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賈蘭欣然拒絕之後,李陟不開心,卻又說道:
“蘭哥,你這樣就不對了,我又不會剽竊你的文章,我自認爲還是比你寫得好的,只是想在你謄真之前,幫你檢查檢查破題部分即可,免得你謄真之後想改就改不了了。”
李陟所言也算有理。原來,考生在接題後立即進行作文,作時先是打草稿,然後再用正楷字謄寫在試卷上,即謄真。
謄真時有十分嚴格的要求,不得有塗改、添注,不得寫錯字、別字,還要自己點斷句子等等。如若試卷上出現這些問題,有可能將卷子貼出而不予錄取。
李陟之所以只需看看破題,是因爲破題乃八股文中最重要之處,考官閱卷往往只看破題部分作得好不好。在文風不盛的地方,童生試常常只考破題,故士子對破題部分無不高度重視。
賈蘭心想,讓李陟看看也無妨,興許還能指出哪裡有什麼不規範的地方,於是答應着,把草稿給了李陟。
李陟看過之後,略表滿意地說道:“還行,馬馬虎虎,略在我之下。”
賈蘭就當李陟是在誇他了,也不多說,把手裡的第二篇八股文寫完了草稿,接下來就可以謄真了。只是肚子餓了,該是進餐的時候了。
中餐爲考生自備,多吃自帶乾糧。有錢的也可叫場中差役購辦,肉蛋隨意,但價錢昂貴,這是差役生財之道。賈蘭又不差錢,自然是叫場中差役購辦了,且買了五個人的分量,包括賈菌和李陟,以及李陟約來的另兩個互保考生。
吃過了中餐,繼續謄真文章。兩篇八股文做完,經仔細審看無誤後,便可連同草稿紙一起交卷。交卷在頭幾名者,知縣隨看隨圈點。
也就是說,知縣不僅親自批閱試卷,甚至可能當場面試。若文章中意,特別是年幼者,知縣會叫來問幾句,然後出個對子讓對。若文章及對子作得好,知縣會當場將考生取中。
巳牌時候,賈菌頭一個遞上捲去。縣官看了這樣一個標緻的披髮童生,揭開卷子,滿滿的一卷子字,又是頭一個交卷,求那縣官面試。
縣官把賈菌的卷子齊頭看了一遍,笑問今年幾歲了。賈菌回答十歲了。縣官說,這文章還早哩,讓回去用心讀書,到十四歲出來考,定取中。
賈菌只是胡纏,縣官於是出了一個對子考賈菌,乃是“大器貴在晚成”,賈菌乃對“長才屈於短馭”。縣官笑他這個對子還是可以取得,便果真取了賈菌,且讓他去舊位上,坐在那邊等,再有幾個人交卷,就放出去。
因已封門,要等到規定時間纔會開一次門讓考完的人出場,即放牌。大約在午後兩個時辰之內放頭牌,鳴炮開門。
過了一會兒,賈蘭和李陟也抄完了卷子,送上去面試。只見李陟的《論語》破題道:“從者爲之將命,鑑其誠而已。”《孟子》破題:“齊婦醜其夫,而齊人不自醜焉。”
縣官把那兩通卷子都齊頭看了,都圈點了許多,都在卷面上發了個大圈。縣官問說:“兩個都幾歲了?”李陟回答說:“都是十歲了。”縣官又問說:“你兩個是同窗麼?”李陟回說:“不是,是姑表兄弟。”縣官說:“回家快去讀書,這第一試可以進的了。”
賈蘭生怕說錯了話,只讓李陟回答縣官的問話。等縣官叫他做對子的時候,賈蘭這纔開口,不鳴則已一鳴驚人。
縣官把賈蘭的第二個破題圈了,以下的文字單點到底,卷面上寫了個“可”字。
又等了二三十個交卷的,賈蘭和賈菌、李陟等都頭一牌放了出去,都是縣官面試取中。
兩個謝了縣官,領了照出的牌,開門放出。放頭牌,知縣送出,大放三炮。出入場,外面皆有鼓吹,系官府給俸的。
在門外等待的舅舅、李陽以及碧月等接應了他們,聽他們都說蒙縣官面試取中了,不禁喜笑顏開,碧月更是歡喜的跳了起來。
此時,天還甚早,舅舅帶他們進了館子,吃了飯後,讓他們寫出那考的文章。舅舅和李陽父子二人估賈蘭和李陟二人的文字。
李陽說:“李陟在十名裡,賈蘭在十名外。”舅舅說:“李陟和賈蘭都在十名裡,李陟在前,賈蘭在後。”
賈蘭又叫賈菌也把他寫的文章給寫了出來,並拿與舅舅看。舅舅說:“這卷子可就取的遠了,只怕要出一百名以外去。”
一頓飯後,已是薄暮時分放二牌,鼓吹停止,此是老例,以後交卷出場的就隨交隨出,不再關門了。縣試的時間只有一個白天,不繼燭,天黑時必須交卷,否則不再收取,算是違規。
從館子出來,賈蘭告別了舅舅和李陽、李陟,兩家馬車各回各家,賈蘭和賈菌、碧月一起回了賈府。賈菌急着把當場被縣官取中的消息告訴母親婁氏,因此也無暇進榮國府與賈蘭閒談了,下了馬車便直奔自家去了。
李紈聽說馬車回來了,親自出迎賈蘭的回來,且早已命嬤嬤準備了美味佳餚,急着把賈蘭拉上來炕上坐着。
賈蘭告訴李紈已經被縣官當場取中,且在館子裡和舅舅們一起吃過飯了。李紈喜不自勝,讓賈蘭再吃一點就當是爲慶祝縣試取中而加餐了。於是,賈蘭一邊用餐一邊和李紈聊起了文章內容,以及縣官面試他的過程。
當天晚上,賈蘭整理書房裡的文具和書籍,按常用和不常用的分類打包好,免得被僕人搬過之後就亂了套。次日,二月二十二,賈蘭隨李紈從王夫人院的後廊角落搬進了大觀園的稻香村,與瀟湘館的林黛玉成了鄰居。
先是縣試取中,再是喬遷新居,賈蘭接下來就等縣試揭榜看看名次,以及府試日期的通知了。
大殷國朝的縣試只試一場,考完後幾天便揭曉出榜。榜式爲圓圈形,按順時針方向寫,第一名在圓圈正中即時鐘十二點的位置,然後依名次寫。五十個爲一圈,姓名頭朝外,最後剩下的人數不足五十人,則間隔加寬,也排成一個圓圈。
榜單不得直排或橫排,以示這個錄取名單尚未確定,尚需經過府試和院試才確定,叫輪榜。
賈蘭並不奢望得第一名,也就是縣案首,只要能如舅舅所預測的那樣進入前十就不錯了。
再說了,在大殷國朝,就算拿了縣案首,府試和道試也不一定取。因此,排名並不重要,能否取中才是關鍵。
過了數日,縣裡發出案來,共取了一百五十八名。李陟第四,賈蘭第九,賈菌第一百二十一名,甚至他們互結保單中的五人都全全取中了,因此各家都感到非常歡喜。
縣試取錄者要送府學考,不兩日,縣裡將取錄者的名單造了冊,送往順天府衙門去了。次日,順天府衙禮房貼出公文,出示了府試的時間。李紈早已派人去看了,府試的日期尚早,在四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