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習射

今日恰逢處暑之日,府學歇課一天。賈蘭不必上學,這纔想起之前探春請他幫忙,勸賈環讀書的事。之前賈蘭勸賈環學習經商,可是也沒讓他完全放棄讀書呀,不讀書如何與人打交道。

賈環也是真的可憐!偌大的一個家,也沒有人跟他玩,就連太太、姑娘們的丫鬟都嫌棄他。雖然有時候賈蘭也一樣,不像賈寶玉天天有人圍繞左右,但至少賈蘭還有李紈,能給予他一百個好,可是賈環呢,趙姨娘只會罵他,連一個好都沒有。

賈蘭是知道的,賈環沒上幾天的學,就經常曠課,後來索性都不去學堂了。若不是探春告訴賈蘭真實情況,賈蘭原本也以爲賈環只是懶癌上身,躲在家裡玩了。沒想到,賈環竟是天天往外跑,卻又不是去學堂。

據賈探春所說,若是趙姨娘再管教不好賈環,老太太就把賈環交給王夫人管教了。賈蘭此刻心想,若是他幫了趙姨娘,那豈不是害了賈環。還不如聽老太太的,讓王夫人管教賈環就是了,反正趙姨娘也教不好。

可是,賈蘭轉頭又想,是不是應該先考慮賈環的感受呢?趙姨娘確實管教不好賈環,可是趙姨娘畢竟是賈環的親孃,他們親骨肉被拆散,賈環和趙姨娘豈不是更可憐?

況且,若是讓賈環跟着王夫人,王夫人就一定能把賈環管教得好?興許結果可能還會更嚴重些。因爲王夫人若是真的管教起賈環來,恐怕比趙姨娘還要更糟糕。畢竟賈環不是王夫人的親生,賈寶玉纔是,而只有把賈環踩貶了,才能更顯得賈寶玉的高大。

果然,這日一早,賈環仍舊早早地出門了,在王夫人院的東角門被賈蘭逮了個正着。

賈蘭問賈環這是要往哪去呢?本以爲賈環隱藏了什麼不可告人的秘密,誰知,卻見賈環也不躲閃,直說是要往東府去。

原來,賈珍在天香樓下設立了箭靶,賈環這是去那裡習射呢!

賈蘭聽了原由,忙說賈環怎麼不早點告訴自己,賈蘭也正愁學裡的習射課程不夠,想找個地方補補課呢!賈環聽了笑說,賈蘭天天往府學跑,不見個人影兒,他找誰說去。賈蘭自覺理虧,隨即一笑而過。

賈蘭見賈環去東府的路是往大門口的方向,便說大觀園有個東角門可以直通東府會芳園的天香樓,爲何不走那裡。賈環自然也記得,第一次帶賈蘭進園子的時候,就發現了那個東角門,但眼下卻說,此門早在元妃歸省之後就鎖上了,要不然他難道還會不知道,可以從園子裡走捷徑過去。賈蘭自那次之後就一直沒去過園子的東角門,因此不知,聽賈環一說便覺得更怪了,也不多想,跟了賈環一起往大門口走去了。

在路上,賈環告訴賈蘭,說道:“蘭哥兒,你知道嗎?前幾日,珍大哥跟我說,我們賈家的兩位先祖因領兵征戰,浴血沙場,立下赫赫戰功,這纔開創賈府百年基業。府裡現在還有幾個飼養馬匹的奴僕,都是先祖當年打戰時所獲的俘囚。我們賈家祖上就有尚武之風,經常操習弓馬、舞刀弄劍。只是到了我們這一代,族人才開始棄武從文,我不能眼見習武風氣就這樣漸漸消退了。雖然你已經進學了,但我覺得,你作爲後輩,也不能完全荒廢武事,以後還得經常跟我去那邊習射,別總是往府學跑。”

賈蘭聽了,心想,也不知賈環此話是不是套路,便懶得迴應,到了東府靶場先看看情況再說。

像賈府這樣以武功受到蔭封的家族,府中設有專門的練武場,供賈家子弟練習武藝。在蓋造大觀園之前,榮國府和寧國府有一個共用的大型練武場所。後來因蓋造園子,便把武場給佔用了。如今,賈珍在寧國府的天香樓下弄了一個箭道場,雖說跟之前的武場比起來簡直是小巫見大巫,但至少有了一個練武的標誌,也算對往日徵戎歲月的一個念想。

到了東府天香樓下的箭道場,賈蘭卻見無一人在此,唯有幾個箭靶子孤零零地佇立在不遠處。賈蘭不禁對賈環問道:“平日裡就你一個在此習射嗎?”

賈環答道:“珍大哥常來教我,其他人就只見來過二、三次,比如薛蟠大哥,還有賈薔,馮唐將軍的公子也來過一次。”

“馮紫英?”

“對,馮紫英常帶兔鶻去打獵,珍大哥也常去馮紫英家裡,兩人在喝酒聊天之餘,還會到庭院裡互相較射。“

賈蘭想着,又問道:“那你哥呢?”

“我哥?”賈環愣了一下,才放應過來,啐道:“那個混世魔王,他的手只配拈花惹草,纔不配拉弓射箭呢!你忘了那次元宵宴上,姑娘們給他喂酒喝,璉二嫂子在旁提醒他,別喝冷酒,仔細手顫,明兒拉不得弓,他纔不管呢,硬是把冷酒給喝了,我猜他肯定拉不得弓了。”

正說着,賈蘭遠遠地就聽見了笙歌管絃的聲響,原來是戲班子在不遠處的離香院練習。梨香院是當年榮公暮年養靜之所,如今竟成了演習場所吹拉彈唱之地。這個戲班子原是爲了元妃省親而在蘇州採買來的,共有十二個角兒,小名裡都有個官字。

此時,賈環已經拉起了弓,霎時第一箭射出,便中靶了。賈蘭心想,這個賈環果然沒白練。恰時身後傳來叫好聲,賈蘭回頭一看,竟是薛蟠和賈薔。他們今日怎麼都來了?莫非是今日處暑的緣故?想來是賈珍邀他們過來的吧!

薛蟠是薛寶釵的哥哥,賈蘭可以常在園子裡見到薛寶釵,對住在園子外面的薛蟠卻是陌生的。薛家也是大族名宦之家,那紫薇舍人薛公原本是書香繼世之家,但如今,薛家只是賴着祖父的舊情分,在戶部掛名行商,領着內帑錢糧,採辦雜料。

薛蟠因幼年喪父,寡母又縱容溺愛,五歲上就性情奢侈,言語傲慢。雖也上過學,不過略識幾字,終日惟有鬥雞走馬,遊山玩水而已。雖是皇商,一應經濟世事,全然不知,不過賴祖父之舊情分,戶部掛虛名,支領錢糧,其餘事體,自有夥計老家人等措辦。

幾年前,薛家母子三人一起進京的原因,賈蘭是知道的。一來是薛寶釵參加選秀,備選爲公主郡主入學陪侍,充爲才人贊善之職,二來是生意上的事,薛家在京都的幾處生意,漸亦消耗,薛蟠需親自入部,銷算舊帳,再計新支,這第三是爲了逃避與薛蟠有關的一個命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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