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小姑姑

林黛玉的母親賈敏是賈母唯一的女兒,其父親林如海是前科探花,被欽點爲揚州巡鹽御史。林黛玉的出身既有鐘鼎之家的尊貴,又不乏書香之族的高雅。只可惜,如今雙親皆已亡故,林黛玉只能寄居在賈府,與外祖母同住一個屋檐下。

李紈聽了黛玉的哭訴,想起薛寶釵沒到賈府的那些時日,寶玉和黛玉親密有愛,同行同坐、同息同止,可謂言和意順。如今,寶玉對黛玉說出那番話恐怕並非有意,李紈於是繼續勸慰道:

“妹妹,你向來聰明,不妨仔細想想,寶玉一向難得說別人的不是,就連那些小丫頭們,他都儘量表露善意,他若果真說你的不是了,那豈不是恰恰說明,你們之間的感情非同一般嗎?”

黛玉聽了李紈的這番話,自己也思前想後了一會,這才止住了眼淚,假裝懊惱地說道:“如此說來,我還得感謝寶玉對我的特別擡愛了,下次見到他,得趕緊跟他賠個禮爲好。”

躲在廳後偷聽的賈蘭,這會兒聽了黛玉的這話,禁不住笑出了聲。李紈聞聲,聽出了是賈蘭,隨即轉頭說道:“蘭哥兒,真是沒禮貌,還不快過來拜見你的姑姑們。”

李紈招呼賈蘭過去,而這正合他意。此前,賈蘭雖然已經見過林黛玉,但當時因爲對這個世界的一切感到生疏,還沒有在林黛玉面前說過話。這會兒,賈蘭已經習慣了自己那稚嫩的嗓音。眼下,又沒有賈寶玉的打擾,賈蘭自然不會錯過這個機會。

仙子的神韻、西施的病容。

賈蘭走到林黛玉的面前,欣賞之餘,轉而行禮道:“侄兒賈蘭見過小姑姑!”

賈蘭故意在“姑姑”前加了一個“小”字。李紈聽了自然不高興,臉上露出不悅的表情,好脾氣地教導道:

“姑姑就是姑姑,誰教你喊小姑姑的?”

李紈不提還好,這一提倒是惹來了笑聲。探春完全被逗樂的,率先笑出聲來。黛玉也笑道:

“大嫂嫂,這不礙事的!蘭哥兒喊我小姑姑也是在理的,畢竟我在幾位姐妹裡年齡算是小的。”

探春生怕李紈責怪賈蘭,也緊跟着說道:

“大嫂嫂,你可別生蘭哥兒的氣,我倒是覺得,蘭哥兒變得又乖巧又聰明瞭。往常可不見他喊我一聲姑姑,今天我要沾一沾林姑娘的福氣。”

說完,探春轉而對賈蘭說道:

“蘭哥兒,你剛纔說錯話了,現在你也喊我一聲姑姑,我便讓大嫂嫂饒恕你,可好?”

探春是賈環的親姐姐,同是賈政和趙姨娘所生。雖是庶女,卻性靈敏銳,心地敏慧,有着另一番氣韻。只見她俊眼修眉,顧盼神飛,文采精華,讓人見之忘俗。

賈蘭知道,探春是一朵帶刺的玫瑰,日後可是賈府的厲害人物,他當然得抓住機會討好她的歡心了,於是大聲喊道:

“探春姑姑,黛玉姑姑,以後你們就是賈蘭最親的姑姑!”

賈蘭的這幾聲姑姑把在場的三個女人都逗樂了,李紈總算心滿意足,挽回了臉面。恰時,門外傳來了聲音。

“司棋那丫頭說林姑娘來了又走了,我還不相信呢,又見三姑娘也不見了,想來一定是和林姑娘一起走了,原來你們真在這兒,被我猜對了。”

話音落下,兩個姑娘走進了屋裡,身後跟着的丫鬟都自覺地留在屋外等候。

賈蘭見其中一個姑娘,肌膚微豐、閤中身材、腮凝新荔、鼻膩鵝脂、溫柔沉默,觀之可親,另外一個姑娘,身量略微不足,形容略微尚小。

賈蘭已經猜出,想來她們就是二姑娘迎春和四姑娘惜春了。

賈迎春是賈赦與妾所生,如今賈政養爲己女。賈赦是榮國府的長房,賈政的長兄,如今襲着爵,是一等將軍。

賈惜春是寧國府賈珍的胞妹,其母在她出生不久去世,老太太憐惜,把她接到身邊撫養。賈珍因其父賈敬一味好道,想作神仙,把官倒讓他襲了,是個三品爵威烈將軍。

眼下,見又來了兩個姑姑,賈蘭可不想再認了,尤其是賈探春,看起來似乎還不到賈蘭的年紀呢!不等李紈開口,賈蘭急忙說道:“母親,我回書房讀書寫字去了。”

說着,不等李紈迴應,轉頭就溜了。

探春似乎猜到了賈蘭的心思,對剛來的迎春笑道:“快瞧蘭哥兒,見到你們來了,一轉眼就沒影了,估計尾巴都跑直了。”

黛玉聽了,頗有意會,也笑了起來。迎春不解,委屈地說道:“他何苦怕我們倆,我又不是那個會吃人的鳳姐姐。”

李紈連忙解釋道:“二姑娘,你別聽三姑娘胡說,是我讓他快回書房讀書去的,這次病了這麼久,已經耽誤不少功課了。”

迎春聽了,這才舒服了,問道:“大嫂嫂,蘭哥兒的四書學了幾冊了?”

“本來快讀完論語了,哪知生了這麼一場大病,我見他又從頭開始看《論語》了,估計可能是忘得乾淨了。”李紈感嘆道。

探春聽了,說道:“總比我家那不討喜的強多了,環哥兒連《千字文》還沒認全呢,明日讓他們一起到家塾去,也就省心了,眼不見心不煩。”

賈蘭回到書房,心不在焉,隱約聽到外面的談話,說起什麼《千字文》《論語》來,心想,《千字文》上的繁體古字,他又何嘗都認得,只不過把《論語》當《千字文》看罷了。

像賈府這樣的世家是有家學流程的。

從四歲開始發矇認字,用的就是《千字文》等蒙學書籍。然後到了六歲,開始讀《三字經》《小學集解》《孝經》等書籍。八歲,在認全了字之後,便開始讀四書,先是《大學》《中庸》,其次《論語》《孟子》。接着是五經,即《詩經》《尚書》《周易》《禮記》《春秋》。這其中,還要讀一些輔助書籍,十歲讀《詩義折中》《書經圖說》,並開始學對對子與綴句,進而詩賦。十二歲讀《周易折中》《爾雅》《左傳》《說文》。再往後,可以讀《古文觀止》《古文釋義》《文章軌範》《古文筆法百篇》《古唐詩合解》《賦學正鵠》《駢體文鈔》《六朝文絜》《昭明文選》,還有一些史書,即《史記》《漢書》《三國志》《資治通鑑》《通鑑輯覽》《綱鑑易知錄》《史論》等等。

簡直堪比八年制本碩連讀的醫學生!

聽說這個時代有一些奇葩,會專攻禮學,把《周禮》《儀禮》都讀了,或者專攻春秋學,《左傳》外再讀《公羊傳》《穀梁傳》,還有的名儒在十幾歲就遍讀十三經了。

眼下,賈蘭可顧不得這些,連想都不敢想,習字纔是他的主業。他得先學會使用毛筆,用四孔格描紅,練習小楷和行書,先選《詞林二妙》中的一家學習,再臨唐晉小楷。

按部就班,腳踏實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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