,倒是寶姐姐的和他一樣?便問這是怎麼個原故,別是傳錯了罷?

襲人堅持不會出錯,且說都是一分一分的寫着籤子,是她親自去老太太屋裡拿了來了的。寶玉也不多想,便叫了林黛玉的貼身紫鵑過來,讓她拿了紅麝香珠、鳳尾羅和芙蓉簟等林黛玉沒有的賞賜去給她家姑娘挑選,讓林黛玉愛什麼留下什麼。

賈寶玉不知道的是,此時的林黛玉早已聽說自己的賞賜與寶玉的不一樣,而薛寶釵的賞賜倒是和寶玉的一樣,眼下又見紫鵑拿了寶玉給的來,才知他們比自己多出的賞賜是紅麝香珠、鳳尾羅和芙蓉簟,心中頓時瞭然一切,於是讓紫鵑把這些東西都往寶玉屋裡送了回去。

林黛玉雖然很想裝成滿不在乎的樣子,但是腦海中卻總是浮現着“金玉良緣”四個字,心中頓時隱隱作痛,只想走出瀟湘館,往葬花之處去散散心,但卻不知不覺往怡紅院的方向走了去,頂頭只見寶玉正從屋裡出來,要往賈母那裡請安去。

恰時,薛寶釵從蘅蕪院那邊過來,遠遠便看見寶玉和黛玉在這邊說話。

只聽黛玉說着什麼無福消受,什麼金呀玉的,又說自己不過是個草木人兒罷了!忽而,寶釵又聽見寶玉好像在起誓,說什麼天誅地滅、萬世不得人身!這時,黛玉笑了,只說不管什麼金什麼玉的!寶玉又說道,心裡除了老太太、老爺、太太這三個人,第四個就是妹妹了。黛玉又說他是見了姐姐,就把妹妹忘了。

二人正說着,也看見寶釵來了,隨即走開,一個繼續往葬花之處去,一個繼續往賈母的後院去。

寶釵聽他們說到什麼金玉良緣,便想起自己身上帶着的那個金鎖,往日母親對王夫人曾提過,說金鎖是個和尚給的,等日後遇到有玉的方可結爲婚姻。

此前,見寶玉身上有玉,寶釵因而總遠着寶玉,也幸虧寶玉被黛玉纏綿住了,心心念念只惦記着黛玉,並不理論這事。可眼下,賈元春所賜的東西,獨自己和寶玉一樣,寶釵的心裡便越發沒意思起來。

於是,寶釵只裝沒看見他們,低頭過去了。先是到王夫人那裡坐了一回,然後又到了賈母這邊,此時,寶玉已經在這裡了。

此刻,寶玉見寶釵的左腕上籠着一香串子,不知爲何竟突然想瞧瞧,可是待寶釵把串子褪了下來,寶玉卻又被寶釵那原生的肌膚豐澤給吸引了。

看着那雪白的胳膊,寶玉不覺動了羨慕之心,心中奇癢無比,想着摸一摸那個膀子吧,卻恨是長在寶釵的身上,真可謂是無福消受,若是長在黛玉的身上,想來寶玉也不必多考慮,早就下手了。

寶玉又見寶釵的形容,臉若銀盆,眼同水杏,脣不點而含丹,眉不畫而橫翠,比黛玉另具一種嫵媚風流,忽然想起黛玉說的什麼金呀玉的來,想着想着就呆住了。

此時,林黛玉從葬花之處也過來賈母這邊了。她一個人在葬花之處想了許多,似乎也猜到了,賈元春的端午節禮賞賜在傳達“金玉良緣”的想法。她也知道,府裡上上下下,除了老太太是真心疼她以外,其他人都覺得寶釵比她好,脾氣好,性格好,教養好,金玉良緣更好。

竟然如此,黛玉不禁覺得,自己何不就成全了他們,在心中放下寶玉便是了。反正已經習慣了一個人,索性就出家當個尼姑算了,何必讓寶玉陪着她一起受罪,不思進取,放棄了前程仕途。

林黛玉想通了這些之後,想着此時此刻,只有賈母老太太在爲自己傷心難過吧,於是便出了大觀園,往賈母這邊來了。在賈母老太太面前,林黛玉堅強地微笑、微笑,一笑再笑,只爲讓老太太放心,讓老太太知道,就算是“金玉良緣”,她也絲毫不在乎,她可以一個人很好地生活下去。

同老太太說過了話,林黛玉往隔壁屋裡去,卻見寶玉和寶釵在那屋裡面面相覷。黛玉也不急着進去打擾他們,只是蹬着門檻子,嘴裡咬着絹子,努力笑着。

卻見寶玉出神,儼然成了一個呆雁,寶釵褪下串子來給他,他也忘了接,又見寶釵不好意思了,起來扔下串子,回身纔要走,便與門口的黛玉四目交接了。

林黛玉與寶釵說笑着,又將手裡的絹子一甩,把呆雁唬了一跳,“忒兒”的一聲飛了。寶玉這纔回神,眼前見黛玉和寶釵都在,欲言又止。這時,王熙鳳也來了賈母的後院,說起初一日在清虛觀打醮的事來,約着寶釵、寶玉、黛玉等看戲去。

原來,王熙鳳也從端午節禮的賞賜中,猜出了賈元春的“金玉良緣”想法,又素知老太太偏愛林黛玉,因此來哄老太太去清虛觀散散心。

雖說貴妃之命難違,但在賈府家中,王熙鳳更願意聽老太太的。一直以來,王熙鳳早就把林黛玉當成了家裡的媳婦,且覺得寶玉和黛玉二人,不論是從人物兒、門第,還是從根基、傢俬,都是完全配得上的,而最最重要的,這是老太太的意願。

老太太偏愛外孫女林黛玉,太太偏愛外甥女薛寶釵,王熙鳳雖是王夫人的侄女,又是薛寶釵的正經親姑表姐,但王熙鳳還是選擇站在了老太太的那邊,因爲她畢竟還是大房的媳婦,是璉二奶奶。

不出意外,榮國府的家業最終還是屬於大房的,將來還會由賈璉來繼承,王夫人和寶玉等人終是要搬出這個家門的。王熙鳳只有討好了老太太,才能保證不會發生意外,至於寶玉究竟更喜歡黛玉,還是更喜歡寶釵,王熙鳳纔不會關心,她只知老太太喜歡黛玉就夠了。

更何況,若是薛寶釵成了王夫人的兒媳婦,只怕就是多一雙臂膀了。王夫人有了薛寶釵,自然就可以捨棄王熙鳳了。到時候,這家中的管事大權恐怕就輪不到她王熙鳳了。就算不是爲了討好老太太,王熙鳳也不能讓薛寶釵進這個家門,尤其是成爲二房的媳婦。

因此,王熙鳳這個時候來賈母的後院,約他們去清虛觀看戲,無非是想提醒賈母老太太,竟然貴妃傳達了“金玉良緣”的想法,老太太也該是時候準備一出好戲,向府裡府外的人傳達自己的想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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