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殷朝,熙豐十二年,當今皇帝叫宋頊,這是一個科考舉士的時代,如同前朝大明。這是賈蘭從賈菌口中獲知的大體信息。
此時,賈菌支支吾吾,已經說不出什麼來了,轉頭對賈環說道:
“你別光顧着吃點心啊,賈蘭正需要我們呢,還有什麼我沒提到的,你倒是補充補充啊!”
“我能有什麼好補充的,你說的那些,有的我還是頭一回聽到呢!”賈環先是自嘲一番,轉而一本正經地說道:
“我覺得啊,賈菌說了這麼多,還沒有說到重點上,要說當今最最重要的事情,應該是大姐姐才選鳳藻宮、晉封賢德妃,眼下又要迎接大姐姐歸家省親,近來大半年的時間,整個府裡上上下下都在爲了此事忙活着,依我看,這纔是重點!”
賈菌聽了,對賈環嗤之以鼻,說道:“這都哪跟哪呀!賈蘭想知道的是國朝之事,你說的那是你們家的大事,這麼重要的事情賈蘭還能不知?難道還需要我告訴他?對不對啊,賈蘭?”
“對對對,我的病還沒那麼嚴重,只是記不清一些事情罷了,還不至於病成了一個傻子,連省親這樣的大事都不知道。”賈蘭說着,見賈環情緒不佳,顯然有點不樂意了。
賈環是賈政和趙姨娘所生,也就是賈寶玉同父異母的親弟弟,是個庶子。賈蘭想着,賈環雖和自己一般年紀,但畢竟是叔叔輩的人,於是轉頭對他說道:
“不過,環叔叔倒是提醒了我,賢德妃既是你的大姐姐,就是我的大姑姑,可是我可能都記不得她的模樣了,只怕省親那日,大姑姑出現在我的面前,我都認不出了,到時候還得跟着環叔叔,讓環叔叔幫着指認了。”
賈環聽賈蘭這麼一說,方纔有些樂意,說道:
“在我的記憶中,大姐姐很早就入宮了,我也不太記得她的模樣,不過蘭哥兒,你儘管放心,只要大姐姐出現在家裡,我一定能認出她來,省親那日,你緊緊跟着我就是了。”
賈蘭見賈環恢復了情緒,於是微微一笑,不再多說。不想,賈環卻轉頭針對賈菌,說道:
“賈菌,你剛纔說省親是我們家的大事,你也姓賈,難道就不是你家的大事?”
“我家?我家在外面呢!”賈菌再次對賈環嗤之以鼻,笑道:“我雖也姓賈,可這一年到頭,你何曾見我在你們家府上住過幾天?”
賈環不響,好像突然明白了什麼。
賈蘭心想,用不了多少年,他和賈環都要離開這個家,搬到賈府外面去住。不知此時的賈環是否也意識到了這一點呢?
見賈環和賈蘭都不說話,賈菌便起身說道:“我要回家去了,我媽等我回家吃飯呢,回去晚了,她該着急了。”
賈環拿了點心,和賈蘭一起送賈菌。賈蘭對賈府的佈局還不熟悉,因此故意悄悄走得慢了一點,讓賈環走在前頭帶路。如此,賈環在前面帶路,賈蘭和賈菌並排走在了後面。
這時,賈菌一邊走這,一邊對賈蘭說道:“好兄弟,我看你的病已經好得差不多了,過兩天應該就可以到族裡的學堂來讀書了吧?”
“族裡的學堂?對了,是該去讀書了。”賈蘭雖這樣迴應着,心裡卻想着,若是可以在家裡獨自學習就更好了,畢竟對那個家塾並沒有什麼好感,覺得那裡就是一幫孩子玩鬧的地方。
賈菌見賈蘭的迴應略顯冷淡,便覺得不開心了,擺出一副楚楚可憐的樣子,說道:“哎呀,趕緊回來吧,你不在,座位旁邊空蕩蕩的,我都覺得沒勁了。”
賈蘭聽了,覺得賈菌是真性情,沒忍住笑了出來,轉頭又想,這讀書學習也不能閉門造車,何況去家塾讀書終究是躲不了的,便向賈菌保證道:
“好兄弟,再給我幾天的時間吧,我肯定是要回學堂的。”
賈菌聽了這話,才覺得滿意。
一會兒的功夫,賈環已經領着賈蘭和賈菌到了榮國府大門,三人一起出了西角門。賈菌就此別過賈蘭和賈環,獨自離去。
賈蘭方纔顧着和賈菌說話,竟忘了留心觀察府裡的環境,不知不覺便從賈府內院走到了大門口。眼下,送走了賈菌,賈蘭方可仔細環顧四周。
只見正門之上有一匾,匾上大書“敕造榮國府”五個大字,又有一條東西向大街橫在榮國府的大門前。榮國府坐北朝南,府前蹲着兩個大石獅子,三間獸頭大門,門前列坐着十來個人,竟都是華冠麗服。眼下,正門不開,只東西兩角門有人出入。
賈蘭正看得入神,便聽見賈環嚷嚷着要回去了,只得跟着賈環一起回去,生怕路不熟一個人走丟了。回去的路是一條大甬路,賈蘭本想好好識路,不準備同賈環說話的,偏偏賈環突然向賈蘭嘮叨起了王夫人的偏心來,順帶提及了對賈寶玉的厭惡。
“那個混世魔王就知道耍脾氣摔他那命根子,憑什麼每個人都對他好,他不也天天偷懶不讀書,就因爲我是姨娘生養的,而他是太太的生養的?”
“沒錯,就是因爲這個。”賈蘭極其乾脆地肯定了賈環的疑惑,早點認清現實興許反而更好,賈寶玉是嫡子,賈環是庶子,賈環憑什麼跟賈寶玉比,賈蘭本想跟他講講這個道理,又怕不合適,轉而勸他道:
“環叔叔,你以後還是別跟寶叔叔作對了,他既不讀聖賢書,咱們好好讀便是,就算贏不了太太的心,還怕得不到老爺的疼愛?”
誰知,賈環卻說道:“我纔不想讀呢,我就不是讀書的料,比不得賈寶玉的天資,老爺和太太的疼愛,得不到就得不到了,我纔不稀罕呢!”
賈環這話好像已經是認命了。賈蘭聽了,悶聲不響。
沿着大甬路到了儀門便往東轉彎,走過一座東西穿堂、向南大廳之後,是內儀門的大院落,上面五間大正房,兩邊廂房鹿頂,耳門鑽山,四通八達,軒昂壯麗,比各處不同。
賈蘭認真看着,心想這就是榮國府的正內室榮禧堂了。果然,進入堂屋,擡頭迎面先見一個赤金九龍青地大匾,匾上寫着的正是斗大的“榮禧堂”三個字,後有一行小字:“某年月日書賜榮國公賈源”,又有“萬幾宸翰之寶“,想來是皇帝印章上的文字。
賈蘭還想逗留此處多看幾眼,卻被賈環拉着往東邊走了。東邊即是王夫人院,趙姨娘的房在王夫人院內的東部,與周姨娘的房南北並排,而李紈和賈蘭則住在王夫人院靠裡的北部。
在東廊轉角處,賈蘭和賈環在此分開,往各自的方向散了。賈蘭由後廊往西,穿過夾道子,回到了自己的屋裡。
此時,李紈已從賈母的後院回來,丫鬟素雲和碧月早把飯菜從廚房端來,正等着賈蘭開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