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春節慶,距離元宵節越來越近了,賈府上上下下的閒談笑語中,都是賢德妃歸家省親的話題。然而,當賈蘭正期盼着見到賈元春時,李紈卻喊他一起回孃家,去拜見他的外祖父了。
這段時間翻閱熟讀四書五經,賈蘭畢竟也是學習過禮儀了。賈蘭意識到,這個時代的女子真是不容易,就連回孃家也不能想走就走的。女子要回孃家,先要向婆家請示,婆家同意了,就向孃家送信,讓孃家人來接。
這日一早,李紈領着賈蘭來到了王夫人的屋裡。李紈向王夫人請示道:“蘭哥兒的外祖父派人來接了,讓帶蘭哥兒一起過去一趟。”
“你也難得去一趟孃家,去了就多住幾天,家裡的事情不需你操心的,安心在你孃家玩着罷!”王夫人說道。
李紈答應了一個“是”字,便領着賈蘭辭別了王夫人,接着又去辭別了賈母老太太。老太太見了,說道:
“你婆婆想必已經勸你在孃家多玩幾天了,我這裡就不這麼勸了罷,倒是希望你早去早回,畢竟元宵臨近了,我雖知你不喜熱鬧,只是這次與以往不同,是天大的喜事,你們母子也該早點做些準備的。”
李紈同樣是答應了一個“是”字,表示只在孃家住一個晚上,畢竟來回路程也不遠,玩個兩天也夠了。賈母滿意地點點頭,讓去了。
之後,李紈便領着賈蘭出了賈府,丫鬟素雲和碧月都跟隨着去了。早有兩駕馬車在榮國府的大門口候着了,是賈蘭的外祖父李守中派來的。
賈蘭見這馬車的豪華氣派並不比賈府的檔次低,突然對外祖父李守中的身份感到了好奇。這時,李紈對賈蘭說道:
“蘭哥兒,到了外祖父家中,見到舅舅屋裡的幾個兄弟,多說說塾裡學習的事,他們個個都是極愛讀書的,你可得多學着一點。”
“孩兒知道了。”賈蘭答應着,想起原著中有寫到,李守中乃是金陵名宦,曾爲國子祭酒,族中男女無不讀詩書者。
等到坐上了馬車上,賈蘭向李紈問道:“母親,不知外祖父的官職可是國子監祭酒?”
“蘭哥兒,這你是怎麼知道的?之前在金陵的時候,你外祖父確實是應天府國子監祭酒,那時候你還沒出世呢!後來到了京師都中,你外祖父成了翰林學士,執掌翰林院事務,去年才又升了禮部侍郎。”
難怪呢!據賈蘭的瞭解,他的祖父賈政只是工部的員外郎,比郎中的官職還小,而外祖父李守中如今身爲禮部侍郎,官職已經在郎中之上了。難怪李守中派來的馬車如此大氣。
剛纔在談起李守中的時候,賈蘭發現,李紈臉上露出了難得的喜悅之情。眼下,馬車行駛在馬路大街上,李紈很快就可以回到孃家,見到許久不見的父親李守中了。賈蘭似乎已經感覺到,李紈內心此時翻滾着起起伏伏的複雜情緒。
雖然族中男女無不讀詩書者,但到了李守中這裡,便“女子無才便是德”了,因此並不曾叫李紈認真讀書,只不過將些《女四書》、《列女傳》讀讀,認得幾個字,記得前朝幾個賢女便是了,更以紡績女紅爲要,因取名爲李紈,字宮裁。
自從李紈嫁入榮國府,便成了國公府中的尊貴主子。賈珠身爲榮國府的長孫,十四歲進學,深得賈母老太太的喜愛。如果不出意外,賈珠將科舉高中,光宗耀祖。
對於李紈與賈珠的聯姻,李守中曾自以爲傲,不想這位賢婿竟英年早逝。居處於膏粱錦繡之中,李紈竟青春喪偶,如槁木死灰一般。李守中看在眼裡疼在心頭,卻也只能命她效仿前朝貞節賢女,侍親養子,陪侍小姑針黹誦讀。
