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了不少點心之後,也不知什麼時辰了,反正賈蘭本就沒有心思等候賢德妃賈元春的大駕,因此也不再出門了,便回到自己屋裡那個狹窄的小書房看考試範文去了。
也不知過了不久,外面便傳來了此起彼伏的傳話聲,只聽道:“來了來了,來了來了。”不是狼來了,想必是賈元春來了。賈蘭原本很淡定地在看書,被這些人如此一聲一聲地呼喊,頓時又被勾起了興致來。
賈蘭放下了手裡厚厚的書籍,走出了狹窄的小書房。這時,丫鬟碧月興沖沖地迎過來,說道:“蘭哥兒,你這是準備去西街門了吧,我們快一點快一點,晚了就趕不上迎賢德妃的駕了。”
於是,賈蘭領着碧月一起來到了西街門,碧月不能出門,只在門內和其他僕人一起遠遠望着。賈蘭走到西街門外,此時賈赦和賈政等人已在此候着了。賈蘭站到了隊伍後面,站在他前面的也不知是府裡的哪個,再往前則有賈薔、賈琮等人,仍然不見賈環的身影。而在正大門外,賈母領合族女眷在那迎接。
這時,卻見前面馬跑之聲不一,有十來個太監,喘吁吁跑來拍手兒。太監們各按方向站立,半日靜悄悄的。忽見兩個太監騎馬緩緩而來,至西街門下了馬,將馬趕出圍幕之外,便面西站立,半日又是一對,亦是如此。少時便來了十來對,方聞隱隱鼓樂之聲。雉羽宮扇,冠袍帶履,曲柄七鳳金黃傘,焚着御香的銷金提爐,太監捧着香巾、繡帕、漱盂、拂塵等物。一隊隊過完,後面方是八個太監擡着一頂金頂鵝黃繡鳳鑾輿,緩緩行來。
賈母等連忙跪下,早有太監過來,扶起賈母等來。賈蘭還沒認真看清楚,那鑾輿便被擡入了大門往東的一所院落了。之後,賈赦、賈政等有身份的人準備到新園子裡面,等候排班上殿請安。
賈蘭不知該往何處去,想到賈寶玉和自己一樣,都是沒有身份的未冠小兒,排班上殿請安的事情必與他無關。如此,賈蘭只需跟着賈寶玉便可,不過此前剛把他給惹惱了,這會兒不能厚着臉皮跟着了,於是只好悄悄盯上了他。
不久,賈蘭見賈寶玉往府裡走了,便跟了上去。西街門內的幾個丫鬟看到賈寶玉進來,都跟着了。賈蘭也招來了丫鬟碧月,示意一起跟着賈寶玉走。一路往府裡走,賈蘭才明白,賈寶玉是要回賈母的後院。悄悄跟賈寶玉一起到了賈母后院的側室,賈蘭這才發現,薛姨媽和寶釵、黛玉等人都已經在此候着了。
原來,賢德妃那邊進了新園子後,禮儀太監請升座受禮,兩階樂起。二太監引賈赦、賈政等於月臺下排班上殿。隨賈元春省親的宮中女官昭容傳諭之後,乃退。又引賈母及其他家中女眷等自東階升月臺上排班,昭容再諭,於是亦退。茶三獻,賈妃降座,樂止,退入側室更衣,方備省親車駕出園,往賈母正室去。
賈蘭和其他諸位在賈母側室已經等候多時。此時,終於有太監來傳話,說賢德妃擺駕要過來了。不久,賈蘭便聽見外面傳來車駕行人的聲響,想必是賈元春來到賈母正室了。果然,賈蘭等人安靜地候在外面,便已聽見從正室傳來的嗚咽對泣。
原來在賈母正室,賢德妃賈元春想以孫女、女兒的身份向老太太和太太行家禮,被賈母和王夫人等通過跪拜阻止住了。賢德妃賈元春垂淚,賈母和王夫人上前廝見。賈元春一手挽賈母,一手挽王夫人,三人滿心皆有許多話,但說不出,只是嗚咽對泣而已。
