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環和鶯兒爲擲骰子的輸贏爭得面紅耳赤,鶯兒把錢緊緊抓在了手裡。薛寶釵瞅了鶯兒一眼,說她越大越沒規矩,又說賈環是個爺不會賴她的,讓她服輸放下錢來。
鶯兒滿心委屈,見姑娘說,不敢出聲,只得放下錢來,口內嘟囔起來,說賈環一個做爺的,還賴她的這幾個錢,表示瞧不起,還說前兒和寶玉玩,他輸了那些也沒着急,下剩的錢還是幾個小丫頭子們一搶,他一笑就罷了。
薛寶釵不等說完,連忙喝住了。賈環聽了頓時氣炸,叫嚷着說自己拿什麼比寶玉,又說大家都欺負他不是太太養的而都和寶玉好,說着便哭。寶釵忙一口一個“好兄弟”地勸他,讓他別這麼說,遭人笑話。
賈蘭見狀,心想寶玉來了就糟了,於是拉着賈環就往外走。誰知,纔到門口,就看見賈寶玉滿面紅光地走來了,只聽他問道:“大正月裡,哭什麼?”
賈蘭笑道:“沒哭什麼,就是寶姑姑剛纔講了一個故事,環叔叔聽了感動地哭了。”
寶玉又問:“既如此,爲何走了,這裡不好嗎,要到別處玩去?”
賈蘭答道:“天天閒玩,怕變成一個呆子,這會兒該去念書了。”
賈寶玉聽了,頓時拉下了臉,忙地溜進了寶釵的屋裡。賈蘭一陣得意,拉賈環離開了薛姨媽的院。
府裡上下幾百人,賈寶玉是極無事最閒暇的那個人。賈蘭早見他像個呆子,日日夜夜在姐妹叢中廝混,把一切男子都看成濁物,可有可無,是以賈環等都不甚怕他,只因怕賈母不依,才只得讓他三分。
此時,賈環見賈蘭對賈寶玉撒了謊,笑道:“你怕他做什麼,何苦編這麼一個謊話,等他進屋見了寶姐姐她們,還不是把你的謊話給拆穿了。”
賈蘭表示自己並不怕他,且說道:“寶姑姑聰明着呢,她纔不會拆穿我。”
果然,寶玉進了寶釵的屋,便急着問她是個什麼樣的悲劇,竟然能把賈環給聽哭了。
薛寶釵只是笑,並不多說什麼,心裡想着賈蘭雖然比寶玉和賈環都小了幾歲,又是個晚輩,倒是更懂人心和變通。
賈蘭跟賈環說了報考縣試的事情,賈環並不在意,仍然對剛纔的事耿耿於懷,只說道:“你才幾歲就這麼急着考生員,難道你怕那個混世魔王,他最討厭迂腐的士子了。”
賈蘭再次強調,自己並不是怕賈寶玉。賈環表示不相信,但也不多說,扭頭就要走。
賈蘭突然想到,賈環如此氣沖沖地回去,肯定要遭趙姨娘的質問和責罵,於是急着拉住賈環,勸道:“剛纔玩骰子的事情,回去了記得什麼也別說,免得遭罵。”
賈環不響,頭也不會地走了。賈蘭心想,看來賈環是沒有聽進勸告,估計回去要遭趙姨娘的啐了。
果然,到了下午,賈蘭便聽屋裡的丫鬟們說,趙姨娘在屋裡罵賈環是下流沒臉的東西,恰好被王熙鳳聽到了。王熙鳳替賈環啐了回去,直言賈環現在是主子,趙姨娘只是個奴婢,還輪不到她來教導。
王熙鳳隨即把賈環叫到身邊,說他不聽自己的話,被趙姨娘教成了歪心邪意、狐媚魘道的,自己安着壞心,還只怨人家偏心,轉而親自教導賈環,要吃、要喝、要玩,愛和哪個姐姐妹妹哥哥嫂子玩,就和哪個玩,又聽賈環說輸了一二百錢,便取了一吊錢來給賈環。
次日一早,賈菌先到了榮國府,與賈蘭一起等候舅舅來接。不久,賈蘭的舅舅和李陽、李陟坐着一架馬車出現了。李陽已經是府學生員,有資格替他們認保。
既然他舅舅來接賈蘭去了,李紈就沒有親自送賈蘭去報名,只是替賈蘭準備了一架馬車,並讓丫鬟碧月隨賈蘭同去同回。於是,碧月跟着賈蘭和賈菌一同上了馬車。
馬車上,賈菌向碧月行禮問候,隨即二人相對而坐,卻皆又默默不語。賈蘭想起昨日,賈菌的母親婁氏和碧月說話之後,碧月臉上的異常表情,今日又見賈菌和碧月二人之間的彆扭和唐突,便對婁氏和碧月之間所說的話猜到了一二。
舅舅和李陽李陟兄弟的馬車在前,賈蘭和賈菌、碧月的馬車在後,兩架馬車隨即往縣署禮房去了。到了禮房門外,便看見已經有許多人在那兒排着長長的隊伍了。此時,李陟約好互結的另兩名童生也已經到了。
五個人彼此行禮問候。禮房的大門一開,大家就開始進行報名了。報名過程,先是填寫個人履歷,再是互結保單,最後是廩生具保。完成以上,纔可以准予考試,名冊分存縣署。
賈蘭他們只能排在隊伍的最後面,隊伍裡報考的童生像蝸牛一樣慢慢地往前,一直等到午後才快輪到他們進門報名。若不是碧月提前準備了一些點心,恐怕他們的肚子早就餓得咕嚕咕嚕叫了。進了禮房的門之後,他們得到一張填寫履歷的報名格紙。
賈蘭在報名格紙上填寫了如下的個人履歷。姓名:賈蘭。年歲:十歲。籍貫:順天府京都。體格:勻稱。容貌特徵:無。曾祖父:賈代善(歿)。曾祖母:史XX(存)。祖父:賈政(存)。祖母:王XX(存)。父親:賈珠(歿)。母親:李紈(存)。
填寫好個人履歷之後,五個人分別在互結保單上寫上了自己的姓名。五個人互結,不冒籍,不匿喪,不替身,不假名,保證身家清白,保證考試不作弊。李陽以府學廩生的身份替他們認保,也簽上了自己的姓名。
履歷和保單交給禮房的官員覈驗一番後,報名也就完成了。此時已近黃昏,大家只能各回各家了,舅舅也無需送賈蘭回府。於是,賈蘭向舅舅和李陽、李陟兄弟道別,隨即和賈菌、碧月上了馬車往榮國府回走。
馬車剛走了一小段路,便聽見碧月說道:“瞧,那不是襲人嗎?蘭哥兒,你瞧,是寶二爺屋裡的丫鬟襲人。”賈蘭循着碧月手指的方向望去,果然是襲人那丫頭,卻見她坐在馬背上,一個大男子在她前面騎着馬。
原來,今日一早,襲人的母親親自來回過賈母,接了襲人回家去吃年茶,這會兒才由襲人的哥哥花自芳騎馬送了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