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湘雲已經悄悄走到了賈寶玉和林黛玉的身後,竟然沒有被他們發覺,瞧他們一副聚精會神的樣子,就算是再讀書,也一定看的不是什麼好書。湘雲急着想知道他們究竟在看什麼書,於是眼疾手快地從林黛玉的手中搶過了那本書。
“哎呀!”林黛玉驚叫一聲,卻見是湘雲搶了他們的書,這纔不慌不忙地笑道:“我說是誰有這麼大的膽子呢!原來是你呀,雲兒,快把書還給我。”
史湘雲搶過書後,早已翻看了書名,只聽她納悶道:“《會真記》?這是什麼書,我怎麼從來沒有聽過。”
“別說出來,這書是個秘密,一般人是看不到的。”賈寶玉示意湘雲小聲一點。
此時,賈蘭和賈環聽見了,現身走到了他們的面前。面對賈寶玉的小心翼翼,賈蘭不禁笑道:“不就是《會真記》嘛,有什麼好保密的,這樣的書,我這裡好幾本呢!”
林黛玉吃驚地問道:“蘭哥兒,你知道《會真記》?莫非你也讀過這本書?”
賈蘭不想在林黛玉面前表現得張狂,於是老實答道:“我也只是聽過這個故事,並不曾親自讀閱。”
“林妹妹,別聽他胡說,他怎麼可能聽過這個故事。”賈寶玉似乎不願搭理賈蘭,或許因爲賈蘭的身邊還有一個賈環,就更不想林黛玉和賈環有任何言語的接觸了。
就在他們說話的時候,史湘雲獨自坐在桃花下的石頭上,津津有味地看起了《會真記》這本書,恰好此時看到精彩之處,不禁叫喊一聲,驚呼道:
“這是哪裡來的書?怎麼會有這樣的故事?依我看呀,這本《會真記》就像老太太說的那樣,是在瞎寫。”
賈環一聽湘雲這麼一說,突然饒有興致地問道:“老太太都說什麼了?”
湘雲想了想,說道:“以前聽老太太說過,某些爛俗的流行小說,就是一落魄書生和一個貴府小姐一見傾心,偷偷相會海誓山盟中間多半還有個丫頭牽線,寫這些小說的哪知道大戶人家小姐的規矩,都是瞎寫。”
賈蘭心想,果然薑還是老的辣,賈母對於這些爛熟的流行小說倒真是瞭如指掌,只不過老太太並不知道,這些小說並不是瞎寫,而是遠在天邊近在眼前,就有可能發生在賈府裡頭。
卻見賈環伺機說道:“雲丫頭,你還小,不該看這書的,把書拿來給我。”
賈環說着,已經伸出手,從史湘雲那裡奪過了這本書。史湘雲倒也無所謂,對她而言,《會真記》興許就真是一本爛俗的小說吧!
賈蘭感到納悶,賈環這麼積極地搶這本書是爲了什麼呢?爲了拿去賣?也不多想,而轉向賈環手中的那疊閒雜書籍中的一本《西廂記》,心下的思緒不由自主地將兩本書進行對比,與王實甫的《西廂記》相比較,元稹的《會真記》就是一個悲劇。
《會真記》中,張生赴京趕考,滯留不歸,鶯鶯終被拋棄,是一個悽婉動人的愛情悲劇。董解元以《會真記》爲基礎改編出了《西廂記諸宮調》這部講唱作品。王實甫又根據這部諸宮調改編出了《西廂記》這部戲劇,並且將結尾改成了大團圓的結局。
雖然都是張生和崔鶯鶯的故事,但賈蘭更願意讓林黛玉看《西廂記》,而不是眼前的這本《會真記》。畢竟林黛玉要是看了《會真記》肯定會因爲傷心難過而流淚,賈蘭不希望看到林黛玉的流淚,雖然都說林黛玉的命運就是來還淚的,但賈蘭就要改變林黛玉的這個命運。
想到這些,賈蘭轉而問林黛玉道:“林姑姑,這本書你看完了?”
“還沒,就看了一點。”林黛玉的臉上並沒有悲傷的痕跡,顯然還只是看到張生和崔鶯鶯的甜蜜相會,並不知道崔鶯鶯的悲慘結局。
賈蘭於是勸道:“要不後面就不看了吧,《會真記》這本書不好,不如《西廂記》呢!”
“《西廂記》?我倒是看過幾出《西廂記》的戲,不過,這個《西廂記》還有書可以看不成?”林黛玉顯然對《西廂記》十分感興趣。
賈蘭覺得奇怪,既然看得《西廂記》這齣戲,爲何不知道這本書呢?心想,興許像《西廂記》《牡丹亭》等戲劇,唱的戲聽得,但寫成劇本是看不得的。千金小姐們只看戲的話,很多地方根本看不懂的,看完可能就忘了,但看戲本子就有可能會慢慢琢磨,並且牢記。
這樣一想,賈蘭倒也覺得無妨,《西廂記》歌頌女性追求自由的素樸之美,並沒有什麼錯,於是笑道:“當然有《西廂記》這本書了。”
賈蘭說着,急忙示意賈環把手裡那一疊書中的《西廂記》拿給林黛玉看看。
林黛玉猶豫着要不要接受,又看了一眼賈寶玉,見他臉色不好,更不敢從賈環的手中接過那本書了。
賈環的出現本來就令賈寶玉倒胃口了,這會兒又聽賈蘭在林黛玉面前大放厥詞,說他找來的這本《會真記》不好,夥同賈環一起要給林黛玉看什麼老掉牙的《西廂記》。賈寶玉的心情當然不會好到哪裡去!
賈寶玉見《會真記》此刻落在了賈環的手上,不詳的預感油然而生,一陣心急,說道:“這是我好不容易弄到的書,你把它還給我!”
“我當然知道這書不容易弄到,這種書按理是不應該出現在府裡的。”賈環拿住了賈寶玉的把柄,此時並不懼怕,猜測這書一定從外面偷偷帶進府裡的,轉而對賈寶玉說道:
“我估計這書一定是哪個不老實的小廝帶進府裡的,這要是讓老太太知道,那可不得了,你自己捱罵了不說,還會連累林妹妹的。這書留不得,留在府裡萬一被哪個太太知道了,遲早是個禍害。這樣吧,《會真記》呢,我先幫你保管着,等哪天方便的時候我把它帶出府去處理了。”
賈寶玉聽了頓時來氣了,敢情賈環這小子是用《會真記》來威脅自己,他可不信這小子有這個膽量,於是激將道:“想搶我的書就直說好了,何必在此裝蒜,我看你是留着書自己想看吧!”
“你不相信?要不我這就去把書交給老太太?”賈環還真是不帶怕的了。
賈寶玉聽到賈環如此直截了當的威脅,氣得從臉到脖子都紅了,一咬牙一跺腳,氣急敗壞地轉身而去了,走了幾步卻又折回,不爲別的,只是不願落下林黛玉。
“林妹妹,改天我再找本書給你,我們走。”賈寶玉說着,一副可憐巴巴的樣子。
林黛玉含笑點了點頭,雖答應着,卻也不理賈寶玉,只往前先走了。賈寶玉見狀,隨即頭也不回地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