此時的賈母正室內皆是女眷,除了王夫人她們仨外,還有邢夫人、李紈、王熙鳳、迎春、探春、惜春等。她們見到老太太和太太如此之狀,都忍不住在旁垂淚無言。
薛姨媽和寶釵、黛玉等因是無官職的外眷,所以不敢擅入。直到正室的人終於哭夠,只聽見賈妃感嘆,說許多親眷可惜都不能見面!王夫人伺機啓道,說薛家王氏及寶釵、黛玉都在外候旨。賈妃即請來相見,一時薛姨媽和寶釵、黛玉等也都進了正室,與賈元春各敘闊別。
外室裡,賈寶玉和賈蘭仍然等候着,直到賈政在簾外問安行參等事時,特意向賢德妃賈元春提及了賈寶玉。賈元春這才順勢問爲何不見寶玉?於是命太監去引了進來。
賈寶玉是在賈政提醒賈元春的情況下,纔有了被召見的機會。賈蘭當時便心想,他恐怕只能指望李紈來提醒賈元春了。誰知,賈寶玉進入正室,先行了國禮後,便向賈元春說道:“賈蘭還在外面候着,請召見!”
賈蘭大感意外,頓時覺得賈寶玉也並非一個小心眼之人。隨後,在小太監的引領下,賈蘭進了正室,一直不敢擡頭,只記得向賈元春行了國禮。直到行禮之後,賈蘭纔敢擡頭,也只是略看一眼賈元春,便有李紈向他走過來,攜賈蘭之手,再回到衆人旁邊。
站在了李紈的身邊,賈蘭這才鬆了一口氣,悄悄端詳起賈元春,千言萬語唯有三個詞能形容:富貴、雍容、靚麗。此時,卻見賈元春命賈寶玉到近前來,攜他之手並攬於懷內,又撫其頭頸笑道:“比先長了好些......”一語未終,淚如雨下。
賈蘭頓時能體會,賈元春與賈寶玉之間,有如母子般的姐弟感情了。
不久,賈蘭等待的大餐時間到了。只見尤氏、鳳姐等上來啓道:“筵宴齊備,請貴妃遊幸。”
元妃起身,命寶玉導引,遂同諸人步至園門前。早見燈光之中,諸般羅列,登樓步閣,涉水緣山,眺覽徘徊。既而來至正殿,降諭免禮歸坐,大開筵宴,賈母等在下相陪,尤氏、李紈、鳳姐等捧羹把盞。
元妃乃命筆硯伺候,親拂羅箋,題園名爲“大觀園”,並將那幾處地方賜名爲“瀟湘館”“怡紅院”“蘅蕪院”“綴錦樓”“蓼風軒”“藕香榭”“紫菱洲”“稻香村”等,又命以瓊酪金膾等物,賜與寶玉並賈蘭。
那時,賈薔帶領一班女戲子在樓下,將戲目呈上。看過了戲,太監跪啓,按例行賞賜物。元妃於是命太監發放。
寶玉和賈蘭是金銀項圈二個,金銀錁二對。
尤氏、李紈、鳳姐等皆金銀錁四錠,表禮四端。
另有表禮二十四端,清錢五百串,是賞與賈母王夫人及各姊妹房中奶孃衆丫鬟的。
賈珍、賈璉、賈環、賈蓉等皆是表禮一端,金銀錁一對。
這時,衆人才發現不見賈環的身影,元妃亦問賈環何在?衆人皆不知,獨王夫人回道:“賈環從年內染病未痊,自有閒處調養。”元妃因此沒有傳喚賈環。
衆人得了賞賜,此時謝恩已畢,執事太監啓道:“時已醜正三刻,請駕回鑾。”
元妃不由的滿眼又滴下淚來,卻又勉強笑着,拉了賈母和王夫人的手不忍放。元妃雖不忍別,奈皇家規矩違錯不得的,只得忍心上輿去了。
這裡衆人好容易將賈母勸住,及王夫人攙扶出園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