李紈的尊貴究其根本,是從賈蘭的父親賈珠那帶來的。不幸的是,賈珠丟下李紈和剛出生的賈蘭,不到二十歲就病死了。由於賈珠的離開,賈蘭和李紈這對孤兒寡母在這個賈府裡,便只有尊而沒有貴了。沒有了貴的尊,不過是出於禮儀的形式罷了。
賈珠的英年早逝,給賈府帶來的打擊,無疑是巨大的。對於賈母,賈珠是她最疼愛的孫子,也是賈府的子孫輩中最有前途的。對於賈政,自己曾經沒能通過科舉考取功名,這個重任便託付到了賈珠的身上。對於王夫人,母憑子貴,她在賈府的前半生靠着丈夫賈政,後半生則指望着兒子賈珠。
然而,沒有了賈珠,賈母、賈政和王夫人還有賈寶玉,而李紈和賈蘭就什麼都沒了。沒了賈珠,李紈就沒了丈夫,守了寡,賈蘭就沒了父親,單了親。對於李紈和賈蘭,賈珠是他們生活在賈府裡的唯一支柱。而對於賈母、賈政和王夫人,說得難聽一點,賈珠不過是十分重要的兩顆棋子之一。
賈府靠着祖宗留下的功勳業績,靠山吃山靠水吃水,眼看就要山荒水枯了。因此,賈府急需培養出一位受朝廷重用的棟樑之材,纔可以庇護好賈府這座搖搖欲墜的大廈。賈赦和賈政都不如意,靠着祖輩的功勳就着沒有實權的官爵,無非是在坐吃山空而已。
賈母只能把重任託付在了長孫賈珠和長孫女賈元春的身上。在賈母的器重和優待之下,賈珠和賈元春成了賈府裡最尊貴的小主子。先是賈珠十四歲就進學了,接着是賈元春因賢孝才德選入宮中,掌管王后的禮職,充任女史。賈母意圖朝着不同的方向,將他們培養成爲家門榮耀。
然而,事與願違,賈母萬萬想不到,未來的家門榮耀成了永遠的家門不幸。賈珠娶了妻生了子,不到二十歲就一病死了。賈母傷心不已,從此,沒有人再提起賈珠。賈母等不及賈蘭長大,何況她也不需要等,她還有賈寶玉呢。於是,賈寶玉代替賈珠,成了賈府的希望。
李紈在賈府仍然可以過着大奶奶的優越生活。一個月十兩銀子的月錢,比王熙鳳多兩倍銀子。賈母、王夫人還說寡婦失業,孃兒倆怪可憐的,怕不夠用,足的又添了十兩,這樣便和賈母、王夫人平等了。又給園子地,各人取租子。年終分年例,又是上上分兒,孃兒倆們,主子奴才共總沒十個人,吃爲穿的仍舊是官中的。一年通共算起來也有四五百銀子。
可是,這些不過是冷冰冰的銀兩罷了。僕人們穿夾道從李執後窗下過,隔着玻璃窗戶,多是看見李紋在炕上歪着睡覺。而越過西花牆,出西角門進人鳳姐兒院中,卻能見丫頭們又是擺手,又是搖頭,偶爾還能聽到一陣笑聲從房傳來,興許是賈璉和王熙鳳在嬉笑遊戲呢。
......
一路上,賈蘭想着生活在賈府的這段時間裡的所見所聞,細微觀察着李紈晨省昏定的冷清日子,似乎明白了李紈就要回到孃家時的複雜心情。
賈蘭突然很想知道,李紈曾經的小姐生活是什麼樣的?如今以這樣的身份回到孃家後,是否還能享受到小姐時候的待遇呢?還有,他的外祖父李守中,對待他這個可憐的外孫兒,是否如同賈母老太太對待林黛玉那樣呢?
諸多問題等待着賈蘭去感受和體會,不過他可以肯定一點,李紈不管是在婆家還是在孃家,唯一的希望和將來的依靠就只有賈蘭。
此時,賈蘭隨李紈坐在前往外祖父家的馬車上,已經迫不及待地想見到禮部侍郎李守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